一九一六年,七月。


    蘇省,吳州市。


    嶽文軒再次睜開眼來,又一次換了新天地。他首先要整理好幾世的記憶,其他幾世的記憶雖然曆曆在目,但這一世的記憶尤為清晰。


    這一世穿越,係統算是對他很照顧了,讓他很幸運的穿越成了一個世家大族出身的大少爺。


    原身的祖上是吳州本地的士紳大族,經過幾代人的發展,到了原身祖父這一代,終於考中了進士,並且一路高升成了當朝的二品大員。


    在晚清時期,一個二品大員的能量是極其巨大的,在原身祖父的苦心經營之下,嶽家這個吳州本地的士紳家族,在短短的二十年之內,就快速蛻變成了豪門大族。


    如果原身的祖父一直健在的話,此時的吳州嶽家一定會無比的煊赫。可惜天不假年,原身的祖父還不到五十歲就罹患重病去世了。


    嶽家的頂梁柱坍塌,下一代裏麵又沒有一個人考中進士,無人可以繼承原身祖父的官場人脈,家族的慢慢衰落已經是注定的事情。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原身的大伯自覺肩上的責任重大,想要盡快做出一番成績來,結果卻被人設計,大半的家產一朝敗盡,本就搖搖欲墜的嶽家,更是雪上加霜。


    彼時,嶽家的重心都在京都城,就算一家之主歿了,仍然還有兩代的姻親可做臂助。嶽文軒祖母的娘家以及大伯母和二伯母的娘家,都是京都城的煊赫之家,有這三門親戚在,嶽家複起或許很難,但安安穩穩的過太平日子應該還是可以保障的。


    但設計嶽文軒大伯的仇家在京都城的權勢更大,如果嶽家仍然留居京都,說不定會遭遇橫禍。


    原身的祖母頗為精明且有決斷力,分析形勢之後,當機立斷,決定舉家搬遷迴祖籍。


    嶽家祖輩幾代人在祖籍吳州苦心經營,就算家裏的頂梁柱倒了,可基本盤還在。而且嶽文軒的父親是和祖籍吳州的一個世家聯姻,迴到祖地之後,仍然還有姻親可以作為倚仗。


    截止到現在,嶽家搬遷到祖籍吳州已經超過了十年時間,勉強算是再次紮根祖地,如今在當地也算是小有一些影響力。


    如今嶽家的這點影響力全部依靠著嶽文軒的父親嶽漢章支撐,但嶽漢章也隻是中庸之人,無論是仕途還是商業,都沒有太大的建樹。


    新政府成立之後,嶽漢章花了一筆錢,有嶽父給他牽線搭橋,也算是謀求了一個職務,但他沒有上麵的領導提攜,也隻能依靠嶽父的影響力勉強站穩腳跟。


    在商業上,嶽漢章開了幾家糧店以及兩家酒樓,營收還算穩定,但因為體量不大,一年下來也不過最多兩千大洋的進項。


    對於普通家庭來說,這樣的收入已經非常可觀,但對於龐大的嶽家來說,也隻是杯水車薪罷了。


    哪怕嶽家已經逐漸敗落,可依然維持著曾經的體麵,家裏主子眾多,生活奢靡,每個人都要使奴喚婢,僅僅每年的花銷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能夠堅持到現在,主要就是靠的老太太給的貼補,但這麽多年補貼下來,老太太的私房錢也差不多耗光了,已經很難再堅持下去,已經到了不得不分家的地步。


    老太太的私房錢原本還是很厚實的,如果一家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至少還能多堅持十幾年時間。


    但嶽文軒的大伯父和二伯父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肯定不甘心做一個無所事事的富家翁,都想要做一番事業,就算不能在仕途上有所作為,至少也要成為豪商巨賈。


    可惜兩個人都有點眼高手低,無論在任何年代,想要賺錢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賠錢卻往往在轉眼之間。


    這兄弟二人各自在商業上失敗了兩三次之後,終於心灰意冷,徹底熄了奮鬥的心思。但在他們的努力之下,本來還算厚的家底,卻也被敗光了。


    如今嶽文軒的大伯父罹患重病,已經有半年時間臥床不起,恐怕已經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嶽文軒的二伯父接連受到商業失敗的打擊,心灰意冷之下,染上了大煙癮,如今變得形銷骨立,整天沒有一點精氣神。


    嶽文軒的祖母一直勉力維持著嶽家最後的體麵,如今已經再也堅持不下去,就算心中百般不願,也不得不考慮分家。


    世家大族的體麵並不是窮人的打腫臉充胖子,有這一點體麵在,就仍然能夠融入到現在的圈子裏麵,一旦連這點體麵都沒有了,那也就等於失去了繼續上升的機會。


    嶽文軒雖然早早就醒了,但仍然按照往日的作息習慣繼續在床上躺著,直到房門被敲響,這才開始做起來穿衣服。


    “大少爺,該起床了。”嶽文軒的長隨黃有金輕輕敲著房門,聲音不大不小的喊道。


    “聽到了。”嶽文軒還是像往常一樣答應了一聲。


    嶽文軒的父親雖然在家中排行老五,但嶽文軒卻是第三代中的嫡長孫。


    嶽文軒的祖母總共生育了五個孩子,大女兒是在京都嫁的人,母女兩個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相見了。小女兒是搬迴祖籍之後嫁的人,因為是家族敗落之後聯姻,也就不能有太高的要求,聯姻對象僅僅是一個在官場上略有前途的官宦子弟。好在是當地人,對嶽家也算是小有幫助。


    嶽文軒的父親以及他的大伯父和二伯父都是老太太親生的嫡子,在生育這方麵,老太太也算是人生圓滿。


    作為一個世家大族,除了嫡子嫡女之外,免不了也要有幾個庶子庶女。


    嶽文軒還有三個庶出的姑姑,早在京都的時候就都已經出嫁,同樣已經多年未見了。


    嶽文軒的祖父總共就隻有兩個庶子,也就是嶽文軒的三伯父和四伯父。


    這兩個人有一個嚴厲強勢的嫡母,他們隻能選擇當一個無所事事的隱形人。這兩個伯父共居集福居,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在家裏輕易見不到他們的人影。


    嶽文軒第一次穿越到民國早期,也是第一次成為大家族的少爺,種種體會讓他感到有些新奇。


    民國五年正是新舊觀念交匯衝突的一個特殊時期,新觀念已經逐漸成為社會的主流思想,但一些舊觀念仍然還在頑固的殘留。


    嶽文軒所在的這個大家族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至今沿用的家規仍然還是晚清時期的陳規陋俗,整個家族對於新觀念和新政策都比較排斥。


    比如使奴用婢的規矩,種種行為規範仍然和以前一般無二,讓人根本看不到進入新時代之後的一絲新變化。


    在使奴用婢的規矩上,嶽文軒這個備受重視的嫡長孫反而是個例外。


    嶽文軒的母親擔心自己的大兒子被女色消磨了心誌,打從他八歲的時候起,就不讓丫鬟在他的屋子裏貼身照顧了。


    分配給他的兩個大丫鬟,也隻是照顧嶽文軒的日常起居,除非必要,嶽文軒的母親不允許她們滯留在嶽文軒的房間裏。


    反而是嶽文軒的長隨黃有金獲得了陪他同居的榮幸,平時就睡在嶽文軒的隔間,方便嶽文軒這個大少爺有需求的時候隨時照應。


    嶽文軒的父親雖然排行老五,但他的妻子爭氣,第二胎就生下了嶽文軒這個嫡子,雖然不算多早,卻足以讓嶽文軒在第三代中排行老大。


    嶽文軒仍然按照以往的速度和習慣,慢悠悠的起身穿衣,然後又慢悠悠的把房門打開。


    早已經在房門外等候的兩個大丫鬟,提前就準備好了洗漱用品,兩人動作麻利的伺候嶽文軒洗漱。


    “大少爺,洗臉水是不是有點涼?”煙柳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灶上的陳老婆子越來越不像話了,簡直就是倚老賣老,時不時的就要睡一迴懶覺,這都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這還是先緊著大少爺用熱水,其他人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去了。”


    碧雲也在旁邊幫腔,“她就是看準了老太太仁慈,不忍心把她們這些老家夥放出去,要我說這個陳老婆子就不值得同情,不但不感恩,反而還拿起喬來了。”


    “她是不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畢竟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偶爾犯點小毛病也是難免的。”


    以前的時候,原身不耐煩管這些雞毛蒜皮的閑事,從來都不會往心裏去,嶽文軒融合了前身的那些記憶之後,肯定會有不一樣的地方。


    秉性方麵不好馬上有大的改變,但和自己身邊的人說話還是可以隨意一些的,他繼續提點道:


    “你們如果打算在我母親麵前給她上眼藥,最好還是把事情了解清楚,免得冤枉了人。”


    煙柳連連搖頭,“大少爺你可別冤枉我,我從來都沒這麽想過。


    我就是氣不過陳老婆子做事敷衍,所以才在你跟前嘮叨兩句,也是知道你肯定不耐煩管這些小事兒,才敢說這些話。


    在五太太麵前說嘴,我是萬萬不敢的!


    萬一五太太心情不好,真生了氣,一怒之下把陳老婆子給放了,那我不就成了陷害陳老婆子的罪人,這種事情,我肯定不能幹。


    陳老婆子沒兒沒女沒家沒業的,要是沒了五太太和老太太的庇護,誰知道她還能活幾天?”


    碧雲也說道:“這個陳老婆子一貫喜歡偷奸耍滑,但要是真因為這一點把她給趕走了,我們還有點於心不忍。”


    聽碧雲這樣一說,嶽文軒就知道這個陳老婆子的秉性應該是確實有問題。


    嶽家是老太太和五太太當家,老太太年齡大了,一向對人寬和,五太太一般都會尊重老太太的意見,對下人也是寬和的時候居多。


    奴婢作為這個年代的最下層,多數人都是忠誠勤勞的,但個別偷奸耍滑的人在什麽時候都不缺。


    嶽文軒洗漱完,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說道:“這個陳老婆子不但是個懶貨,還是個沒眼力見的,就算你倆不給她上眼藥,估計她也待不了多長時間了。”


    “大少爺,這是怎麽個說法?”煙柳好奇的問道。


    一直在旁邊沒怎麽開口的黃有金突然插話道:“不該問的別問,好奇心太大不是什麽好事。”


    煙柳和碧雲作為嶽文軒的大丫鬟,腦子裏想的以及眼裏看到的都是吃穿上的那點小事,對於這個大家庭缺乏全方位的整體的了解。


    但黃有金就不一樣了。


    黃有金的父親是嶽家的大管家,他曾經受過嶽文軒祖父的救命大恩,不但個人能力極強,而且深受嶽家三代人的信重。


    黃有金的母親曾經是老太太一手培養起來的大丫鬟,如今更是老太太的第一心腹。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父母,黃有金才得以成為嶽文軒這個嫡長孫的長隨,從小就陪伴嶽文軒長大,陪他一起讀書,陪他一起玩耍,將來也要成為嶽文軒的左膀右臂。


    黃有金的年齡比嶽文軒大四歲,今年剛剛二十,他隨了父親的精明強幹,甚至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趨勢。如此精明的一個人,又有父母在旁邊時時提點,對於嶽家即將到來的變故,自然是心知肚明。


    分家這件事,老太太已經醞釀了很長時間,分家方案也已經考慮的非常妥帖和細致,就等著她最後下決心了。


    一旦老太太下定了決心,除了五太太一家人之外,其他人都得搬出去過自己的小日子。


    這個家裏的幾房老爺都要被趕走,下人們肯定也要放走一大批。


    那些腦袋瓜聰明的,有點眼力見的下人,在這段時間都拚命的表現自己,生怕惹了老太太和五太太的厭煩,拚命的想給這兩個當家人多留點好印象,以便在分家之後還能留下來。


    也就隻有陳老婆子這樣的糊塗蛋才看不明眼下的形勢,就憑她這段時間的表現,分家之後必定會被放走,不可能留下來。


    對於這個陳老婆子,黃有金也是沒有一點好印象。聽了煙柳和碧雲的嘮叨,嶽文軒這個大少爺不會在意這點小事,但他卻不能當做沒聽到。


    他肯定要把這件事情講給爸媽聽,像陳老婆子這樣的害群之馬,最好是趁著分家的機會把她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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