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文軒來到村口,正好看到奶奶和媽媽扛著鋤頭向這邊走來。


    他稍等了片刻,等二人走到近前,笑著問道:“怎麽今天迴來的這麽早?”


    “知道你要迴來,卡著點迴來的。”


    黃怡君盯著兒子仔細審視了一下,看到兒子的神情已經恢複了正常,不再像幾天前那麽憔悴,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說道:


    “這麽遠的路,怎麽還拎了這麽重的東西,沒累著吧?”


    這是嶽文軒穿過來之後,第一次看到這一世的母親。


    這一世的母親出生於一九一九年,比父親小一歲,今年隻有三十二歲。


    這個年紀如果是在幾十年以後,仍然還是青春好年華,可眼前這個人,皮膚粗糙黑黃,身材幹瘦,頭發幹枯,就像是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足足比真實年齡蒼老了十歲!


    解放前的農村生活有多艱難,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人簡直難以想象。在戰亂中,在白色恐怖下,本就朝不保夕,還要每日裏艱辛勞作,一個女人頂著重重壓力拉扯著兩個孩子長大,對於她的兩個孩子來說,她就是最偉大的母親!


    “今天鎮上大集,順便買了點東西帶迴來,沒多重,累不著。”嶽文軒說道。


    東西重不重,一眼就能看出來,奶奶倪月娥打眼一看,就知道孫子手裏的這兩個袋子至少有二三十斤,忍不住埋怨道:


    “明明知道這麽遠的路,還要買這麽多東西,你不會少買點兒。再說了,家裏什麽都不缺,你這不是亂花錢嗎?”


    說話的同時,倪月娥走到孫子身邊,伸出一隻手來,想把嶽文軒左手中的袋子接過去。


    嶽文軒哪能讓五十多歲的奶奶替他拎東西,趕緊閃身躲開,“奶,東西不重,我拎得動。你看我這麽大的個子,這點兒東西還能累著我?”


    “你剛上完小學堂就跟著田大夫學醫,也沒幹過農活,能有什麽力氣?”


    馬上就到家了,既然孫子堅持,倪月娥也就不再爭搶。


    農村孩子都是打小就幹活,活下去都很艱難了,很少有父母會溺愛孩子。


    但前身卻是個例外。


    在記憶中,母親總會在他的耳邊說這樣的話:“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一定要爭氣。你爸說過,你看著就聰明,肯定隨他,將來要考大學,一定要成為大學生。媽不能讓你爸失望。”


    嶽文軒爺爺這一輩,在當時算是富裕家庭,嶽文軒的父親嶽振華也爭氣,學習出類拔萃,一直在城裏讀到了中學畢業。


    後來因為時局變化,再加上嶽振華偷拿家裏的錢資助革命,嶽家也就逐漸變成了朝不保夕的最普通的農民家庭。


    在那個白色恐怖的年代,家裏有人參加革命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全家人都有可能受到牽連。


    嶽文軒的爺爺就是一個普通人,不希望小兒子拿命去拚,他采取的挽救的辦法就是在小兒子中學還沒畢業的時候就強行給他娶了媳婦。


    那時候嶽家的條件還算好,娶的媳婦自然也不差。


    黃怡君的父親是一個窮秀才,雖然家庭條件一般,隻能靠著私塾先生的微薄薪水度日,但黃怡君也因此有了讀書的條件,算是十裏八鄉少有的識文斷字的女人。嶽文軒的爺爺最看重的就是這一點。


    再加上黃怡君膚白貌美,僅相貌這一點也算是配得上長相英俊的嶽振華,嶽文軒的爺爺費了牛勁選了這麽一個好兒媳,已經很對得起小兒子了。


    但嶽振華一心革命,在嶽文軒兩歲的時候,就在組織的安排下,遠離了家鄉。那個時候,黃怡君剛剛懷了第二胎,嶽振華甚至都不知道這個消息。


    隨著戰亂的持續,嶽家的日子越來越窘迫,嶽文軒的爺爺去世之後,就算有兩個大伯哥的幫襯,黃怡君一個女人拉扯著兩個孩子過日子,也是極其的艱難。


    黃怡君原本是知書達理的文靜女人,但在生活的逼迫下,性格越來越潑辣。尤其是在娘家人都被鬼子屠殺之後,潑辣的性格中又增添了一分兇悍之氣。


    四三年的時候,她去鎮上討飯,半路上碰到了一位受傷的鬼子。她偷偷尾隨了一個多小時,終於被她等到了一個機會,僅僅靠著手中的木棍,就把這個鬼子給打死了。


    黃怡君鼓起勇氣辦了這樣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除了繳獲的槍械之外,最大的收獲是:兩根金條、一塊手表和少量外幣。


    正是因為有了這筆意外之財,一家人才得以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期,嶽文軒也才能進入學堂讀書。


    對於嶽文軒一個人處理田大夫的身後事,奶奶和媽媽都不太放心,但這是田大夫在臨終之前特意叮囑的事情,兩個人也隻能多給一些關心和提點。


    迴答著奶奶和媽媽的問話,三個人很快就走進了家門。


    進了屋,嶽文軒這才把袋子裏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掏了出來。


    看到兒子先後從袋子裏拿出了幾斤肉、兩條魚以及幾樣鹵肉、熟食,黃怡君忍不住說道:


    “怎麽一次買了這麽多東西,這得花多少錢?田大夫把東西都留給你,你可不能辜負了他的信任。”


    “也不算多吧,正好夠這幾天吃的,看看你們兩個瘦的,必須得補充一下營養了。”


    看到奶奶張口要說話,嶽文軒打斷道:“奶奶,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們跟我進屋,我有話和你們說。”


    等到奶奶和媽媽在屋裏坐下,嶽文軒神色認真的說道:


    “我師父不是普通人,你們都知道。他們家六代行醫,傳承久遠,師傅傳給我的不隻是他的一身精湛醫術,還有他的全部家底。


    師父生前交代過,不讓我把底細透露給任何人,但你們是我最親近的人,沒什麽好隱瞞的。”


    奶奶馬上打斷他的話,“既然你師傅特意交代過不讓你跟別人說,那你就不要說。我們知道有這麽迴事就行了,沒必要追根究底。”


    嶽文軒順著奶奶的話說道:“那這樣好了,我不和你們詳細說,隻是交代一個大概。


    你們先有個心理準備,別太吃驚。”


    兩人都知道田大夫不是普通人,去世之後,肯定會給嶽文軒這個唯一傳人留下點東西。


    原本她們有這個心理準備,但聽嶽文軒話裏的意思,好像留下的遺產超出了她們的想象。


    兩人本來挺平靜的,突然間就緊張起來。


    “我不告訴你們數字,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我師傅留給我的遺產足夠咱們全家人吃喝幾輩子都花不完。


    而且還不是咱們這種普通人家的吃喝,我指的是大富大貴之家那種花錢法。”


    黃怡君和倪月娥都睜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


    半晌之後,倪月娥磕磕絆絆的說道:“那……那……那什麽,這件事你告訴我們兩個就行了,千萬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說的是任何人,你懂嗎?”


    “意思是……以後就算見到我爸爸,連他都不能告訴,是這個意思吧?”


    “對對對,千萬不能告訴他!”


    老太太的神情有點激動,聲調不由自主的就高了幾分,“在他心裏,他那個組織才是第一位的,你要是讓他知道了這件事兒,他肯定都給你捐獻出去,你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跟你說,別看你爸現在當了大官兒,但我估計咱們家指望不上他。咱家要想過上好日子,以後就隻能靠你了。”


    對於奶奶現在的心態,嶽文軒非常理解。老太太這分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果然,老太太馬上就舉例說明:“你爸爸偷家裏錢捐獻給組織那件事,我不是和你說起過嘛,這件事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咱家那會兒已經不富裕了,滿打滿算也沒二百大洋,你爸的組織遇到了難題,急需一筆錢。


    他張口和你爺爺要一百大洋,你爺爺肯定不給,這個沒良心的愣小子,你爺爺把錢藏的那麽嚴實,還是被他給翻到了,直接就拿走了一半。


    那可是一百大洋,他怎麽就那麽狠心,一點都不為家裏人著想!


    要是有這一百大洋,後麵的幾年,咱家的日子也不至於那麽難熬。


    要不是你娘運氣好,膽子大,殺了一個鬼子,說不定家裏人就得餓死幾個。”


    老太太最疼的就是這個小兒子,但怨念極深的也是這個小兒子,家裏人為他擔驚受怕也就算了,他竟然還敢偷拿家裏錢,差一點就讓全家人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咱不說了。


    我爸是革命者,最大公無私了,他雖然對不起咱們這個小家庭,但對得起國家,咱家能有現在的好日子,也有他的一份貢獻在,咱就不批判他了。


    他有這樣的前科在,這件事確實不能告訴他,我聽奶奶的,肯定不會和他說。”


    “這就對了,任何時候都不能和他說,千萬別說漏了。”老太太還是不放心的繼續叮囑了一句。


    “你師父給你留了這麽多東西,放的地方安全嗎?”


    黃怡君到底是有文化的人,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挺安全的。這些東西能安全的保留到現在,自然放的特別隱秘。


    按照我師父生前的遺囑,那些東西還要繼續隱秘的存放,我隻要取出一小部分來,就夠咱們家吃喝不愁了。”


    黃怡君還是不能徹底安心,但她也沒什麽更好的辦法,“那你取東西的時候千萬要小心一點,要是被人給盯上,那你就危險了。”


    “師父已經特意叮囑過,我會小心的。”


    嶽文軒轉移話題:“有了這筆錢,以後咱家注定會吃喝不愁,你和我奶奶就不要繼續下地幹活了。


    馬上就要開始春耕了,咱家分到的這八畝地給我大伯和二伯各四畝,他們兩家多出這幾畝地,以後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去年冬天剛剛分到手的地,連一季麥子都沒種,現在就要送人,老太太和黃怡君都有點舍不得。


    “有錢歸有錢,地該種還得種,反正這幾畝地不用你操心,你就不用管了。”


    倪月娥年輕的時候沒吃過苦,但戰亂開始之後,也開始跟著兒媳婦下地幹活,這些年也磨練成了一個吃苦耐勞的老太太。


    農村出身的人對於土地非常看重,非常執著,好不容易分到手的八畝地,老太太不想放棄。


    “沒有以前的苛捐雜稅,就種這麽八畝地也累不著,總不能閑在家裏什麽都不幹,還是繼續種吧。”黃怡君也是一樣的想法。


    “我是這麽想的:過幾天我得離開幾個月,去外地處理一下我師父留下來的遺產,等我迴來之後,咱們一塊兒去京都找我爸。”嶽文軒說出自己的想法。


    黃怡君馬上出言反對:“你這是打算去哪兒?你可從來都沒出過門,現在雖說解放了,可很多地方還是挺亂的,我可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出門。”


    “去魔都、羊城還有西安,都是大城市,現在的秩序比咱們這都安全,不用擔心。


    況且我要辦的事情不適合讓人跟著,隻能我自己一個人去。”


    嶽文軒打算去全國各地收集一下有需要的動植物和今後要用到的各種物資,現在出門還方便一些,趁著他現在有時間,正好把這件事情辦完。


    嶽文軒給的這個理由太充分了,原本老太太想找個人跟他一塊兒去,現在也隻能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走你的,也不耽誤我們種地,你怎麽突然想去找你爸了?”老太太問道。


    “我爸現在當了大官兒,他又還年輕,我擔心他成了陳世美。既然他沒時間來看咱們,那咱們幹脆去找他好了。


    反正我手裏有錢,到了他那兒,咱們也不用擔心吃不上飯。


    我爸要是沒錢養活咱們,那我出這份錢好了。”


    聽了嶽文軒的話,老太太還在猶豫,但黃怡君馬上就動心了,很是積極的說道:


    “我兒子還真是長大了,我都沒想到的事情,你就提前考慮到了。


    你爸長得太好看,現在又是大官,說不定就被狐狸精給迷惑了,我還真是有點不放心。


    以前手裏沒錢,不敢輕易動身,既然咱家現在不缺錢了,是應該過去和他團聚。隻要不花他的錢,也不算給他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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