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文軒迷迷湖湖中醒過來,消化完大腦中的記憶,很快就接受了眼下這個身份。


    他的第三次穿越,也就是他的第四世,運氣不太好,這一次竟然穿越成了一個逃荒災民的身份,而且還是在炮火紛飛的戰亂年代。


    現在是一九.四.二年的冬天,原身一家人從豫東的淪陷區逃荒出來,算算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十多天。


    這一世的嶽文軒,出生於一九二六年,今年十六歲,在縣城裏讀過洋學堂,勉強算是中學畢業。


    嶽文軒雖然是農村家庭出身,但能供他進城讀書,可見原本的家庭條件還算不錯。


    他爺爺那一輩兒在農村也算是薄有資產,但因為這些年無休止的戰亂,家境越來越差。


    尤其是在豫東淪陷之後,更是江河日下,家庭條件很快就由勉強度日,變成了食不果腹。


    然而,這還隻是開始,更大的災難緊接著到來。


    去年這一世的老家嶽家村,很不幸成了鬼子掃蕩的目標,全村老少很少有幸免於難的。


    嶽文軒這一世的大家庭,能有七人幸免於難,還得感恩大嫂。


    嶽文軒大嫂的娘家侄子結婚,這是大喜事,老嶽家要出人陪同大嫂一起去參加婚宴。


    那個時候,嶽文軒的爺爺奶奶都還健在,老兩口一輩子生育了六個孩子,除去夭折的,長到成年的隻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姑娘。


    嶽文軒的兩個姑姑出嫁之後,已經另有家庭,平常輕易不會迴家。


    嶽文軒的母親很爭氣,育有四兒兩女,除了嶽文軒這個小兒子之外,其他幾個孩子都已經結婚。


    因為老人還健在,老嶽家哪怕已經是一個大家庭,仍然沒有分家。


    嶽文軒的大嫂是長媳,深受嶽文軒爺爺奶奶的重視。


    尤其是在嶽文軒的大哥偷偷參加革命而離家遠走之後,老兩口覺得對大孫媳婦有所虧欠,生活中更加對她另眼相看。


    這一次大嫂的娘家侄子結婚,除了大嫂一家都要去之外,老太太決定親自過去一趟,給足了大嫂麵子。


    老太太已經接近七十高齡,又是一雙小腳,走著去肯定不成,於是雇了一輛馬車。


    難得有熱鬧看,跟著一起去吃席的,除了嶽文軒之外,嶽文軒的二哥和三哥家裏也各自出了一個小娃跟隨。


    這樣安排,主要是因為兩家是世交,關係一直走得很親近。


    如果不是兩家都敗落了,如今吃飯都成問題,這麽大的喜事,肯定還要多去些人才行。


    就因為大嫂娘家的喜事,嶽文軒的奶奶、大嫂一家三口、二哥的一個兒子,三哥的一個女兒以及嶽文軒,七人得以在鬼子掃蕩嶽家村的時候幸免於難。


    其他的那些人,全部都被鬼子殘忍的殺害!


    一家人還沒有在悲痛中恢複過來,又遭遇到了波及全省大半範圍的旱災。


    今年全年,從春到秋幾乎沒有什麽收成,再加上還要躲避鬼子掃蕩,留在家鄉已經沒有活路。


    入秋之後,一家人就開始了朝不保夕的逃亡之旅。


    在嶽家這個小集體中,除了嶽家一家七口之外,還有一個十九歲的小夥子,名字叫嶽家石,小名石頭。


    嶽家石也是嶽家村的村民,算是嶽文軒的宗親,隻不過血脈有些遠。


    石頭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一直感念因為嶽文軒的大嫂才逃脫了一命。


    在鬼子掃蕩之前,如果不是因為大嫂讓他趕車,他留在村裏,肯定也沒命了。


    就因為這份恩情,再加上份數同宗,這一年多來,嶽家石並沒有因為嶽文軒家裏的拖累太多而獨自逃離。


    這一路上不管有多艱難,始終都不離不棄。


    也正是因為有了嶽家石這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看顧,哪怕嶽家的幾口人盡是一些婦孺老幼,在這八十多天的艱難逃荒路程中,一行八人仍然完完整整的。


    這一路上的艱難,哪怕嶽文軒接收的僅僅是記憶,還是不免深受觸動。


    一家人能完完整整的走到現在、活到現在,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嶽文軒的奶奶曆經風雨,生活的磨難帶給她的不僅僅是痛苦,還有生存智慧。


    經過鬼子掃蕩之後,家裏的糧食已經顆粒無存,但老太太藏在隱秘地方的少許錢財,很幸運的沒有被搜走。


    就是靠著老太太手中的這少許錢財,一路上遇到稍微富足的村莊,總能換取到一點糧食吃。


    可惜,老太太手中的錢財有限,早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花光了。


    後麵的這一個月,一家人吃草根,吃樹皮,就差吃柴火了。


    沒吃柴火,不是因為還沒餓到這個地步,而是原身覺得吃柴火後根本消化不了,在他的阻攔之下才沒有吃。


    這一部分記憶,讓嶽文軒大受震撼!


    他在第二世也是吃過大苦的人,也麵臨過即將被餓死的地步,但也沒到吃柴火的地步。


    這些逃難的災民,生活之艱難,簡直讓人不忍猝睹。


    草根、樹皮被吃光之後,在沒有任何吃食的情況下,那些用來生火的樹枝、木頭,竟然也有人切碎,然後研磨成粉,就這麽煮一煮吃到肚子裏去。


    嶽文軒的記憶還停留在幾天之前,因為他已經高燒幾天了,在這幾天裏一直都是迷迷湖湖的,一直都處於昏迷或半昏迷狀態,什麽事情都不知道。


    讓嶽文軒意外的是:肚子裏雖然還是很餓,但還在可以忍受的程度。


    這有點不合常理。


    這種饑餓程度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在他昏迷的這幾天當中,家人喂他吃東西了。


    而且不可能是草根樹皮,肯定是可以飽腹的糧食。


    在他昏迷之前,他承受的饑餓程度基本上已經到了人體的承受極限。


    他們全家早就已經沒有一粒糧食,更沒有任何錢財,在這幾天當中怎麽會有東西給他吃?


    在微亮的晨曦中,嶽文軒四處打量著。


    此時他正躺在一個破舊的土房子中,全家人正躺在枯枝上瑟縮著淺眠。


    家裏僅存的一床破棉褥子,正蓋在他的身上。


    嶽文軒挺慚愧的,原身也太菜了,真就是一個文弱書生。


    雖然原身隻有十六歲,卻已經是家裏的頂梁柱。


    家裏老的老小的小,都還沒有倒下,他這個頂梁柱反倒先倒下了。


    好在如今是他接管了這個身體,以前所有的苦難也就到此為止了。


    接收前身的記憶之後,眼前淺眠的這些家人都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讓人牽掛,又是如此的讓人心痛。


    現在已經是寒冬時節,一家人睡在透風漏氣的土房子裏,無法取暖,甚至沒有被褥蓋。


    天寒地凍,腹中無食,要不是命大,說不定就像他一樣,一場風寒就有可能把人的生命給奪走。


    如果不是他接管了這具身體,這應該也是早早晚晚的事。


    原身的高燒昏迷隻是一個開始,此時一家人已經進入絕境,早就沒有了希望,隻能是活一天算一天。


    嶽文軒一個接一個的麵孔看過去,突然間皺起了眉頭。


    怎麽少了一個人?


    他再次挨個看了一遍,他的大侄女,也就是大嫂的大女兒嶽芳清竟然不見了。


    原身對大嫂一家的感情很深,對這個大侄女一直都很看重。


    原身是父母的老來子,可能是因為高齡生產的原因,嶽文軒生下來之後就沒有奶吃。


    那個時候,嶽家的經濟條件已經不太好,家裏已經沒有條件專門給他雇一個奶娘。


    恰好嶽文軒的大嫂在一個月之前生產,生下來的是個女孩。


    大嫂的奶水還算充足,家裏沒有條件給嶽文軒請奶娘,隻能讓他吃大嫂的奶水長大。


    不知道是不是他爭奪奶水的原因,大嫂生下來的第一個女兒,在六個月的時候夭折了。


    大嫂性情溫順,典型的賢妻良母,並沒有把這件事怪罪到小叔子的身上。


    但嶽文軒的老娘卻一直很自責,私下沒人的時候經常教育他要尊重大嫂。


    念叨的次數多了,再加上大嫂確實對嶽文軒很好,感情都是相互的,原身一直和大嫂一家很親近。


    尤其是鬼子掃蕩之後,親人罹難,幸存下來的這些親人,感情自然更加深厚。


    他此時突然發現大侄女不見了,稍一分析,就知道隻有兩個可能。


    一個可能就是人沒了。


    第二個可能,他甚至不敢去想!


    這個可能就是人被賣了!


    現在是他接管了這具身體,他怎麽能夠容忍親人被賣掉?


    嶽文軒拍了拍躺在他身邊的嶽家石。


    沉睡在嚴寒中,身上連床保暖的被褥都沒有,還要忍受折磨人的極度饑餓,嶽家石當然睡不踏實。


    嶽文軒拍了兩下,他就醒了。


    迷迷湖湖中,嶽家石看到嶽文軒竟然清醒了,臉上頓時露出笑容,“四叔,你終於清醒了,真是太好了!”


    嶽家石雖然年齡比嶽文軒大三歲,但他的輩分矮一輩,一直稱唿嶽文軒四叔。


    “我這是昏迷幾天了?”


    “四叔你整整昏迷了四天,全家人都急壞了,都盼著你醒過來呢。”


    “芳清呢?我怎麽沒看到她?”


    聽到嶽文軒問起這個問題,嶽家石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臉上的神情很慚愧,不知道該說什麽。


    “說吧,別瞞我,早晚我都得知道。”嶽文軒直直盯著嶽家石的眼睛說道。


    嶽家石的嗓子眼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樣,心裏有話卻說不出,隻能舉起胳膊來,狠狠捶打自己的腦袋。


    “石頭,別捶自己的頭,這是俺做的決定,要怪,你們就都怪俺。”


    不知道什麽時候,老太太已經被驚醒,坐起身來。


    “奶奶,把你給吵醒了。你就說吧,芳清呢?她怎麽不見了?”


    嶽文軒放緩了語氣,但還是執著的追問這個問題。


    “三天前,俺帶著大丫頭去村子裏討飯,遇到了一個好心人,他們家的條件還不錯,想給兒子找個童養媳。


    因為咱家芳清長得漂亮,性情也柔順,他們一眼就看對了。


    我做得主,把大丫頭賣到他們家了。


    這也算是一個活路,大丫頭跟著咱家,不一定能活著出關。”


    老太太說話的語氣看似平靜,但嶽文軒卻從老太太的眼中看到了難掩的痛苦。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不管是在娘家還是在婆家,過的都是富裕生活。


    如今卻要承受把骨肉賣掉的痛苦,嶽文軒可以想象得到她的心裏有多難過。


    他已經是四世為人,並不是真正的小年輕,理解這種絕境中的無奈。


    他不會責怪奶奶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堅持問這個問題,隻是想重新把大侄女給找迴來。


    “芳清被賣到哪個村子了?離這兒遠嗎?”


    “那個村子叫甜水村,離這倒是不遠。


    因為你一直昏迷不醒,賣掉大丫頭之後,我們走了半天,難得遇到這麽一間還算嚴實的房子,就暫時在這裏歇下了。”


    隻有半天的路程,距離倒是不算遠。


    “芳清要嫁的那個人有多大年紀?”


    嶽文軒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如果嫁的是成年人,這會兒肯定已經拜堂成親了。


    雖然他的大侄女也隻有十五歲,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可以嫁人的年齡了。


    如果嶽芳清已經和人拜堂成親,就算把她重新贖迴來,這件事必然也會是她心中永遠的傷痛。


    “嫁的是他們家的大小子,今年隻有十二歲,再過個兩三年就可以成親了。”


    說完這句話,老太太特意補充道:“俺見過他們家大小子,雖然長得一般,但看上去是個機靈的,大丫頭嫁給他,說不定也是福氣。


    至少比跟著咱家朝不保夕要強多了。”


    在這種寒冷的環境中,誰都睡不踏實,稍微有點響聲就會被驚醒。


    兩人說話的功夫,其他人也都已經陸續醒來。


    幾個孩子都悶著頭不說話,臉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麻木。


    大嫂擦幹臉上的眼淚,說道:“把大丫頭賣到他們家當童養媳,俺也是讚成的,你別怪奶奶。


    什麽都不如活命重要,雖說賣給人家當童養媳不好聽,但至少也算是一個安穩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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