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凝拿著信躺到床上,這一天坐馬車來迴顛得快散架了。


    稍微睡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信還沒看,翻身起來拆開,隻找到一張很小的字條,床帳裏太暗隻好走到燭光下看:墨凰棋社。


    他的字跡還跟以前一樣,跟自己一樣。


    以前跟江竹一起在墨凰棋社,詩酒對弈,互相模仿字跡。


    後來約定兩人同寫一種字體,兩人共同創造的字體。


    美好的迴憶總是讓人留戀,趕不走忘不掉。


    第一天來到皇宮,四處看了一下就命人整理出這個本已荒廢的宮殿,就是因為園子裏的一片竹林,一個棋台。


    以我眷想,賦汝之名:墨凰殿。


    那天在江南別苑,與江竹恍如隔世的相見卻讓她再次傷心欲絕,而那是最後一次喚醒她的機會。


    摘下蘇繡燈罩,燭火微顫,她將短箋卷成紙撚,任由蠟淚滴落在上麵。


    也許是累了,也無心再像小時候一樣津津把玩,直接把它丟在暖爐裏。


    手指在梨木窗棱上扣了兩下,等待琉璃進來幫自己沐浴。


    心已成鐵,以後,這些東西再也不會打擾到她了。


    “明天你去跟清虛說,派人把儲名街上的墨凰棋社拆了。阻擋者,除了棋社的杜老頭,都打一頓。”


    琉璃應著,心裏暗忖,不知是誰又惹到小姐了。


    “再讓人把門上的牌匾毀了,換個新名字。至於叫什麽,你跟風苔商量著起吧。”


    這一晚上她已經兩次提到風苔,琉璃看她泡澡的時候心情好,趁機幫風苔問道:“小姐當真要收他當徒弟嗎?”


    “說到這個,明天讓他先別來了。收徒的事拖一拖,我要好好休息幾天,明早你也別來叫我起床。”


    “是。小姐的意思是一直把風苔留在身邊,萬一他非要走呢?”


    鹿凝停住了撥弄花瓣的手,閉上眼,緩緩說道:“如果他不想活的話。”


    琉璃手一抖,把毛巾掉在了地上。


    鹿凝迴頭看了一眼,不知道琉璃怕什麽,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就算她經常違背自己的意思也沒懲罰過她,當然懲罰的是別人。


    “好了,不洗了。給我把衣服拿來。”


    琉璃趕緊去準備睡袍,順便拿了條幹淨的毛巾。


    “以後別給我放花瓣了,不喜歡。”


    看來又惹小姐不高興了,唯唯諾諾地侍候完鹿凝更衣,坐在暖爐旁等著。


    看鹿凝睡熟後,放下床帳,吹掉宮燈,輕聲掩了房門就快步去了風苔房間。


    作為風苔信任的姐姐,這件事一定要給他提個醒,千萬不能忤逆小姐的意思。


    福緣坐在鏡前一直在挑燈芯,剪燈花,直到蠟燭熄滅才意識到天已經快亮了,背上的狐裘還是昨晚訴盟陪自己說話時幫忙披上的。


    他已經斜在木榻上睡著了,傳出輕微的鼾聲,也沒有蓋好被子。


    她捶了捶腿,起身去給訴盟掩被角。聽到踩在雪上的咯吱聲靠近窗戶,想必是江竹吧,天還蒙蒙亮就要動身了。


    他在窗邊佇立了一會兒,還是不要告別了。


    從衣襟裏拿出福緣去寺廟上香時求的護身符,踩著窗邊堆砌的青磚,係在了冰淩上。


    徒步走到墨凰棋社,這一路上他很忐忑,來這一趟隻是為了說服鹿凝放了風苔。


    對於福緣,他是不會辜負的,何況孩子們都已懂事。


    因為來得太早,杜老頭兒還沒有來開門。江竹隻好繞到後街,直接去他家。


    老頭兒還跟十幾年前一樣,夜裏從不鎖門。


    江竹進去後發現老頭已經在廚房忙活開了。


    “您這是預感到我要來嗎?”


    身後突然有人說話,老頭兒也絲毫不驚訝。


    倒是淡定地迴頭看了一眼後,吃了一驚:“是你小子,什麽時候迴長安的?”


    寒暄了幾句,知道老頭兒今天不打算去棋社,要去晨風私塾體驗一把當老夫子的感覺。


    就擼起袖子趕緊幫老頭把給學生的禮物烹調好,要了墨凰棋社的鑰匙就兵分兩路,各自為戰了。


    迴來時注意到整個儲名街店鋪的門都鎖著,難道現在太早了?


    因為墨凰棋社在街首,所以隻能帶著疑問繼續往前走。


    靠近的時候就發現牌匾已經被扔到街上,碎成了幾瓣。


    擔心鹿凝會有危險,趕緊衝了進去。


    結果滿目狼藉,黑白棋子散落一地,窗扇,屏風,棋榻全被拆毀。


    正愁沒法跟杜老頭交待時,聽到樓上也乒乒乓乓,趕緊上去一探究竟,結果剛爬到樓梯口就看到烏泱泱幾十個黑衣人東砸西砸。


    剛想製止他們,就聽到有人喊了聲:“終於見著人了,不是老頭,揍他!”


    這些人一齊向江竹奔來,好多隻腳同時踹在他身上,避顧不得,一下子滾下了樓梯。


    他們還是不依不饒追了下來,江竹見人太多打不過,趕緊從他們打爛的窗戶裏逃了出去。


    根本搞不清楚狀況,難道杜老頭得罪人了?


    還是先迴常家避一避。


    大家看著江竹身上無數的大腳印,還有那狼狽的頭發,不知道怎麽迴事。


    隻好先幫他把頭上的木頭渣子揪掉。


    聽到他說大早上有一大群黑衣人埋伏在棋社隻為了赤手空拳地揍他,都不得其解。


    崔尚錦更是忍不住先問道:“大白天的誰會穿夜行服啊?”


    江竹解釋不清楚,隻覺得成了眾人的笑柄。隻好說迴房間換套衣服再出來。


    大家熱鬧討論的時候,素生跟著江竹一起出了前廳。


    “江大哥。”


    “素生,你有事嗎?”


    素生點了點頭,說不急,等他換完衣服再聊。


    江竹答應收拾好就去找他。


    這一段時間,素生坐立不安。


    雖然昨天已經擺脫少主派人尋找貞本的下落。


    但自從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就還是忍不住開始擔心師父的處境。


    本來以為隻是分開一段時間,等到毀佛運動結束,就可以相聚了。


    但是從他們這裏了解的多了,素生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首先,單是按照道人表麵上的的企圖,他們就不會輕易罷休,絕不是拆一拆寺廟就停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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