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以後,皇帝果然同意了接納難民,但是規定他們隻能聚集在城南。


    城中心是皇宮所在地,城北是皇親貴胄盤踞的地方,而城南,也就是朱雀大街以南,都是平民,也是大量商販聚居的地方。


    這次,朱雀大街上的商家都捐助了不少銀兩來搭建收容所。


    難民中不論壯年還是孱弱的老人也都參與進來添磚遞瓦,隻一天的時間,沿著城牆的走馬道就平行排起了三個長條木屋,每一個都能容納十幾人。


    這次進來的難民擠一擠剛好可以平均分配在這些屋子裏。


    領到晚飯的孩子們也都開心地圍著屋子一圈圈地跑來跑去。


    這些難民中有一部分是逃離道人魔爪的大唐人,還有一部分則是來自訴西,月北,仔細聽還能辨認出刻意掩藏的口音,他們都是看清局勢開始逃亡的。


    對援兵抱著一絲念想不肯離去的,幾乎都與城主一起成了盡東人的刀下魂。


    他們長途跋涉抵達長安,重重艱辛還能保住性命,自知是上天眷顧垂憐,可實在不會好心地去告訴大唐皇帝盡東人已謀反,也實在做不到像孩子們這般容易滿足,以前在家鄉男耕女織,豐衣足食,現在背井離鄉,根本不敢想族人之仇何時能報。


    他們如今這般逃難,何談東山再起啊。


    今日進入長安,對比於昨天的窘境,這些能棲身的木屋是他們要感恩的東西,可是接下來怎麽辦?


    互不相識的逃難人擠住在城牆根靠人施舍?


    他們畢竟不是奴隸,也不願做乞丐。


    而這些也是風苔正在擔心的,他已經趴在屋裏一動不動兩個時辰了。


    既然已經跟他們交代過為什麽要假裝成旱區來的,他們也知道導致他們家破人亡,背井離鄉的人現在惹不起,那不如......


    可是這種做法太冒險了,隨便發展這麽多人入會,產生叛徒的幾率還是很高的。


    在被崔尚錦再一次鄙視之前還是趁早打消這種念頭吧。


    不過,讓他們一直留在這個地方也不是長久之計,無所事事的人聚在一起,就算本來是好人,也很容易滋生事端。何況他們心有仇恨。


    這些矛盾讓少主焦頭爛額,有什麽方法可以完美地安排這些人。


    正心煩意亂,不知誰來敲他的門,少主暫停思考木訥地去開門。


    “素生?”


    “我有個辦法。”


    “進來說。”


    這是素生第一次來風苔的房間,這屋子的布局還真是有點意思。


    素生還沒見過誰把床擺在屋的中央的,而且連個帷幔都沒有,隻能算是個簡易床板,前後左右隔開一腳的距離圍了一圈書案,這高度跟床齊平,要是在這圈書案上擺上鮮花,像極了靈堂,晚上睡在上麵還真是有點恐怖。


    以前貞本作為敬禪寺最老的方丈,經常被請去誦經超度,之前有段時間素生排斥其他和尚,不肯離貞本左右,就被帶去見識了超度的場麵。


    不過少主這上麵倒是沒擺花,而是放了一些,一些......


    “你這擺的是什麽東西?”


    “孤陋寡聞了吧。這叫兵板,竹子做的,類似於竹簡,是用來協助自己布陣的。”


    “布陣?”


    “我是在兵書上看到的,將軍在營帳用它製定戰術。我削了幾塊發現可以把你不方便想象的東西變成實在的排列,以免考慮不周全。很有用吧?”


    素生看到兵板上墨跡幹裂的字“皇”““民”“道”““佛”,兀自坐下加水磨硯,在床前撿了三隻空白竹板,提筆迅速寫下:“官”“寇”,卻又停在第三塊板子上猶豫不決。


    少主看著素生在兵板上寫下的這兩字,不禁在心裏感歎人外有人,遂知自己目光仍不夠長遠。


    墨汁沿著參差的筆豪落了一小滴在板子上,素生依然不知如何稱唿少主他們這群人,隻好作罷。


    看著這支狼毫毛筆被少主如此不愛惜,素生為它歎惋,抬頭卻發現少主還癡癡地愣神,遂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少主本來自愧癡長素生四歲,後來看著書案上的六塊兵板覺得確實還缺了些什麽,現在被素生拉入現實,不禁繼續為迫在眉睫的安置難民的事情發愁。


    “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幫你解決煩惱啊。”


    “你知道我在煩些什麽?”


    素生以為在這個家裏跟風苔交流應該是最省力氣的,沒想到他還是有夠囉嗦,隻能無奈地點點頭。


    風苔上次在交換秘密上被將了一軍,因為最近事太多,沒來得及跟素生計較,不過三天而已又要向素生低頭了。


    風苔此時好想辛酸地說一句既生瑜何生亮啊……


    “那你跟我去裏麵坐吧。”說完自顧低頭往裏走。


    跟著風苔繞過頂著屋梁的大書架,素生忍不住說出口:“沐荷娘親真是偏心啊。”


    的確,給風苔準備的這間房間比他們三個的加起來都要大。


    “這是我自己要求的,誰讓你們假客套的,”終於得意了一次,大氣地甩了一眼對麵的座椅,“請坐吧。”


    原來這一半空間跟正常人的擺置是無異的,床也是跟自己一樣的,被子也沒疊,看來他晚上是睡在這邊的,“你外麵那個床是幹嘛的?”


    “睡午覺啊。”


    “......”素生竟無言以對。


    “你以為我跟你們這些小孩一樣。每天大把的事等著我處理,很累的。”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其實也很少在那個床上睡著過,隻是想得頭大了,就隻能倒頭埋在被子裏,暫時地冷靜一下。


    少主不是像素生這樣天生聰明的人,從小到大無論是學武還是謀略上的收獲,少主都是通過一個勤字得到的。


    想想在江南的那幾年,每日隻睡兩個時辰,他已經記不清讀過多少兵書,也分不清到底學過多少派武功,給他一把匕首他也能舞出長劍的招式。


    他一直在強迫自己變強大,直到能保護所有人。


    “其實,這個方法我也不知道可不可行,還要你來裁定。”


    其實素生過來是因為聽崔舅舅說今天在城南,有兩個王爺來木屋說挑小孩去府裏做獻舞的童子,顯然他們把難民當成了奴隸。


    孩子的爺爺生氣推了他們,結果老人家被王爺隨身的護衛打到吐血,其他難民看不過都漸漸圍了上來,憤怒地盯著他們。


    畢竟這群難民得到皇帝允許入城,現在還是受庇護的,王爺怕事情鬧大就離開了,還說暫時先放過他們。


    不過這次要是大家都不敢反抗,後果就不敢想了。


    得趕快想辦法為他們找到別的出路,不能讓他們再不明不白地住下去了。


    為了這些難民素生想了個辦法,但是需要等少主他們幫忙執行。


    不過剛才聽少主故作悠閑地說那番話,素生感覺有一瞬看透了他,想竭盡所能地去幫他,而不是利用他完成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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