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


    唐朝朝正吃飯時,主院兒來了人。


    年過半百的女子身著萬子福的比甲,雖是個下人卻很體麵,滿臉倨傲,一雙倒三角的眼睛盡是精明算計。


    正是原主後娘的陪房——竇嬤嬤。


    “喲,姑娘吃著呢?”


    竇嬤嬤看見唐朝朝還活著,臉色隻是變了一瞬,很快就恢複如初。


    不過狠狠瞪了一眼綠心。


    綠心縮著脖子當鵪鶉。


    唐朝朝咧開嘴嘿嘿一笑,滿臉憨厚和呆滯,還舉著筷子揮舞兩下,把菜汁甩的哪裏都是。


    竇嬤嬤嗤笑不屑,使了個眼色叫綠心跟自己出去。


    “你怎麽迴事,給你的藥沒給這傻子吃?”


    綠心胸腔裏砰砰直跳,捏著手道:“嬤嬤,那是什麽東西啊,姑娘真不會出事嗎?”


    竇嬤嬤眼珠子一轉,掏出懷裏的荷包。


    “這裏頭有二十兩銀子,藥是什麽藥你不必管,下了藥你直接走了就是。”


    綠心再接再厲:“那我怎麽出門?沒對牌我可出不去啊。”


    竇嬤嬤不耐煩的擰了眉毛,從懷裏掏出自己的對牌塞過去。


    “這下成了吧?”


    “嬤嬤放心,這事我必定辦的妥妥的!”


    竇嬤嬤心滿意足的點點頭走了。


    綠心迴頭進了屋,直接把荷包和對牌都給了唐朝朝,一並把藥也給了她。


    “姑娘,都在這兒了。”


    唐朝朝把玩一陣後又遞還迴去。


    “你拿著吧,算著時間,祖父這兩日就會迴府了,屆時我自有安排。”


    綠心一楞。


    怎麽可能呢?


    她猶豫道:“可是,昨日迴來的信說是元帥的兵馬才行到鄴城,從鄴城到上京,怎麽也要走個七八日呢。”


    靠在軟塌上,唐朝朝手指撚動起來。


    “祖父不會隨軍走,他必定先行。”


    今日距‘鳳朝陽’的死已經過了一月零三日。


    唐江這次迴京述職留了大兒子一家在邊關,隻帶二兒子一家和老妻。


    若她所料不差,他打算留在上京。


    那麽他勢必要提前迴京見一見自己的心腹和走狗們。


    綠心無語。


    也不知道姑娘哪來的自信。


    但她第二日就服了,因為入了夜,府裏果然就熱鬧起來了,一打聽才知道大元帥他們還真的先迴來了!


    “姑娘,元帥他們,他們真的迴來了,已經從側門入府了!”


    綠心激動的聲音都哆嗦了。


    唐朝朝頷首,同時也確認了唐江的野心。


    她起身:“你拿個東西砸暈我後,先去通知竇嬤嬤事成了,然後再拿著荷包和對牌去找祖父,求他救我性命。”


    綠心目瞪口呆。


    “姑,姑娘?”


    “你照做便是。”


    唐朝朝端坐著閉眸。


    不砸壞了腦袋,她怎麽合理的‘清醒’過來?


    綠心狠了狠心,顛了顛硯台好高高舉起。


    “嘭!”


    唐朝朝一頭栽倒在了軟塌上。


    正院兒得了唐江進府的消息,唐三夫人幾乎是從貴妃椅上跳起來的。


    “什麽?公爹迴來了?”


    來人抹了抹頭上的汗,焦急催促:“三夫人快準備準備吧,老太爺和老太太已進府了。”


    唐三夫人心驚肉跳拉住竇嬤嬤。


    “你快去那個傻子的院子,別叫那個丫頭動手了。”


    公爹和婆婆可不是傻子,那是一對老精明,那種淺顯手段蒙騙不過他倆的。


    竇嬤嬤“噯”了一聲。


    結果還沒出去,就有人通報說是唐朝朝院兒裏的綠心過來複命了。


    唐三夫人暗道一聲不好,搖搖欲墜的撐住扶手。


    她咬牙硬撐:“叫她滾進來!”


    綠心戰戰兢兢進來,噗通一聲跪到地上磕頭,甕聲甕氣道:“三夫人,已經得手了。”


    唐三夫人周身頓時一冷。


    竇嬤嬤撐住她,急問:“人死了?”


    綠心:“對,奴婢試了試鼻息,已經沒氣兒了。”


    前邊兒是馬上要進二門的公爹,後邊兒是已經死絕的傻子,唐三夫人隻覺自己被放在了油鍋上。


    “快,你快去收拾收拾,萬不能叫公爹……他怎能不知道,拖得一時是一時吧。”


    竇嬤嬤也慌了神兒,拔腿就跑。


    主院兒一陣兵荒馬亂。


    綠心趁亂跑了出去,等三夫人想起來,打算把她綁起來甩鍋時,她已經跪到了唐江跟前。


    “求元帥救我家姑娘性命!”


    為了自己能脫罪活命,綠心強迫自己壓下對唐老太爺的恐懼,言簡意賅把唐朝朝交代她的話都說了。


    說完把藥、銀兩、對牌都遞了過去。


    唐江接過東西,看了老妻一眼。


    他已年過半百臨近花甲。


    瞧著卻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身姿挺拔健碩,一雙幽深古井般的眼眸銳利如鷹。


    相比之下,唐老夫人倒更顯老一些,雍容華貴的模樣,一身貴人做派,很有氣勢。


    她擰了眉毛,擺擺手叫人伺候唐江他們先去歇息。


    “後宅的事不與元帥相幹,交給我便是。”


    唐江也是這個意思。


    一個傻子孫女,他還真沒放在心上,管著她吃喝不叫她死了就是恩典了。


    唐老夫人一行人到時,竇嬤嬤正著急忙慌叫人抬了唐朝朝出來。


    瘦瘦小小的女孩兒耷拉著腦袋不知死活。


    都入秋了還穿著薄衫,瘦骨嶙峋的不成樣子。


    這可真是人贓並獲了。


    唐老夫人大怒:


    “把人給我放下!”


    竇嬤嬤一個哆嗦,噗通一聲就跪下了,滿身冷汗伏在了地上。


    唐三夫人趕過來。


    看見這一幕心都涼了。


    “老三家的,你可真是管的好家,做的好嫡母啊,她也是我們唐家嫡出的姑娘,你就這樣膽大包天!”


    唐老夫人冷斥三夫人。


    三夫人也跟著跪了下去,張了張嘴,卻什麽辯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竇嬤嬤壯著膽子要說話。


    唐朝朝偏偏這時候醒了過來。


    她睜開霧蒙蒙的一雙眼,迷茫的望了一圈眾人,最終把視線落在了唐老夫人身上。


    “祖母,您是我的祖母嗎?我這是還在做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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