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四年六月初五,是個不太好的日子。


    這一日,定遠侯府那位芝蘭玉樹的世子爺為救房中婢女,被人踩斷了三根肋骨。


    小婢女哭得肝腸寸斷,跪在公主府外求了三天三夜,懇請身為未婚妻的長公主前去侍疾。


    “欺人太甚!這小賤蹄子把咱們公主府當成什麽了?”


    閽房來傳話時,姚姑姑氣得臉都綠了。


    “這也不是頭一遭了,姑姑何必動氣?”


    阿珺半倚在翠竹禪椅上,正把玩著新得來的佛珠。


    聞言,她眼皮也未抬一下,隻冷冷笑了聲,散漫道,“一個婢女而已,沒得定遠侯府謀劃,你當她真敢騎到皇家頭上?”


    “怕又是江舒萍那起子老寡婦在後頭攛掇……”


    “走罷,備些禮物,同那婢女一並捎迴去。”


    打了個哈欠,阿珺極不情願地起身。


    三伏天的烈日,走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染了一身臭汗。


    至外頭時,映入眼簾的是同樣一身臭汗的美婢。


    這腰身,得有七八個月了吧?江奕還真舍得?


    阿珺瞥了眼那美婢凸起的腹部,譏嘲地笑了,“姑姑,扶容嫣姑娘上馬車。”


    此時,那個喚作容嫣的婢女也迎了上來。


    一來便握住了阿珺的手,嗚嗚咽咽地說。


    “姐姐,按說照顧三郎乃婢子的事,可婢子這身子您也瞧見了,實在有心無力。”


    “三郎說了,等婢子腹中胎兒一出生,便迎姐姐進門。到時,婚宴和百日宴一起辦,必會叫姐姐風風光光……”


    婚宴?百日宴?還一起辦?


    一介供人玩弄的通房,叫人哄騙兩句就真拿自個兒當江家的女主人了?


    江舒萍惡心人的手段真是愈發厲害……


    “姑姑,替本宮擦擦手。”


    “太髒了……”


    阿珺抽迴了手,並未接話,隻一副被髒東西玷汙的語氣。


    那婢女正滿眼得意挑釁,聞言,她頓時一僵,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阿珺麵含譏諷,並不理會。


    隻快步踏上了馬車,命車夫即刻趕往江家。


    從公主府至江家約兩個時辰。


    炎炎烈日下,馬車駛入南大街,又過長安路。


    至蘭陵坊時已是夕陽西下,喧囂熙攘的街道上,小商販們正忙著收攤。


    阿珺百無聊賴地打量著街麵上的鋪子,尋思一會兒哄江奕全送給自己,江舒萍還不得被氣瘋?


    就在她琢磨著如何哄騙江奕時,街邊一道暗紅的身影倏然躍入眼底。


    他怎會出現在長安城?


    阿珺盯著那背影,稍怔了下,很快想起來了,那人,應當是為江舒萍來的。


    構陷親夫,逼死蕭氏滿門忠良,江舒萍這樣的毒婦,竟是得償所願了?


    “停車!”


    阿珺厲喝了一聲。


    隨即躍下了馬車,把江府的事交代給姚姑姑,便快步追上了去。


    一路追至朱雀大街,見那人進了一間新開的醫館,她這才頓下步伐,梳理了下略微淩亂的發絲,抬腳踏進門……


    許是已近黃昏的緣故,偌大的前廳冷冷清清,嶄新的藥櫃整齊貼著牆壁,霞光鋪灑在櫃麵上,櫃台前,男人正低著頭整理醫書。


    高挑削瘦的身姿,穠麗輪廓下,那雙冶豔的鳳眸浮動著與容貌極不相符的溫潤顏色,仍是那樣叫人心動。


    隻是抬眼看到阿珺時,那昳麗眼眸裏卻蒙上了一層冷霜。


    好似從不認識她,淡漠地道。


    “客官可有事?”


    “我……”


    阿珺以為自己能夠克製,可真正見到他時,還是紅了眼。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了好一會兒,才囁喏地開口,“駙馬。”


    “駙馬?”


    “殿下是不是健忘?四年前你我已經和離。”


    “你的駙馬,該是定遠侯的世子才對。”


    秦霄寒聲打斷她。


    緩緩抬起眉眼,眸色終於有了一絲情緒,卻是刻薄而無情。


    他放下手中書本,譏誚地看著她。


    “叫前夫作駙馬,殿下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放蕩,不羈。”


    放蕩不羈?


    是想說她水性楊花吧?


    阿珺抬眸,凝著秦霄涼薄的眸光,胸膛像是被戳出了一個血窟窿,忽然很疼很疼,疼得似乎要窒息。


    她想要同他解釋那些過往。


    但最後還是將話咽了迴去,隻疾步向那人迫近,輕扯住他的衣袖道,“駙馬,我後悔了,你去同江舒萍退婚,娶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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