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野見他忙著,進來接住鍋鏟:“迴來看看老遲。”


    “晚上住哪?”


    遲野說:“訂了酒店。”


    夏允風把葡萄汁倒進杯子裏:“退了吧,在家裏睡。”


    遲野應了聲。


    蛋炒飯好的快,遲野把飯端出去,的確是餓了,吃的很香。


    遲野說:“迴來陪淩阿姨過年麽?”


    夏允風低頭擺弄手機,指尖輕蹭一下眉毛:“不是。”


    遲野微微一愣。


    夏允風不抬眼地說:“迴來掃墓。”


    掃誰的墓,替誰掃墓,都不必再問了。


    吃完飯遲野去洗了個澡,夏允風給他收拾床鋪。遲野離開沒多久,淩美娟便叫人上門收走了房間裏的另一張床,夏允風沒有護住。


    他把淩美娟房間的床鋪收拾出來,開窗透透氣。身後有腳步聲,遲野擦著頭發過來,才看見後院那一片茂盛的葡萄藤。


    “葡萄是自己種的?”遲野挑起了眉。


    “嗯。”夏允風說,“第二年春天種的。”


    在一起時遲野常說,等來年開春要重新種葡萄,結了果子就釀成葡萄酒,或者做葡萄汽水兒,可他到底是沒等到春天就走了。


    隻是沒想到,他沒有做到的事,夏允風會一直惦記著。


    互道晚安後夏允風便迴房去了,遲野獨自坐在床沿,摸了摸掌下的被子。


    這是他爸睡過的床,在瑤村比賽摩托時,他曾讓遲建國等他五年,說五年後一定贏他。


    可老遲沒有等他。


    誰又會一日複一日的在等待中消磨真心呢,遲野低聲笑了,大概隻有他們兩個傻子吧。


    夜深了,遲野睡不著,可能是晚飯吃的太晚,也可能是地點不對,整個人了無睡意。


    這些年睡眠質量一直不太好,不知挨到了幾點鍾才勉強入了夢。斷斷續續地舊夢折磨人的神經,遲野知道自己在做夢,但醒不過來。


    他煩透了這種感覺,十年裏睡的最好的一次大概是在雁城縣抱著夏允風睡的那一覺。


    “遲野。”有人在喊他。


    “遲野,醒醒。”


    “哥!”


    遲野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劇烈的喘息,夏允風皺著眉頭坐在床邊看他。


    一時間搞不清狀況,遲野失神的看著夏允風,直到喘息漸漸平緩。


    “你怎麽在這兒?”遲野問,聲音嘶啞的厲害。


    “起風了,我來關窗。”夏允風撫過遲野的臉,指尖掛著一層濕汗,“你做什麽夢了?”


    窗外樹影搖晃的厲害,遲野坐起來,拿起床頭水杯喝了一口:“沒有,迴去睡吧。”


    夏允風沒有動:“你經常做噩夢嗎?”


    在雁城縣夏允風就發現遲野睡眠不好,抱著他說胡話,那時隻當是他受到驚嚇情緒波動較大。仔細想想,遲野醉酒那迴也說了幾句囈語。這人從前一覺睡到天亮從不說夢話,沒睡夠還會發起床氣,可現在似乎總是失眠多夢,動輒徹夜不眠。


    “偶爾。”遲野說,“沒事了,你去睡覺吧,好晚了。”


    夏允風盯著遲野看,無處探究這人心底的夢魘,他踢掉鞋子,在遲野愕然的麵目中,擠上了床。


    “過去點兒。”


    遲野下意識攬住他的腰,往內側挪了挪。


    夏允風躺到遲野身邊,抓住被子的一角,把自己塞了進去。


    被窩暖烘烘的,夏允風轉過身,曲起的膝頭頂著遲野的腿。他拍了拍遲野的小腹:“轉過去。”


    遲野喉結滾動一遭,慢慢側過身。


    暖熱的身體貼上來,夏允風從後麵環住遲野的腰,抱著他。


    從來都是遲野這樣抱夏允風,那時夏允風還沒有完全長大,摟在懷裏又小又軟,遲野總愛貼著他耳朵說話。


    僅有的一次是遲建國出殯的那個下午,夏允風笨拙的從後抱著他的哥哥,賣力的安慰他,求他哭。


    遲野把手覆在夏允風手背上,合上的眼睛覺得酸澀。


    夏允風用額頭抵著遲野後脊上一節骨頭,輕吐出一口氣,把他抱緊了一些。


    “你在怕什麽,遲野?”夏允風蹭了蹭他的後背,“在雁城縣的時候,你說怕叔叔把我帶走,現在我就在這裏,你還在怕什麽?”


    遲野無法開口,隻是徒勞的抓緊夏允風,五指和他的扣在一起。


    “那天,淩美娟到底和你說了什麽?”


    遲野用力的唿吸仍覺得氧氣不夠,胸腔沉悶,仿佛蓋上沾水的厚棉被,堵的他快要窒息。


    夢境就在眼前,淩美娟歇斯底裏的臉,憤怒激烈的言辭,狠狠扇來的兩個巴掌。


    遲野總是重複的做著同一個夢,夢裏他說盡了“我還有小風”,挨了數不清的巴掌,他把淩美娟逼瘋了,他視作母親的人毫不猶豫的跳下窗戶。


    鮮血蔓延綻開,染紅了淩美娟的碎花長裙。她瞪著血紅的眼睛對遲野說:“我死也不會讓你們在一起。”


    溫婉善良的女人被怨恨催化成可怕的魔鬼,她向夏允風伸手,尖利的指甲掐住那截脆弱的脖頸。


    “我的兒子永遠是我的!”淩美娟麵目猙獰的對著遲野怒吼,“你搶不走!沒有人能搶走!”


    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遲野眼睜睜看著夏允風脖子上多出五個血洞。


    遲野痛苦的揪緊了眉,血腥的夢境自十年前便埋下種子,三千多個日夜生根發芽,長出腥紅的爪牙,日複一日扼住他的咽喉,讓他得不到片刻喘息。


    這是遲野說不出的心病,剔不掉的毒,附著在骨肉上,終是成為他不敢涉足,亦不敢觸碰的咒枷。


    他被這道咒綁著,束縛成世上最膽小最軟弱的慫蛋,十年不敢迴頭,不曾見一眼他最愛的小孩兒。


    夏允風等不到迴應,他等了一天又一天,說著最狠的話,卻也不切實際的在原地打轉,一等就是十年。


    重逢以來,他盡顯冷漠,扔掉遲野珍視的東西,跟他劃清界限,言語間的嘲諷不算什麽,他甚至不讓遲野聯係他。


    他要懲罰擅自離開他的哥哥,懲罰遲野的一走了之,懲罰這個拋下他十年的負心漢。


    可他看到遲野這麽痛,渾身都是絕望的味道,又很沒出息的心軟。


    哥哥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那麽驕傲,那麽不可一世的少年,怎麽會這麽難過。


    “你到底……”


    話未說完,一直沉默如同困獸的哥哥猛地轉過身來。


    遲野伏在夏允風身上,眼底有潛藏的痛苦和翻湧的瘋狂,他獵豹般盯緊夏允風,忽然用力扣緊他的脖頸,迫使他仰起頭,然後低下去,朝著那細白的頸項,狠狠地咬了一口。


    “呃——”


    夏允風條件反射的伸長了脖子,手指掐進遲野的肩膀。


    詭異的是,這樣一個被迫臣服的姿勢,他卻不覺得自己是遲野的獵物。


    他從來都不是遲野手到擒來的對象,他是遲野所向披靡的鎧甲,也是他不可觸碰的軟肋。


    他在刺痛中有了反應。


    但不羞恥。


    遲野抬手撕扯他的衣服,睡衣單薄,紐扣輕易掙開,叮叮當當的碰撞著地板。


    嘴邊有血腥味兒,遲野和著血氣吮過夏允風的肩膀,手掌大力掐著他的腰,在那冷白的皮膚上留下紅色的指痕。


    欲/望攤開在月色下,金色的鈴鐺在視野中晃動,夏允風吃痛的咬了一下嘴唇,腳尖勾住遲野的腰。


    他撐起上身,張口銜住那顆不肯坦白的真心,憤恨的,把那枚鈴鐺咬了下來。


    遲野伸手在他嘴裏,攪弄他的舌頭,讓他吐出來。


    夏允風不肯,遲野便停下,托著他的下頜自己找。


    後來找到了,遲野把鈴鐺攥在掌心,不發一言將夏允風轉過去,從背後握住他飛快的打。


    夏允風嗚咽著,睫毛顫抖,氣喘的又沉又急。


    他靠近遲野的身體,把左耳貼在薄唇邊,感受到潮濕的熱度。他張開迷蒙的眼睛,似怨似哀,神智昏蒙地叫了一聲“哥”。


    這聲“哥”徹底讓遲野破防,他抱緊了夏允風,時隔十年,再一次吻住他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  快啦


    第76章


    夏允風側趴在床上,被子蓋到後腰,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膚。


    動了動手,清脆的鈴聲傳到耳朵裏。


    他睜開眼睛,並不是很清醒的盯著自己的手腕看了半晌,抬起來發現,十年前被他丟掉的鈴鐺又戴迴到手上。


    可能是條件簡陋,當年的鐲子不在身邊,遲野不知從家裏哪個角落翻出了針線盒,結成三縷把鈴鐺穿起來,就這麽隨意又樸素的給他套了上去。


    夏允風稍微翻了個身,小腹抽痛,壓了太久不受控製的跳了兩下。


    昨晚在遲野手裏釋放三次,刺激太大,今天人都虛了。


    那混蛋人呢?


    夏允風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不是他的,他昨晚過來的時候沒帶手機。


    看看時間,快到中午了,夏允風穿衣服起來,似乎有點懂得君王不早朝的道理。


    下地時腿腳發軟,夏允風感歎自己缺乏鍛煉,等開春後不能總在工作室懶著,計劃去健身房報個名。


    推開門,家裏安靜無聲,走到客廳時瞥見屋外的人影。


    外頭豔陽高照,是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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