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允風戳戳他。


    遲野這才睜開眼,他坐起來,的確渴的厲害,仰著頭把剩下半瓶礦泉水喝完了。


    睡覺圖方便遲野就穿一件短袖,此時喝水的動作暴露出他頸間係著的一條極細的銀鏈子。


    有個圓圓的金色小鈴鐺墜在上麵,夏允風眯起眼睛看,認出來了,是他十六歲生日那年遲野送他手鐲上的掛墜,分開時他還給了遲野。


    遲野喝完水躺迴來,稍一偏頭,發現夏允風盯著他看。


    他把夏允風抱過來,合上他的眼睛,不讓看。手兜在肩上,遲野像小時候那樣晃夏允風:“再睡會兒。”


    “遲野。”夏允風的世界歸於黑暗,他們現在的舉動太曖昧了,但分明比從前少了很多很多東西,“你睡覺的時候,一直在喊叔叔。”


    夏允風比遲野睡的晚,起初那人抱著他睡的一點也不安穩,唿吸時急時緩,夏允風迴頭就看見他皺的很深的眉。


    遲野一會兒喊老遲,一會兒喊小風,憂懼生怖,他被困在夢境與現實中無法脫身,總感覺下一秒他爸就要帶著夏允風一起走了。


    “我夢見老遲了。”遲野說,“他怪我這麽多年都沒有迴來看他,所以懲罰我。”


    夏允風輕嚀一聲:“罰你什麽。”


    遲野拿開附在夏允風眼睛上的手,認真的注視著他,在那雙如少時一般的眼睛裏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變了很多,不如從前開朗陽光,也不如從前樂觀向上,他有太多的心事,全藏在眉間那一道道淺淺的痕跡裏。


    “他要把你帶走。”遲野說。


    夏允風猶豫的探出手,放在遲野的腰側,遲野的腰很敏感,過去總喜歡抓著夏允風的腳踝,讓他掛在自己的腰上。


    遲建國剛走那幾天,夏允風經常這樣摸他,是一種溫柔的安撫。


    “你也會怕嗎?”夏允風問。


    “會。”遲野迴答的很快,“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他直白的說出“重要”兩個字,等於直白的告訴夏允風,他對自己來說很重要。


    遲野已經沒有親人了,他的親人死的死,走的走,還有被他拋下的,他從十年前就已經是孤身一人,到今天還能放在心上惦念,還能為之瘋狂,為之害怕的,就隻有一個夏允風。


    那年淩美娟要他走,他死不悔改的說:“我還有小風。”


    可現在,他沒有小風了,他隻想要小風好好地。


    過去那些年,夏允風怨過也恨過,想著是不是到死遲野都不會迴來看他一眼。如果他死了,對方心底是會有觸動,還是輕描淡寫的揭過,當作從未認識過他。他常常一想就陷入死胡同,把自己困在裏頭痛的無法唿吸。


    可當他看到遲野,又將一切都否定掉。如果不重要,遲野不會驅車二十四小時來這裏找他,也不會在剛見麵時抱他那樣緊,更不會哭。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心驚肉跳的後怕。


    他有很多事都可以否定,唯獨一件毋庸置疑,那就是他在遲野心裏的分量。


    即便分開,即便杳無音信,即便此生不見。


    遲野愛夏允風,這是最不該被懷疑的事情。


    第74章


    一場交通事故,耽誤了公益團隊的迴家計劃。學生裏傷的最重的是手臂骨折,需要留院觀察,大部隊不得不多在縣城裏逗留兩天。


    年初二,薑意敲門給夏允風送吃的,開門的人變成了遲野。


    “哎,遲哥,你起了啊。”


    遲野挑起眉,少年時很愛做的一個動作:“別這麽喊。”


    薑意疑惑道:“咋了。”


    遲野接過他手裏的飯,簡單粗暴:“難聽。”


    “……”


    門敞著,薑意很自然的溜進來,有點愁,那他該喊大舅子啥呢?


    他將目光投向夏允風,夏允風換了件高領黑毛衣,瘦白一條站在窗邊戳手機,似乎不太想理他。


    薑意又納悶了:“小風,你手機不是丟了嗎?”


    夏允風施舍他一眼:“他的。”


    說完把手一收,看神經病一樣看著薑意,踱到他麵前來:“我發覺你最近很奇怪,到底吃錯什麽藥了?”


    當著別人哥哥麵哪好意思說明白,薑意支唔一聲:“沒有奧,順便跟你說一聲,明天中午出發,沒意見吧?”


    夏允風聳聳肩。


    薑意又轉向遲野:“那遲......”


    夏允風糾正他:“野哥。”


    “哎野哥跟我們一起嗎?”


    來都來了難道還分開迴麽:“我開車了,那幾個骨折的可以跟我走。”


    夏允風看一眼遲野,這人怎麽拿他的車做人情?


    遲野接收到夏允風的眼神,聯想到過去夏允風專愛吃偏門醋,理所當然的會錯意,說:“小風也跟我一起。”


    “......”


    薑意送來的是盒飯,遲野打開扒拉一下,大過年的就吃這個,他有點嫌棄。


    夏允風奪走他的筷子,膝蓋朝他腰上一頂:“大少爺,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別挑了。”


    遲野往旁邊讓了讓,騰半個凳子給夏允風。


    “這小賓館太破了,凳子都不舍得多放一個。”


    夏允風琢磨著遲野長這麽大可能都沒住過這麽差的地方,兇道:“你當是五星啊!”


    遲野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到底沒開口,打開兩份飯開始吃。雖然飯菜簡單,但味道還不錯,大少爺的臉色緩和一點。


    就是倆大男人合坐一個凳子擠得慌,遲野都怕自己戳著夏允風。


    湊活解決完這頓,兩人決定去買點日用品。


    外麵還在下小雨,夏允風跟遲野同撐一把傘,傘麵大半朝夏允風這邊傾斜,後來他握住遲野的手,把方向正迴去。


    賓館附近就有一家不小的超市,春節照常營業,東西還算齊全,遲野就帶了個人來,主要是想買條內褲。


    衛生用品區,貨架上的內褲看起來有些廉價,遲野端著下巴挑選,最貴的不超過二十,有點不知從何下手。


    夏允風提著個小籃子,裏麵放了些水果和零食,見遲野站著不動,催道:“搞快點,內褲有什麽好挑的。”


    遲野猶猶豫豫的拿了最貴的那盒:“我怕會過敏。”


    “那裏還會過敏?”夏允風孤陋寡聞,“沒聽說過。”


    遲野聽過沒見過,怕自己身先士卒。


    夏允風覺得遲野矯情,他小時候在山裏哪有二十塊錢五條的內褲穿,都是小破布縫一縫,保持幹淨衛生就夠不容易的了。


    讓遲野提著籃子,夏允風拆開一盒包裝,抽條內褲出來摸摸手感,貨比三家,最貴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摸出來幾種材質相同,價格區別在於品牌。


    遲野說:“都是山寨,怎麽還分檔次了。”


    夏允風舉一反三:“a貨還分優品和次品呢。”


    他親自給遲野挑選一盒性價比最高的,不給機會糾結。


    出門右手邊就是手機店,現代人一天沒手機跟要死了似的,夏允風終於知道手機的厲害。家裏還有個備用機,夏允風要手機是方便聯係,於是很入鄉隨俗的拿了個山寨機。


    遲野煙癮又犯了,夏允風去營業廳補辦手機卡的間隙他站在外麵抽煙。夏允風弄好出來,從旁邊截胡,粉色的唇輕含住過濾嘴,他吸一口,煙霧徐徐吐出。


    遲野看著他的嘴唇,喉結滾了一下。


    勾勾手指,遲野說:“給我。”


    鼻息間俱是煙草味,夏允風不太熟練的抖落一層煙灰,把煙塞迴遲野嘴裏:“味道一般。”


    過濾嘴微微濕潤,遲野看著夏允風:“小菜鳥。”


    夏允風撐開雨傘,淅瀝雨聲中,他憶起昨天早上在醫院的那個擁抱,遲野朝他傾來的瞬間,濃鬱的煙草味淹沒了他。


    步下台階,夏允風軟了態度:“少抽一點。”


    遲野頓了頓,把煙滅了扔進垃圾桶。他接過傘,寬闊臂膀攬住夏允風,答應著:“好。”


    這些年難得有這麽清閑的時候,倆人都沒什麽事做,迴到賓館,開電視打發時間。


    小縣城的電視台隻有幾個,遲野換了一圈,定在電視劇頻道。多年沒迴來,不知國內誰紅誰火,那些新出的劇集更是沒看過。


    夏允風歪在床上,看電視那勁頭還和小時候一樣。


    遲野踢踢他伸出來的腿:“進去點。”


    夏允風頭也不抬的拒絕:“你睡你的床。”


    昨天睡一起是心軟,更是看遲野需要人安撫,今天這人緩過來了,以倆人目前的關係再睡一起不合適。


    遲野笑了聲,合衣靠上另一張床。


    電視劇演了會兒,氣氛安靜,遲野沒話找話:“這演員你認識嗎?”


    電視正重播去年暑假熱播的一部同誌劇,特殊題材本就吸人眼球,更抓馬的是關於二位男主假戲真做的種種傳言。


    “聽說過。”夏允風不怎麽關注娛樂圈也聽到八卦,“長得挺帥的。”


    鏡頭從男主角英俊的麵上滑過,遲野說:“是麽。”


    夏允風被劇情吸引看的起勁,話也說的敷衍:“你來迴機場沒看到過他的廣告嗎?”


    遲野說:“沒有。”


    夏允風拆一包薯片吃,哢嚓哢嚓的,半天都不消停。


    遲野看向他,那人翹著腿大爺似的晃。絲綢材質的睡褲掉下一點,露出白淨纖細的腳腕,上頭三道紅色傷痕異常明顯。


    他走過去,抓住夏允風的腳踝:“包子撓的嗎?”


    夏允風哢嚓到一半停住嘴,縮了縮腳,想抽迴來。


    遲野攥著他沒讓動:“打針沒有?”


    “包子打過疫苗了。”夏允風說,“你鬆開我。”


    “迴去打個針。”遲野不放心道,“疾控過年開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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