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野察覺到夏允風的視線也隻當沒看見,山裏小孩兒麽,瞧什麽都新鮮,看什麽都稀奇,見著人都要多瞅兩眼。


    倆人陰涼處站了幾分鍾,夏允風慢慢撇開眼,腳後跟抵住發燙的牆麵。


    路那頭開來一輛空車,遲野招了招手。


    夏允風第一次坐汽車就是從山裏來到瓊州島,到了瓊州島以後還搭了一班輪渡。


    上了車,遲野坐副駕,夏允風獨自在後座。


    外人看來夏允風是個很乖的孩子,話不多。他安靜地坐在位置上,頭微微偏著去看窗外。


    夏允風看什麽都認真,這個點路上車少,司機師傅車開的很快,經常還沒看清車就開走了。過去了他還迴頭看,非要記住似的。


    汽車開了二十分鍾才到目的地,遲野不吭聲地往前走,這個天氣路上連行人都沒幾個,遲野人高腿長,為了躲太陽走的飛快,夏允風得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理發店到了,遲野拉開門放夏允風進去。


    夏允風的小白鞋被店裏的鏡子照的發光,吹風機轟轟的聲響很溫柔,連洗發水的香味都是甜的。


    山裏隻有一個剃頭匠,是個七十多歲的老爺爺,夏允風從小到大的頭發都是在他那兒剪的,一剪子下去小姑娘都變成假小子。夏允風養過最長的頭發到肩膀下兩厘米,因為剪一次頭發要三角錢,他非得到實在不能留的時候才會剪一次。


    遲野是這家店的常客了,青春期的小夥子要好看,頭發恨不得立起來抓人眼球,遲野雖然不至於那麽非主流,但也是個講究人。


    店員都認識他,笑臉迎過來,跟他玩笑:“遲帥,又來做造型?”


    遲野正是招小姑娘喜歡的歲數,人長的標誌,個子又高,坐這兒吹個頭發都有人給他遞小紙條要聯係方式。


    他搖了搖頭,讓開身體把夏允風推出來:“他剪。”


    “喲。”理發師都是能侃的,見著母豬都說漂亮,“哪兒來的小帥哥,這臉蛋兒,憂鬱派的。”


    遲野心說得了吧,我看是抽象派。


    他擺擺手:“剪短點兒。”


    夏允風被帶著去洗頭了,遲野跑等候區坐著看電視。


    牆上的電視正在演《還珠格格》,男孩兒看這個都犯困,遲野打了兩個哈欠,掏出手機打遊戲。


    一局還沒打完呢,有電話進來,昨天還說暑假結束前別見麵的方銳在對麵哇哇亂叫:“遲野!董星星被幾個混子堵老樓了,你來不來!”


    青春期的男孩沒個喜歡的人說出去都跌麵兒,董星星是方銳正追的姑娘,成績挺好挺乖一女孩,特招混小子喜歡。


    方銳這人咋唿的很,遲野習慣了,本來沒打算當迴事,結果方銳又說:“是三中的成飛!丫臭不要臉的帶了一幫人!”


    附中跟三中就隔一條馬路,天天打人家門口過,成飛這號人物還是聽說過的。


    那不是一般的混。


    遲野問:“到底有幾個人?”


    方銳嘰裏呱啦說一大堆,最後交待:“三兒。”


    “等著。”


    他掛了電話就要走,前麵夏允風剛圍上圍兜準備剪頭。


    遲野站到夏允風身邊:“我有點事兒要先走,你自己迴家行麽?”


    夏允風隻有個腦袋露在外麵,濕亂的頭發背在腦後,露著額頭。


    沒等夏允風迴答呢,遲野接著說:“門口就能打車,家裏地址知道吧?”


    藏在圍兜下的手捏了起來,夏允風垂下眼說“知道”。


    遲野想了想,夏允風那麽大的人了,就算人生地不熟,反正打個車送到家門口,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兒。


    他去收銀台把錢付了,走的幹脆又利落,十分鍾後就徹底把夏允風忘在腦後。


    第4章


    遲野雖然性子混了點,做事還算有分寸,不太惹事。這方麵方銳跟他不一樣,瞧著挺正經一男孩兒,但遲野每迴打架都是他招的。


    老樓指的是一片居民區,這裏大多是上了年紀的小平房,附近就是化工廠,早沒落了。


    這邊小巷多,汽車開不進來,遲野下車就跑,方銳給的地址太模糊,他一條巷一條巷找,找著人的時候t恤都濕透了。


    方銳和董星星正被三人高馬大的男的堵在巷子裏。


    下車的時候順手撿了半塊轉頭,遲野二話不說就對著牆砸了過去。


    磚頭在撞擊下四分五裂,碎石子蹦的到處都是,成飛先迴的頭,看到遲野還笑了一下。


    方銳氣喘籲籲的朝遲野嚷嚷:“野哥野哥!”


    “你野哥不聾。”遲野說,往巷子裏走。


    成飛和他倆兄弟都是學體育的,個高塊頭大,趕著混混潮個個剃著假光,紮堆往那一站明明白白的告訴人家他們不是好人。


    遲野站成飛跟前,倆人身高差不多,但遲野明顯要瘦點,不過他有氣勢,跟他名字似的,透著野性,打眼一看就不好招惹。


    “起開。”遲野麵無表情的看著成飛。


    成飛沒動,下巴昂的高高的,目光裏帶著輕蔑和不屑。


    “再說一次。”遲野的聲音很冷,“起開。”


    成飛嗤笑一聲:“遲野,咱倆沒梁子。你從這出去,我當沒見過你。”


    言下之意是,遲野如果摻和了,以後這梁子就結下了。


    遲野這人得順毛擼,不能頂不能激,成飛這句話非但沒有威懾力,反而燎起了一把火。


    “我見過你。”


    遲野往前跨了一步,一腳踩住成飛的鞋子,眉毛挑起來囂張十足:“單挑還是一起?”


    十分鍾後,遲野率先從巷子裏走出來,方銳和董星星緊隨其後。


    剛剛動手時把包隨手丟在一邊,麵上沾了一層灰,遲野邊走邊拍,眉目間還殘存著幾分淩厲。


    成飛追出來,顴骨明顯青了一塊,衝遲野後腦勺喊:“遲野,咱倆沒完!”


    遲野頭都沒迴。


    走出老樓,方銳歡唿雀躍的往遲野身上一跳,胳膊箍住他的脖子:“野子哥!夠意思!”


    成飛那夥人有兩下子,遲野後背挨了幾下,被方銳生撲的狠狠一疼。他抽了口氣把人搡開,罵道:“孫子。”


    方銳能屈能伸:“我是我是。今日相救,小弟來日一定當牛做馬,報答大恩大德!”他嬉皮笑臉的,“野哥,你是不知道成飛那幫人有多流氓,我跟星星剛從超市出來就碰到他們,一路跟著我們到這邊。”


    遲野沒興趣知道前因後果,他這段時間因為夏允風的事兒窩著火呢,成飛算是撞槍口上了。這會兒筋骨鬆完,可算是舒坦了。


    董星星一直沒說話,估計是給嚇的不輕,到了馬路邊人多的地方臉色才緩和過來。


    “遲野,今天謝謝你了。”董星星有點擔心,“你沒受傷吧?”


    遲野隨意的擺擺手,看向馬路另一邊準備打車。


    方銳閑不住,大熱天的來迴蹦躂,嘚瑟道:“我野哥打架就沒有失手的時候,從小被我建國叔魔鬼訓練練出來的。”


    董星星終於笑了:“好厲害。”


    方銳又攀上遲野的肩:“哎,昨兒那麽晚迴去你爸罵你沒?”


    遲野抖抖肩膀,示意方銳別碰他:“沒,老遲值班去了。”


    “你那弟呢?你倆一起睡啦?”


    遲野簡直懷疑方銳是個傻子:“他睡他床,我睡我床,什麽一起睡。”


    “我們家住一屋的都叫一起睡。”方銳說,“他怎樣啊,好相處嗎?是不是特土,特村,特醜?”


    的確又土又村又醜。


    遲野咂咂嘴,雖然不喜歡夏允風,但也沒有背後講人壞話的愛好,原本不想搭腔,眼前卻突然閃過夏允風一把骨頭二兩肉的小身板。


    他眉頭一緊,煩道:“你怎麽那麽多話。”


    “我這不是關心你嗎!”方銳振振有詞,“突然從獨生子女變成二孩家庭,誰知道你有沒有心理不平衡?有沒有拈酸吃醋?新聞上倆孩子在家爭寵的還少嘛?”


    遲野嘴角一抽,覺得方銳吵的像隻烏鴉。


    烏鴉還不肯消停:“你出來了,你弟一人在家啊?”


    站半天出租車總算來了,遲野招招手:“剪頭發去了。”


    “他自己啊?”


    “這麽大人了還用我陪嗎?”


    “也是。”


    汽車在遲野麵前停住,方銳問:“咱現在去哪啊?迴家麽,去打遊戲唄。”


    遲野琢磨一下,不怎麽想去,他手按在副駕的門上:“我……”


    剛說一個字兒呢,突然頓住了。


    “咋了?”


    遲野想起什麽:“壞了,我忘給他打車錢了。”


    走前安排的頭頭是道,還把理發錢付了,結果把這茬忘的一幹二淨。


    遲野讓方銳和董星星打另一輛車,要迴去找夏允風。


    這小鄉巴佬沒那麽傻吧,沒錢知道坐著等人接吧?


    這要是換個別的什麽人遲野都不會迴去找,關鍵是夏允風和一般小孩兒不一樣。這是他從大山迴家的第二天,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是未知和陌生的結合體,未知往往與危險並存。


    馬路上出了點交通事故,車堵了一長串,遲野心急的扒著窗戶朝外看,聽見倆男的吵吵嚷嚷的爭對錯。


    “師傅能繞個路嗎?”遲野說。


    司機正有此意,方向都打好了準備掉頭,幾輛車過了紅綠燈正停在後麵,把路徹底堵死了。


    遲野把自己砸在椅背上,這麽一會兒思維都發散到天邊去了。


    要是夏允風又丟了,或是又被什麽人拐跑了,這日子還他媽過不過了。


    遲野趕迴理發店,問店員下午和他一起過來的小男孩走了沒。


    對方的迴答讓遲野心頭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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