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越自然點頭。


    他和那三位姑娘以及後麵遠遠跟來的西胡王又不熟,何必湊到麵前?自然還是跟著自家老婆更舒心。


    兩人騎上馬,向著石三追過去。


    “薩仁烏蘭是什麽意思?”顧越好奇問道。


    “她叫我們去找石三。”


    “你怎麽知道?她又沒有說話。”顧越質疑。


    “那個手勢很常見。”顧栩嘴角一翹,“以後我教你。”


    “哦。”顧越心想,我才不學。他就是問問!


    未到天葬樹前,過了草坡,卻見石三正在坡下騎馬站定,似乎正等著他們過來。


    “石三!”顧越抬手喊道。


    他似乎是專程在此等待顧越二人,見狀調轉馬頭,三個人一同向那巨大的樹冠走去。顧越看了一眼顧栩,又看看前方石三的後腦勺,輕輕一揚馬韁,驅著小白上前,與石三並排。


    “嗯……”顧越輕咳一聲,醞釀。


    他覺得自己不該管這種事,但想了想,認為自己這番也不算是管,不過是關心一下好同伴的未來打算罷了。


    “倒是第一次瞧見你身上也有這樣的事。”顧越笑道:“你是怎麽想的?”


    石三垂眼沉思了一會兒。


    “她,很好,但我、不欲同行。”他說道。


    這倒是看得出來。


    若石三表現出丁點對她有意,其其格她們也不會對此事這麽無奈。


    這個話題就這樣打住,顧越想起之前其其格所說的猜測,便問:“有另一件事一直沒問。你之前從西胡跑到北秦做奴隸,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石三看他:“哈斯……沒說?”


    顧越尷尬了一秒,有種背後說人小話被抓包的尷尬。


    “她……說的不甚清楚。”顧越道。


    石三的神情倒是如常:“當時……母親,戰死。他們擔心、我承王位。為免麻煩,我才……去北秦。”


    “之後,隨處遊蕩,吃些特產。”石三接著說。


    顧越看他沒有太多悲傷的神情,心裏又想起先前其其格說的那番話。


    他猶豫片刻,還是問道:“我聽流言說,你的父親是被人謀害才死去。如果你需要複仇,我們會幫你。”


    顧栩沒說話,隻是驅馬走到顧越身側,以表示他的態度。


    石三一挑眉頭。


    “你,怕麻煩。”他直擊顧越的要害。


    顧越被他說中,有些臉紅,但很快正色道:“要是你的事情,我們不怕麻煩。”


    顧栩默默點頭。


    石三與他們共同經曆許多,早已是意義不同的夥伴。


    石三緩緩道:“並非,被謀害。”


    “哦?”顧越驚訝。


    他們漸漸接近了那遮天蔽日的巨樹,敖登就站在小氈帳的頂上,慢慢梳理著羽毛。


    石三用漢話緩慢但還算清晰地講明了當年的故事。


    當年西胡與北秦在娥藍城的歸屬上又起摩擦,是奕德布赫——也就是西胡王的兄弟,主戰派貴族與布日固一同前去談判。


    布日固性格溫和,又因為自己妻子的緣故親近漢人,奕德布赫則相反。


    娥藍城是個特殊的地方。明麵上這裏屬於北秦,但西胡人與北秦人混居在此,世世代代,早就不能區分彼此,而這裏的人也對兩國沒有什麽歸屬感,總的來說,跟誰都可以。


    當年是因為什麽事情使兩國起了爭執已經不太清楚,總歸事態不斷升級,最後到了要動刀兵的地步。景戍誤以為西胡有反心,欲以娥藍城為突破口攻打北秦,便就近調動了約一萬兵馬圍守,戰火一觸即發。


    北秦的陣中似乎有人試圖攪起兩方的爭鬥。布日固在兩兵對峙之時,以身犯險,前去娥藍城內調查這件事的始末原委,卻在得到證據時被人伏擊,身受重傷。


    好在是奕德布赫及時發覺他的動向,冒著風險帶了一支小隊入城突襲,救下了瀕死的布日固。


    有了賊人在其中拱火的證據,北秦與西胡雙方的誤會自然解除,景戍上呈朝廷之後,北秦退兵,娥藍城又暫時恢複了寧靜。


    但布日固的狀況卻不好。


    他受傷的部位早年有過舊傷,這一次導致傷勢複發,情況惡化的很快。終究,他隻來得及見了石三最後一麵,便撒手人寰,甚至沒有等到妻子的到來。


    後來,石三的母親也在娥藍城的紛爭中戰死,他的處境立刻就變得艱難。奕德布赫此人原則明確,對外時一致對外,他會冒著風險從北秦的城池裏救出布日固,但這不代表他就會支持石三上任做西胡王。


    因此在西胡內部為了下一任王儲的人選吵翻天、石三也備受排擠之時,他選擇了袖手旁觀。


    “父親……死前,和我說,當年的一切。”石三慢慢道,“攪局人已死,無仇可報。我以西胡……大局為重,便去北秦。”


    “竟是如此。”顧越感歎道。


    奕德布赫的冷漠表現,的確會讓人誤會是他當年設計害死了布日固。也不怨西胡眾人這樣議論他。


    此人的確對西胡做出了巨大貢獻,因此在證據不明確的情況下,確實沒有人會刻意找奕德布赫的事情。


    不過,既然陰謀早已破解,始作俑者也在當年就被殺死,那便是舊怨已償,渾身幹淨了。


    他不免鬆了一口氣——倒也不是不願意幫石三報仇雪恨,隻是他們剛剛經曆了那麽一場巨變,甚至險些丟命,如今生活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嘛!


    隻有顧栩有些不爽。


    這家夥分明可以用西胡話說快些,然後由他翻譯給顧越聽。卻偏要磕磕絆絆……


    顧越真心說道:“沒有什麽未了的冤情,自然最好。”


    石三道:“嗯,沒有。”


    他抬起頭,看向天葬樹指向東南的枝頭。


    並立的樹枝上,綁著一對顏色鮮豔的綢帶,隨風微微飄蕩著。


    顧越問:“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要一直孤身一人走下去麽?”


    石三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藏著什麽複雜的東西。


    他向天葬樹慢慢走去,說:“不是……孤身一人。”


    顧越怔愣片刻,隨即笑了起來。


    “沒錯,你不是一個人!”他揚聲說道:“阿瓦古,你還有我們。”


    天葬樹上懸掛的骨頭輕輕相碰,發出空靈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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