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栩的臉色並未因為這冷言冷語變得有什麽不同,他緊盯著顧越張合的唇,視線一寸寸從他臉上刮過,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是很像。


    顧栩在心裏默默念道。


    不是像顧大石,是……


    像當年他們在豫寧府街頭捏做的那一對麵人。


    麵人因為日久幹裂褪色,早已壞掉了,但那張臉的模樣依舊鐫刻在他腦海,久久不散。


    顧栩終於舍得移開視線。


    “不肯說也無妨。”他聲音淡淡的,身側的手卻緊握成拳:“我正欲出一趟遠門,你可要同去?”


    顧越也已經轉開了臉,呆呆盯著腳下石磚旁的一株草。


    聞言他忍不住酸道:“你半月之後就要成親,現在瞎跑些什麽?”


    顧栩嘴角似乎上挑一分:“是去洛南道的柳犁鎮一趟,來迴路短,倒是不耽誤成親。”


    柳犁鎮?


    去柳犁鎮作甚,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在柳犁鎮解決?


    顧越沉默,心裏卻是思量起來。顧栩也不著急,隻靜靜等他的迴答。


    藏在暗處的兀風咽了咽口水。


    他也不知道這個有些像顧老板的人到底是什麽情況,但願他的助攻沒有給錯了人。


    ……就算不是顧老板也好,讓主子開心些或是清醒些,總比那樣渾渾噩噩又假作清醒好得多。


    顧越似乎是一笑,道:“左右我一直不知,你們將我擄來卻放著不管究竟是為何,總歸,我在這裏待得也有些悶了。就和你走一趟吧。何時動身?”


    顧栩的手動了動。


    他很輕地唿出一口氣來,冰塊似的臉上總算有些鬆動,緊繃的線條柔和下來。


    “現在就動身。”顧栩伸出一隻手,“走吧。”


    “現在?”顧越嚇了一跳,這也太突然了!


    而且這伸來的手是怎麽迴事?


    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手,很白,但上麵有一些從前沒見過的細小傷痕,還有多出的繭子。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顧栩當也沒有閑著。


    他自然不會像先前一樣去牽那隻手,而是隻是表情平淡地看著。


    “……嗯,現在。”顧栩不置可否,自然地將手收了迴去。


    他轉過身去,眼底醞釀著不知名的情緒,最終也沒有對顧越的忽視做出什麽結論。


    顧越自然抬步跟上。


    左右他沒有任何需要帶的東西,他的行李早就遺失在熊耳山中,溫清把他送來時,似乎也沒有任何夾帶。


    一點衣裳銀子罷了,也不是掙不迴來。


    一路出門的途中他環視四周——敦信伯府還是老樣子,並沒有什麽太大的改變,實在要說就是庭院中的花草似乎少人打理,有些雜亂。


    大約是原先宮中送來的人都被顧栩處理掉的緣故。


    四周巡邏的人,約莫都是兀門的暗衛。生麵孔眾多,顧栩已經完全掌控了兀門?門中的叛徒又是如何處理的,可穩妥麽?


    想到這裏他在心裏搖頭。


    這些與他無關!……暫時無關。


    顧栩自然不會忽視他的小動作,問道:“如何?可看出什麽變化了?”


    顧越……以不變應萬變,不說話。


    兩人很快到了敦信伯府的大門前。顧越卻並未見到想象中用以遠途出行的車隊,隻有一輛馬車,駕車的人是兀岩;兩匹馬——正是小黑和小白。


    小黑還算淡定,隻是原地抬了抬蹄子,從鼻孔裏噴出氣來;小白則扯著韁繩,不住想往顧越身邊蹭。


    顧越一陣汗流浹背,還好這世界還沒玄幻到動物真的能成精、開口說話的程度!


    答應顧栩一起去柳犁鎮不過是他賭氣的決定,想看看這家夥究竟搞些什麽罷了,從沒想過過去的很多東西都有可能成為他暴露的線索。


    他還不想挑明自己的身份。


    他也不明白為何顧栩探究的視線那麽執著。


    都要結婚了,彼此裝傻不好嗎?屆時顧栩和那什麽景氏成親,他則吃罷喜宴後離開,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太子是自己人假扮的,他又和景氏關係緊密,未來簡直是一帆風順。何必與一個死人藕斷絲連呢?


    “小白與你倒是親近。”顧栩說,“它甚少願意這樣靠近別人。”


    顧越幹笑兩聲:“興許我長得像馬草。”


    顧栩似乎被逗笑,他從拴馬樁上解下小白的韁繩,交到顧越的手中。


    “我們就這樣去?”顧越握住馬韁。


    “行李都在馬車上。”顧栩已經上馬,“現在近夏日,夜裏也不算太冷,我們快去快迴。”


    顧越默默點頭,也踩著馬鐙到了馬背上。


    “也是。”他酸溜溜說道:“你還急著迴來成親,自然不能耽擱太久。”


    顧栩幽幽看他半晌。


    “看什麽?不是急著趕路?”顧越色厲內荏,眉頭擰了起來,“走啊?”


    “你似乎對我成親很是不滿?”顧栩不忙著往前走,倒是控製馬頭向顧越接近幾步,“怎麽?”


    顧越的喉嚨哽了一下。


    他隨即說:“我自然不滿。你顧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先前同你那養父不清不楚,如今養父死了,竟……迴來娶親。”


    顧栩的眼神冷了片刻。


    “不錯。”顧栩說,“你是說顧大石?他寧願以命犯險,難道不是為了維護我這虛無縹緲的名聲?”


    四下靜寂了片刻。


    顧越半晌才找迴自己的聲音,問:“你覺得他做的不對?”


    顧栩沉默片刻。


    “我不過是覺得,不值得。”顧栩看他半晌,隨後說。


    “名聲於我,不過是外物,路難走又如何,千夫所指又如何,配不上他用一條命去換。”顧栩垂睫說道,“他大約太怕自己給我添麻煩,也是我不好。”


    怎麽不好?顧越想問,但說不出半句話來。


    “我見他為了我的事消瘦憔悴,夜不安寢,就更加不願讓他參與其中,生怕那些細致入微的計策被他反複推敲,以至於拖垮了他。”顧栩驅馬轉過身去,似乎不願再麵對顧越。


    “但我一開始就錯了。”顧栩輕踢馬腹,小黑向前走去。


    不需要顧越驅使,小白也緊隨其後,半步不落。


    “我不該將我們的事分開。”顧栩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顧越還是聽到了。“我不該將他排除在外,不該讓他去猜測我的一切。”


    “我應當從一開始就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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