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應儉覺得自己肯定是看花眼了。


    他方才見到人群裏混著一個顧大石模樣的人,驚得立刻跳下車去拽住人家,細細一看,卻不是。


    這人臉盤周正,眉宇柔和,沒有半點疤痕。身量也不像顧大石那般壯得出奇,就是個平平無奇的人罷了。


    蘇應儉連聲道:“抱歉抱歉……”


    他忍不住看了又看,此人與顧大石,並不十分相似,隻是方才一瞥時才有幾分相像,盯著看久了,倒是愈發陌生起來。


    大約是被愧疚衝昏了頭。蘇應儉心想。


    顧越這邊,臉上表情已經有些僵硬了。


    “……無妨。”他忍了半天,才沒有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蘇應儉認出他並不奇怪,後來顧大石與他越來越像,看著眼熟也是當然。


    視線轉向蘇應儉身後,落刀也已經跟了上來。


    此人的目光在顧越身上停了更久,眉宇間帶著一絲疑惑,最後轉向蘇應儉。


    蘇應儉勉強笑著道:“實在是我唐突,您與鄙人的一位朋友麵貌相仿,我認錯了。”


    “無事,我不過是嚇了一跳。”顧越微笑,“方才盯著你家的隊伍太久,還以為是哪裏不太妥當。這位公子率眾出行,看起來不像是運貨啊。”


    蘇應儉沒有和他攀談的心思,但依舊禮貌答道:“先生好眼力。我等是要搬迴老家去住。”


    “洛陽這麽好,怎麽忽然就要搬走?”顧越心裏一緊,裝作隨口問道。


    “不過是隨著營生到處奔波罷了。”蘇應儉笑了笑,自然不會說實話。


    他緊接著道:“我等還要趕路,就失陪了。”


    “公子請。”顧越也隻能如此說道。


    他沒有注意身邊的陳鬆全程都背對著蘇應儉主仆二人,轉迴身時,陳鬆恰好從小白的後麵走出來,問道:“那些是什麽人?”


    “不認識。”顧越隻能如此迴答。


    他要怎麽與蘇應儉坦白身份?


    蘇家莫名遷出了洛陽,這是個不好的信號。顧越不能確認洛陽城中究竟發生了什麽,況且有個不知底細的陳鬆在旁,若蘇應儉一行人是秘密逃出,他恐怕會壞了他們的計劃。


    以後再說吧。如果事情一切順利,他們不愁見麵的時候。


    陳鬆視線越過馬鞍,隱晦地看了一眼漸漸走遠的蘇家車隊,隨後壓低了竹笠的帽簷:“我們走吧。”


    ……


    蘇應儉失魂落魄迴到馬車上,仍舊有些恍惚。


    他一定是太受打擊了。


    落刀抓著他的腳踝看了看,又捏兩下,隨後放開。見蘇應儉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說道:“剛剛那人有些眼熟。”


    蘇應儉猛然迴頭:“你也覺得?!”


    “嗯。”落刀說道。


    不過他判斷的方法倒是與蘇應儉不同。他們習武之人,對於某些不經意的小動作很是敏銳。方才那人舉手投足之間總讓他覺得熟悉,但卻想不起究竟是誰。


    蘇應儉想了一會兒,忽然叫道:“停車!馬上掉頭!”


    “怎麽?”落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蘇應儉急切地說:“我們沒有說自己是從洛陽搬走的!這條路不止通向洛陽,還有數十個岔道,他何以篤定我們就是從洛陽而來?他一定認識我!”


    落刀沒有放手:“所以你要去找他,然後呢?”


    蘇應儉愣了一下。


    “他既然沒有和你相認,那麽就代表他有其他的考量。”落刀說道:“若現在是表明身份的好時候,他方才就已經和你坦白。”


    “可是……”蘇應儉心裏有種奇異的預感,他本能不想放棄。


    “既然對方沒有異動,我們最好也順著此人的意思,繼續向前走。”落刀說道。他給了已經停下的馬夫一個信號,馬車動了動,繼續向前走去。


    落刀慢慢放開了手。


    蘇應儉迴頭看去,黃土浮動的路麵上,顧越的身影已經漸漸遠去了。


    ……


    皇帝重病的消息已經持續數月,如今聽說他吃了西狄獻上的神藥,身體大好,京城裏籠罩著的陰沉氣息似乎也散去了不少。


    西狄送來的公主被接入儲秀宮,卻沒有指明究竟要進皇帝的後宮還是太子的東宮。可撒布為此覺得有些不滿,但到底他們是來朝貢獻禮的人,不好在這上麵指摘什麽。


    皇帝休息了一晚,精神就已經大好。不管秦昭月心裏究竟想些什麽,明麵上,還是老老實實交迴了手裏的權柄,這期間被太子提拔上來的黨羽,也靜悄悄縮了迴去。


    皇帝對此沒有什麽舉措,隻當什麽也沒有看見。他首先下達了兩條詔令:


    第一條,以太子名義查出在皇帝休養期間興風作浪的貪官十餘人,全數被軟禁或是投入天牢待審。這些人中,有近半都是蘇家的擁躉。


    第二條,召蘇家適齡孩童進宮,供六皇子挑選伴讀;蘇家長房孫蘇應旭蘇應陽,入禮部編修北秦典。


    若是拋開那些被查處的官員與蘇家的裙帶關係,這第二條旨意全然就是要抬舉蘇家的意思。編修典籍和做皇子的伴讀,對於官員來說是很大的恩典。


    不管蘇牧英心裏究竟如何揣摩皇帝的意思,這些蘇家的子孫都已經以各種方式送入了宮中。


    不過這些,都淹沒在太子即將大婚的消息裏。


    北秦上一次太子大婚,還是當今聖上做太子的時候。當時洛陽城中大小街巷都掛了紅綢燈籠,迎親隊伍一路拋下的銅板紅紙如雨,實在是熱鬧奢華。因此,新一代太子大婚,洛陽城的百姓已經期盼許久了。


    ……


    顧越和陳鬆在洛陽城門前分別。


    “這一路多謝狐仙大人的照顧,隻是無以為報,若今後有緣分,定然百倍迴報。”陳鬆衝他抱拳道。


    “客氣了,救人一命給我添不少修為。”顧越依舊維持他的神秘狐狸精身份,隨意擺了擺手:“迴報就不必了,不過是買了幾副藥外加給你騎了兩天的馬,都是小事。”


    陳鬆似乎急於進城,頻頻向城門口張望。聞言還想說些感謝的話,被顧越打斷。


    “快進城吧!我還得在外麵準備一番。”顧越笑道,“客套話就不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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