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驚覺,顧大石原本的模樣,他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了。


    那個歇斯底裏的人,早就成了記憶中的一灘泡影,在顧越悄無聲息的變化中消弭無形。


    你到底是……


    顧栩垂首,將臉貼近了一些。


    顧越毫無所覺,隻是看著朦朧的大雪,嘟囔道:“這裏不夠高。我看伾山就不錯,山頂似乎有塊平地,修個亭子,就能看雪看田野了,一望無際……多好。”


    他想了想,又說道:“平原的風景還是平淡了一些,雖說各有千秋,但相較之下我還是喜歡山多水美的地方……這樣方便開發旅遊經濟,最不濟還能靠山吃山,村邊上的小樹林連野生動物都沒有,光種地能掙幾個錢?”


    顧栩笑:“怎麽還在想著掙錢?”


    “能不想嗎?我辛辛苦苦幹這兩年,掙來的錢連慎王給你留下的一個箱子都裝不滿,如何幫你……調查身世……推翻狗皇帝……”


    顧越說到這裏,話已經不囫圇了。眼皮要睜不睜,總之很難抬得起來。


    顧栩看著他。


    一開始的那個疑問,再次浮上心頭。


    他輕聲問道:“顧越……你為什麽要這麽、不遺餘力地幫我?”


    顧越兩眼合攏,似乎睡著了。


    顧栩有一點失望,但很快又微笑。


    他一手將顧越緊緊攬在懷裏,一手將紙傘丟下屋頂。隨即旋身、發力,帶著顧越輕飄飄落到了地上。


    顧越緊緊抓著他的衣角。


    “我是……有用的……”他閉著眼,喃喃說道。


    顧栩一手扶著他,微微怔愣。


    顧越眼皮顫抖了一下,一大顆眼淚從眼角滲了出來,滾在衣襟上,和雪混在一起。


    “沒用……”他又混沌地念道。


    顧栩頓了一下,推開積石院寢屋的房門,抱著他進了暖烘烘的室內。


    除掉冷冰冰的外裳,隻剩裏衣,顧栩把人塞進被窩。他看著顧越半晌,又伸手揭開被角,拉開褻衣的前襟——


    那一粒紅痣依舊安穩地待在顧越胸前,隻是顏色愈發鮮紅。


    顧栩神色有些怔忡。


    他俯下身,猶豫了許久,終於在那粒小痣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隨即他耳尖通紅,快速掩住顧越的被角,把他整個圍裹起來。


    手在裏麵仍舊交握著,顧栩摩挲許久。


    ……


    大年初一的早上,顧越慢慢蘇醒。


    外麵還有隱約的鞭炮聲,他臉色卻有些不好。他坐起身,把臉埋在被子裏,緩了好一會兒。


    已經很多年沒做這個噩夢了,他還有些不適應。


    隔著軟被揉了幾下臉,顧越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很快擺正了心態。


    下床,穿衣,就著不知是誰給他備好的熱水洗漱。大約是顧栩,他對自己的生物鍾非常了解,水溫剛剛好。


    顧越換上那身年前就做好的帶紅新衣,梳好發冠——他已經非常熟練這種事,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今日要拜年。


    原本這邊的習俗是初二拜年,但顧越顧栩二人年後要立刻出發迴去柳犁鎮祭拜父母,因此便提前了些。


    也提早送了拜帖,即將被拜年的這家自然歡喜地同意了。


    出了門,就見顧栩正站在院中,一手摟著什麽,一手正將一個紅色的山楂果塞進雪人的眼眶中。


    “哪裏來的雪人?”顧越迷惑。


    “我方才堆的。”顧栩裝好了山楂果,將臂彎裏的羊絨氅衣遞給顧越:“可好了?我們這就出發吧。”


    “堆得真是好看。”顧越誇道,“走。”


    兩人向大門外走去。


    那最有嫌疑的顧平已經好幾天不見人,之前還會偶爾在他們麵前晃一晃刷存在感。也許是知道全是無用功。


    顧越再將禮品清點一遍,便和顧栩乘上了馬車。


    過年之後拜年通常是走親戚。顧大石在洛陽可沒什麽親人,那麽這一天要去的也不過隻有一家。


    蘇老太傅府上。


    蘇老太傅作為顧栩的親外祖,當年慎王事也沒有牽連他,按理說,顧栩當要拜見。這兩方,無論誰都不能因為當年的事斷了來往,否則便是無情不孝。


    雪已經停了。城中街道上陸續有人擺攤,大多是賣藝的,穿著新衣的百姓圍成一圈又一圈,熱鬧極了。


    路上的積雪被往來的馬車碾成了雪泥,看起來有些髒。但到了一品官員居住的住宅區,道路顯然幹淨整潔起來,都是各家小廝早早起來掃過的,紅色的爆竹皮混雜在雪堆裏,格外漂亮。


    顧越遠遠就看到了蘇府的大門。


    實在顯眼:單一個蘇府就占據了整整一條街,氣派的大門連接著兩邊的院牆長長地綿延出去,每五步就掛有一個大紅的燈籠。


    蘇府大門敞開著,門前恭敬立著穿紅厚襖的小廝。見敦信伯府的馬車遠遠駛來,這幾個人有條不紊,有些迴去報信,有些已經下了台階相迎,站的十分整齊。


    駕車的石三和兀岩從車上跳下來,放下腳踏,迎顧越和顧栩下車。蘇府的小廝接手馬車,和兀岩對照禮品後,往後門駛去。


    顧越剛站穩,一抬頭,就看見台階上齊齊站了一大群人。


    他嚇一跳,啥時候來了這麽多的?


    為首三個他見過,正是蘇老太傅的三個兒子。但這排場也太大了些,這麽大的官,親自帶著家眷來門前接人,真是很重視啊!


    蘇府的長子蘇牧英下了台階,並未出現那天那老管家似的錯誤,而是先向顧越拱手道:“顧伯爺,蘇某一家在此,見過伯爺。”


    後麵的人齊齊行禮,不過不是什麽大禮。


    一個沒食邑的伯爵還不至於蘇家一家人跪迎。


    顧越慌忙拱手道:“蘇大人實在客氣了。”


    蘇牧英禮節很到位,表現的也很親近,把顧越和顧栩往府中請。就從大門到正廳的這段路上,說了不少感謝他養育小妹的孩子的話,顧越不知如何應對,隻能連說“應該的應該的,哪裏哪裏”。


    進了蘇府迎客的巨大正廳,蘇老太傅正在中間的小榻上坐著。見顧越和顧栩被簇擁著進來,立刻撐著拐杖,顫顫巍巍站起了身。


    老人的熱淚一下子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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