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揮手讓他坐,話中似有深意:“慕遊謀逆反叛,如今已經得了懲罰,朝中眾人都要引以為戒。”


    眾臣道:“謹遵陛下旨意!”


    皇帝環視一周,笑了:“不必緊張。朕邀諸位共飲。”


    眾人紛紛舉杯。


    這次沒有兀岩幫他以水代酒,他得真喝。


    抿了一口,盡管是古代釀造的酒,沒有經過蒸餾提純,卻依舊辛辣。不過沒有死心眼地一飲而盡,而是借著眾臣向皇帝敬酒的機會,小口喝著。


    席間有歌舞,可顧越沒有看唱歌跳舞的心思,他防備著皇帝發難。


    聊了幾句有的沒的,話題又轉迴顧越身上。他是新人,自然更引人注目。


    “敦信伯臉上怎麽如此大的一道疤?”太後直接問道。


    顧越沒有任何隱瞞:“幾年前在外賭錢欠了銀子,被人找上門來,打了一架,柴刀砍的。”


    ……殿中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


    太後尷尬地說:“你倒是誠實……如今也是個伯爵,以後不要再賭了。”


    “太後娘娘說的是。”顧越低頭道,“如今家裏的銀子都在小栩手上拿捏著,我是碰不得的。”


    這句一出,殿中更是寂靜。


    秦昭月幹咳一聲,笑道:“敦信伯倒很是風趣。”


    “原來是說笑話給我們聽。”太後有心維護一下顧越的顏麵,笑著打圓場,“甘州案計策精妙,卻依舊被你識穿,可見心中有大智慧。”


    “本宮最為好奇的,乃是那尹順之事。”這會兒沒有什麽不能幹政的說法,案子了結,諸多細節已經被披露出來,皇後自然也知道:“你是如何看出慕大有就是尹順的?”


    顧越笑:“這都是太子殿下英明神武。”


    秦昭月說道:“敦信伯過謙了,若不是你看破了慕大有的偽裝,如今慕遊還不好定罪呢。”


    皇帝也說:“朕也好奇。慕大有從密室中被救出,假尹順的屍身也沒有任何破綻,過程堪稱天衣無縫。”


    許安興道:“我聽聞,顧伯爺在先前豫寧府一事上也有出彩之處。莫不是其中有什麽聯係吧?”


    這話什麽意思?懷疑我?顧越心想。


    他也不想慣著這人,便笑道:“許大人這話我不明白,莫不是暗指我和甘州一事私下有什麽關聯?若你有什麽疑慮,還是說清楚的好,不要暗中指摘什麽。”


    “陛下可在上麵聽著呢。”顧越聲音轉冷。


    許安興頓時很尷尬。


    他們這些朝臣,朝堂上嘴皮子耍來耍去,總在陰陽怪氣,何曾遇見這把話挑明說的?


    他道:“我不過是隨口……敦信伯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顧越道:“我一介農戶出身,在朝中沒什麽熟識的人,自然是一點髒水也沾不得。”


    他對皇帝抱手禮道:“陛下明鑒。”


    皇帝看著他,笑了笑:“許安興此言,也是常人心思,敦信伯不要怪他。”


    顧越聞言,心裏就是一緊。


    顧栩緊緊皺眉,直身說道:“陛下,慕遊之事已經了結,現在說……我父親與之有牽連,是否是對大理寺調查結果有疑?”


    皇帝看了看他,再看一眼顧越,頓了半晌。


    殿中絲竹歌舞聲未停,眾人卻都靜了下來。


    皇帝忽然笑道:“瞧你緊張的,朕不過是說幾句閑話,何曾有疑心敦信伯的意思?”


    林赴笑道:“顧小伯爺實在是孝順,看著很是著緊呢。”


    皇帝道:“敦信伯,你便說說看,是如何識破了慕大有的詭計?”


    顧越搞不懂皇帝到底要做什麽。


    但皇帝既然開口,他隻好道:“方才提及的豫寧府一事,確是關鍵所在。”


    “哦?”


    顧越道:“因為尹順這個名字。豫寧府一事中,薩爾罕也是胡商,他的名字與北秦常見的姓名不同,相貌上,有明顯的胡人特征。仆婦們又提及,尹順身邊有一胡人仆役。”


    “原來如此。”林赴道,“甘州的尹順是漢人名字,屍體卻是胡人相貌。所以你心有疑慮,是不是?”


    “這是第一點。”顧越道,“第二點是,密室之中的小廝都被殺死滅口,唯有慕大有存活。雖然他說是自己假死才逃過一劫,但細想來,很不合邏輯。”


    “何處不合邏輯?”林赴問道。


    “首先,殺死下人的動機不清楚。殺死了仆役,隔壁的女眷們卻幸免於難,難保不讓人聯想到,隔壁仆役們定然是知道了什麽才被特意滅口,但慕大有卻說不出什麽關鍵信息。”


    “但這不能代表所有仆役都知道關鍵信息,興許慕大有剛巧不知呢?”林赴眼有讚許。


    “是,因此我對他隻是懷疑,沒有切實證據證明,他有什麽問題。”顧越說道。


    殿中眾人都無心欣賞歌舞,目光全集中在顧越身上。


    顧越頭皮發麻。


    他越是表現的聰慧,就越容易引來有心的人的窺視。但皇帝執意要他講述甘州案的詳情,他也沒有拒絕的辦法。


    皇帝……究竟是什麽用意?讓他顯露出來,對皇帝自己的計謀有何幫助?


    顧越心想應當並非拉攏,否則不該是這種手段。


    他在被這些人推著走。


    他想看向身邊的顧栩,但這些人都在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瞥會不會給顧栩帶來什麽不應有的麻煩?


    想吐。


    社恐犯了。


    人好多。


    顧越定了定神。


    “其次,殺手隻殺死仆役,略去女眷,並且沒能發現假死的慕大有,這兩點足夠證明,這殺手很著急,急著滅口。但據發現密室的侍衛所說,密室門是關著的。”


    “急著殺人,前院又在打架,怎麽會有時間把密室門關好?這不合常理。”顧越道。


    大理寺的沈永源道:“也許殺手是為了掩蓋密室的所在。”


    “老巢都被端了,裏麵的證人也被殺死,還有必要掩飾嗎?”顧越道。


    沈永源點頭。


    “後來,在已經審訊過數次的情況下,尹白卻被殺。”顧越道,“尹白並非意外而死的原因,已經記錄在卷宗裏,為了大家的胃口,我就不詳述了。”


    殿中一陣笑聲。


    有不明所以的官員小聲問身邊的人:“怎麽了?為什麽不詳述?”


    知道狀況的官員皺眉揮手:“別問了,正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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