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鐸樂了,“你今天幹了那麽牛b的事,是得吃頓好的!你說去哪兒?”


    餘初假裝思考了一下,問:“你爸今天晚上在外麵吃嗎?我們蹭他的。”


    鄭鐸嘿嘿一笑,“我爸哪天不在外麵吃?”說著拿出手機給鄭副處打電話。鄭副處一聽是餘初想吃好的,當即便笑了,問:“小初想去哪兒吃,鄭叔請客!”


    餘初說了個酒店名,鄭副處笑著誇他會挑地方,就定在那裏。


    “那我們讓譚哥送我們過去?”餘初問電話那頭,眼睛瞟向譚知靜,對方也正好在看著他。隻是兩人懷著迥異的想法,沒有任何交集,兩廂裏視線一觸便又自然地移開了。


    鄭副處記人名有一手,一下子就想起來了,說:“你是說小譚?行,我喊他一聲,讓他接你們去。”


    “不用,鄭叔,鄭鐸有他電話,我們給他打電話就行了。”餘初這麽說著,一旁的鄭鐸笑著衝他豎起大拇指。旁邊的譚知靜也在笑,眼梢嘴角幾乎看不出變化,但眼神裏是實打實的滿意。


    餘初也很滿意。他選的酒店有大包間,大包間裏有兩張桌子,一張大桌,一張小桌。他以前跟著餘副局出來吃飯時,大人們就在大桌上喝酒,他就去小桌上寫作業。


    在沒有見到譚知靜的這段時間裏,他每天都在腦袋裏編造有關自己和譚知靜的場景。總算有一個場景要成真了。


    他們還是坐譚知靜的車過去,鄭鐸還坐副駕,餘初則換到鄭鐸後麵。他和鄭鐸說著話,眼神無意識地落到副駕的椅背上,突然明白過來,原來上次在譚知靜的車裏,對方迴過頭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是嫌自己把椅背踹髒了。


    餘初臉上忽的熱了,窩進後座不再言語。


    他不理鄭鐸,鄭鐸就找譚知靜說話。譚知靜一邊開車一邊應付他,等紅燈的時候,譚知靜從儲物盒裏拿出一塊糖,剛要剝開,被餘初從後麵撲過來,扒著椅背問他:“是什麽?”


    譚知靜隻好舉起來:“糖。”


    “我想吃。”


    譚知靜迴頭看他一眼,沒有多問,把糖遞給他。


    餘初垂眸看了一眼,:“我手髒了,你給我剝吧。”


    譚知靜說:“我手也不幹淨,我摸方向盤了。”


    餘初說:“那也比我的幹淨。”


    譚知靜不和他糾纏,替他剝開糖紙。是塊奶糖。


    譚知靜喂別人吃東西和喂自己是一樣的,剝糖紙的時候手不碰裏麵的糖,之後還用手指頭托著,墊著糖紙,小心翼翼地把糖送到餘初嘴前。


    可是餘初卻不敢吃了,他嘴裏瘋了似的分泌唾液,卻不敢張嘴,怕一張嘴就什麽都露出來了。


    “逗你的!”餘初吞咽一口,這麽說,然後一屁股坐迴去。正好這時變燈了,譚知靜通過後視鏡瞥他一眼,短短猶豫一瞬,把差點碰上餘初嘴唇的奶糖送進自己口裏。


    餘初在後麵看著他把糖紙隨手塞進垃圾盒裏,再度陷入複雜的後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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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有同學看出來,餘初這麽生氣,是因為他隱約感受到女生來月經被嘲笑和他媽媽被折磨是同一個根本原因。


    第8章 遠


    (上一章太長了,移一半作新章。下一章也更了)等到了酒桌上,餘初才想明白譚知靜為什麽要吃糖。這裏的每個大人都比譚知靜有權有地位,他一來就得不停地敬酒、張羅、充當貼心的服務員,連吃口菜的時間都沒有。


    “是我把他拉過來的。”餘初有些難過地想,“可他自己也願意來。”


    最難過的領悟是,他的那些日思夜想對譚知靜而言,趕不上把他引進這個飯局的那句話。


    餘初看不下去了,對鄭副處說:“鄭叔,我去寫會兒作業。”


    鄭副處馬上問他:“吃飽了嗎?要不給你再開個屋子,我們吵不吵你?”又說鄭鐸:“你看看人家,你也去寫作業!”


    鄭鐸受了無妄之災,瞪起眼兒,聽見餘初說:“在這兒寫就行。”更是要把眼珠子瞪出來。


    餘初舍不得離開這間屋,舍不得完全看不見譚知靜。


    他和鄭鐸挪到小桌上去。餘初麵朝著大桌的方向,但根本寫不進去。那些吵嚷當然會影響他,一個畫一樣的人,被那些俗人俗事輕賤。


    後來餘初看出譚知靜不能喝了。他是花了些功夫才意識到譚知靜也有“不能”的,因為這個人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好像萬事有把握,還那麽聰明,嘴上說“高中知識我可能都忘了”,卻一直幫自己做完最後一道大題。當然最重要的是因為他俘獲了餘初的心,所以讓人覺得他無所不能。


    “鄭叔,我想讓譚哥幫我看道題。”餘初走過去說。


    譚知靜明顯已經醉了,反應遲鈍了很多,聞聲先看向餘初,定了一會兒才去看鄭副處。


    有人問:“小譚大學畢業了吧?”


    譚知靜恭敬地說:“畢業了。”


    餘初搶著報出他的大學名,還說:“他是博士!”


    譚知靜喝醉後表情明顯了很多,他露出被搶話後的意外,解釋道:“博士沒有讀完。”


    這時已經有人驚訝起來,“高材生啊!我大學就在你們大學附近……”他與譚知靜攀談起來,又問他為什麽不把博士讀完。


    “我爸這兩年身體不好,去年剛做了一個手術,不能再累著,我就迴來幫他打理廠子。”


    這時才有人問:“小譚家裏是做什麽的?”


    “開了個小廠子,做建築橡膠的。”


    餘初恍然大悟,心想:“難怪。”


    他想讓譚知靜多當會兒主角,就假裝忘了要做題的事,又坐迴自己的座位吃起來。他剛剛就沒吃飽,這會兒才有些胃口,一邊痛快地大吃,一邊看著譚知靜和桌上幾個人交換了手機號,隻是心疼譚知靜又多喝了幾杯。


    譚知靜不得不再次端起酒杯敬酒時,餘初搶著站起來,“該我敬各位叔叔大伯了!”


    幾個大人頓時叫好,讓譚知靜給他滿上。餘初看見譚知靜猶豫了一下才站起來,給自己倒了小半杯白酒。


    鄭副處說:“再多倒,小初能喝,別看他小,這孩子有出息。”


    譚知靜又猶豫了,隻給他添到半滿。


    餘初顯然是經常出現在這種酒桌上的,已經有一套現成的規矩。他敬酒也要打圈,但不用一口悶,對每個人說兩句助興的話,再喝一口就成了。他舉著酒杯說著那些不用走腦子的話,感覺到譚知靜一直看著自己。


    等他敬完一圈,帶著譚知靜下了大桌。鄭鐸已經窩沙發裏去了,小桌成了他們兩個的。


    餘初把卷子擺到譚知靜麵前,問他:“你還能做題嗎?”


    譚知靜疲憊地用手支著額頭,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我看看……”


    餘初想笑,隻有當譚知靜喝醉了,他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沒想到李叔也是好大學畢業的,不像。”餘初湊近了,和譚知靜說悄悄話。


    譚知靜像是被他逗著了,但是得忍著別笑出來。


    “你也討厭這種,是不是?”餘初用眼神示意大桌那邊。


    譚知靜沉默地看著他,不表態。


    餘初低頭玩兒了會兒自己的手指頭,忽又問:“你今天是不是心情特別好?”


    譚知靜表現出不解。


    “你今天去學校的時候,我感覺你心情特別好。”


    譚知靜緩緩地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哦,是。我姐姐生了。”


    餘初看著他的笑臉,呆住了。他之前一直覺得譚知靜生氣的樣子比笑的樣子更好看,因為譚知靜不是常年故意板著臉的那種人,他的笑容給得太輕易,並且一直含有虛偽的成分。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麽迴事。


    “……生之前我們就一直擔心……我姐懷孕期間一直不是很順利,全家人都擔心得不得了,還好母女平安……是個女兒,我姐他們準備了一個男孩兒名、一個女孩兒名,備好的小孩兒衣服也是一套藍的、一套粉的……”


    譚知靜難得開始滔滔不絕,餘初卻不知道該怎麽插話了。他感受不到這種事帶來的喜悅,也就不能理解譚知靜此時的心情。


    生孩子,全家人,男孩兒,女孩兒……


    這應該是譚知靜坐得離他最近的一次,餘初卻感覺兩人無比的遠。不是譚知靜離他遠,而是他離譚知靜遠,遠得永遠都走不到他身邊。


    “幾點了?”餘初突然問。


    譚知靜沒有問他為什麽不看手機而是問自己,帶著醉酒的遲緩抬起左腕。


    餘初終於看到讓他心心念念的手表是什麽樣子的,但馬上就被戴著手表的手腕吸引了,之後是手背。


    是成年人的手背,手背上有略微凸出來的青色的血管。餘初說不清原由地盯著這些血管,移不開眼,心裏火熱。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移到那隻手背上方,在半空中發起抖,最後終於摸了上去。


    碰觸的瞬間,那觸感驚得他險些叫出來。


    成年人的手立刻敏感地拿開了,餘初抬起頭,看見譚知靜略有些驚訝的樣子,倒是不見反感。


    是因為喝醉了嗎?還是因為手早就髒了,所以不在意……不在意……他不在意自己“可能”是同性戀嗎?估計早就忘了。或者沒忘,但依然不在意,因為自己是“小孩子”。


    餘初將這隻膽大包天的手揣進褲兜裏,攥緊那團紙巾,對譚知靜說:“我覺得你講題講得特別清楚,你能幫我補課嗎?我跟我爸說一聲。”餘初打著餘副局的名號誘惑他。


    譚知靜不說話了,酒也醒了一些,考量這話的可信度。


    餘初越過他,揚聲對大桌那邊說:“鄭叔,我想讓譚哥去我家幫我補課,行嗎?”


    鄭副處問譚知靜:“小譚有時間嗎?”


    譚知靜笑著轉過頭去,說:“當然有。”


    第9章 餘初的小世界


    譚知靜唯一一次去餘初的這個家,那天餘副局不在,隻有餘初和他媽媽。


    其實單看餘初就能猜到他媽媽是個美人,但譚知靜之前沒想過這個,所以乍一見餘初的媽媽來開門,不經意被引起幾分訝異,無關其他,是類似於在平庸的街上偶見一叢開得異常美麗的玫瑰,或者在喧鬧的超市裏忽然聽到一段動人的旋律。


    那個小孩兒就站在他媽媽身後,像是拿自己母親當盾牌,藏住自己,然後歪著身子露出一個小腦袋,衝自己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譚知靜迴他一個和善的笑容,頭腦中自動得出一個結論:給餘公子當補習老師總好過給鄭公子當司機。


    將譚知靜迎進門後,母子倆就自發調換了位置,餘初移到前麵,從鞋櫃裏拿出一雙客人用的拖鞋,強調一句:“這雙沒人穿過。”


    譚知靜還是穿的那件黑色羊絨長款大衣,他脫下來,餘初伸手想接,又停在半路,朝譚知靜張開手掌,展示自己幹淨的手掌,同時用眼神詢問著。


    譚知靜又笑了,問他:“掛哪裏?”餘初指給他一個遠離其他衣物的掛鉤。


    餘初的媽媽完全不管接待客人,她不僅長相遺世獨立,氣質與言行亦是,自始至終隻和譚知靜說了兩句話,一句是“你好”,一句是“麻煩你了”,然後就對餘初說:“你好好跟老師上課。”就自顧去別的屋了。


    餘初小大人似的引著譚知靜往裏走,整個房子的幹淨整潔在譚知靜心中引起極大的舒適,直到他們進到餘初的房間。


    餘初的房間也不能算是髒亂,隻是東西太多、太雜,各種大小物件不顧色調地擠在一起,看一眼就像被所有顏色打了一頓亂拳。床上的被子疊得倒是挺方正的,但是床單和被罩的顏色花裏胡哨的,地上鋪了幾塊地毯,也花裏胡哨的。牆上都沒有幸免,就像美劇裏的那種青少年的房間,牆上貼滿畫報,寧可畫報和畫報重疊也不肯留一絲縫隙,一直貼到屋頂。


    譚知靜不由抬頭看眼天花板,這是餘初房間裏唯一的淨土。


    很難想象把客廳和其他房間裝修成那種簡約整潔風格的父母能允許孩子把自己的屋子折騰成這樣。


    譚知靜因此得到一個錯誤的認知:餘初是被父母寵溺長大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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