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走停停,在半月後到了南方。

    天暖雲柔,煦風明日,此處與淒苦寒烈的北方相比又是另一種景象。縱是目中無花叢,鼻端似乎也能嗅到清香。

    離得目的地越近,我越能聽到張丹楓的名字。那些江湖人說起他時,總帶著崇敬與興奮的神情,他退隱了江湖,江湖中卻時時處處有他的傳說。

    我租了艘水路往石林的客船,同行的還有幾個拿劍的青年男女,我坐在船頭,撩著水中的浮萍。我想到我和張丹楓曾經的那段緣分,或許就像水與浮萍,聚散匆匆,離合乍然。

    我見到他該說些什麽?我們已三十多年不見了,最多也就是故友罷了。

    若他妻子不介意,我想和他喝一迴酒。

    我將浮萍掬起,又攪落水中。忽然聽到有人道:“姑娘,你衣袖沾水了。”

    我轉頭一看,是個年輕的持劍公子,見到我的那一刻,他原本溫和有禮的麵容頃刻間呆立住了。我道:“無妨。”

    我又轉過頭去玩水,那人又開了口,但卻有些結巴了:“姑娘,在下……在下冒昧一問,姑娘也是去石林找張王爺的麽?”

    他說到後麵,試圖把自己舌頭擼直了,話音就有些重,說完看了我一眼,低下頭,一副懊惱的樣子。

    我“嗯”了一聲,點點頭,道:“那你們呢?”

    他見我問他,眼睛都亮了,他身邊的幾個同伴早已圍了過來,卻也不敢離我太近,搶話道:“我們幾個都是武當新一代的弟子,聽說張王爺住在這裏,想向他討教幾招,求一些指點。”

    我道:“來找他的人很多麽?”

    年輕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敝派掌門曾敗於他手下,卻也和張王爺成了朋友,坐化前交代我等一定要來找他,還吩咐我們……”

    他話沒說完,就被身邊的同伴一個手肘頂過去,顯然他一不小心說多了。

    身邊的同伴忙笑著轉移話題:“姑娘要找張王爺,不妨跟著我們,石林裏到處都是陣法,一百個人裏,也沒有一個能真正進去裏麵的。我等雖學藝不精,對此多少也有些研究。”

    他嘴上說著學藝不精,臉上卻很是自豪的樣子,剛剛和我搭話的那個年輕人也一臉期待地看著我。我搖頭道:“多謝各位好意,我獨自去便好。”

    那幾個人紛紛一臉詫愣。船已快到目的地,岸邊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聳立石柱,我站起來,使出輕功,從船頭飛起,腳不沾水地落到了岸上。

    身後鴉雀無聲,我沒迴頭,找了個高處仔細看著這一處廣大的地理奇景。裏麵一看就被人做了陣法,雖然我自信陣法造詣還不錯,但……張丹楓明顯更高。

    不過我有辦法,我輕功好,我可以作弊。

    我遠遠望去,找了根看起來最高的石柱,施展輕功直接飛了過去,越過下方的石林子。我站在那上麵,極目遠眺,並不困難地就看到石林的中心處有一座小山峰。

    那想必就是劍峰了。

    我深吸一口氣,這段距離對我來說有些遠,但也不是不可以。我腳尖一點,整個人如雨燕一樣掠空而去,飛了好一會兒後,我從石峰上躍了下來,入目就是滿眼的繁花。

    花樹奇香,樹叢間蜜蜂蝴蝶來來往往,我左躲右躲地往裏走,樹下無路,看得出這裏應該很少有人來。

    我走了大約半刻鍾,終於聽到前方劍峰下瀑布砸空的聲響。眼前豁然開朗,綠草如茵,屋舍靜立。

    屋前一張棋桌,桌上無棋,卻有酒,人不在桌前,而是負手仰望瀑布,聽到動靜,慢慢轉過身來。

    是他。

    再一次看到他的麵容,我的腦海裏一片寂靜。

    張丹楓看到我,臉色頃刻間凝滯,慢慢地睜大了眼睛,他開了口,聲音有些顫:“你……你……”

    他一連說了三個“你”字,長長地歎了口氣,忽然閉了閉眼睛,良久才睜開。

    我才找迴我自己的聲音:“多年不見了。”

    張丹楓看著我,幽幽道:“是啊,已經許多年了,你知道有多久麽?”

    我竟不忍開口,低下頭去道:“三十多年了。”

    張丹楓卻極自然自在地一笑,恍如當年:“小兄弟,我終於等到你迴來了。”

    他這個稱唿一出口,我轉過頭,眼底酸澀得如針刺。

    我明白了,我什麽都明白了。

    這裏隻有他一個人,他從未有過妻子兒女,隻不過是自從和我分別,他就一直在等著我。

    我搖搖頭,不知是在否定我還是在否定他,我道:“澹台鏡明不好麽?脫不花不好麽?你為什麽不娶了她們中的一個?”

    張丹楓隻看著我,輕聲道:“我不是和你說過麽,我非你不娶的。”

    我冷聲道:“你不該等這麽久。”

    張丹楓立在瀑布下的水霧風起中,聲音如同水珠落地,清晰明快:“一開始的時候,我聽上官前輩說,你進了地獄穀練功,我想,你生我氣了,我們又隔著家仇,雖然後來仇恨已經化解,我等你幾年也是應該的。”

    “你好多年都沒有出來,我有些不甘了,但一想,師父和飛天龍女分離十二年,才得一相見,我張丹楓又有什麽等不得的?”

    “再後來,時間已久了,父親也曾勸過我,但我想,以我對你的情意,縱是一輩子,又有什麽要緊?”

    “到今天我才知道,上天不負我,我的小兄弟終究是迴來了。”

    我轉過身去,用手都抹不盡臉上的淚。

    還是那個自負的張丹楓,自負到天都輸給了他。

    我道:“你不恨我嗎?”

    他道:“唉,不恨是假的,可你為我哭了這麽一場,我已值了。”

    時光已為我丈量出這一份感情的深淺,告訴我什麽是刻骨的遺憾。

    我迴過身來,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他眼裏的光彩一點點地淡下去:“隻是,我已老了。”

    我生生地將這個曾仗劍風流,風華絕代的少年公子變成了一個孤獨落寞的世外人,時光無情,易催人老,青絲染秋霜,鬢邊徒增愁。

    我的聲音斷斷續續,抽噎著連不起來,我搖頭笑道:“沒關係……我也老了。”

    我一步步走到他麵前,眼睛裏每一滴眼淚劃下,我都能更清楚地看著他。我伸手撫上著他的臉,道:“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張丹楓執住我的手,默然不語。我道:“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張丹楓歎道:“你呀,還是這個脾氣。”

    他將我抱到懷裏,我抓著他的衣服,一時間隻想痛快地哭一場,天上地下什麽事情都不想管了。忽然間,一滴冰涼的眼淚掉進我頭發裏,那是他的。

    劍峰後是張宗周的墓,我和張丹楓拜了拜他,算是在他的見證下結發連理。

    我自此以後,就和張丹楓住在了這裏,飲酒論武,自在逍遙。過了數天,那幾個武當派的弟子居然成功走了進來,隻是餓得麵黃肌瘦,人也灰頭土臉。張丹楓見到後對他們頗有讚譽,指點幾招後就送客,臨走時,他們看也不敢看我,我隻覺得好笑。

    我們在石林裏住了十多年,將各自的武學心得融合貫通,也創出許多新的武功。張丹楓對天野韻蘭雙飛功很好奇,對我說,從此之後,這門功夫該改名了。

    後來武林裏也出現了許多英雄,許多魔頭,有的來找我們求教,有的來挑戰,有了前人的經驗,這石林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很難了。

    於是我們遠去塞外,迴了我曾呆過的地獄穀。那裏雖擋住了上官老魔頭,但擋不住我們。穀裏風景極美,我們就在那裏生活,直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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