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歸是會害怕的,倘若從前不會,也不過是沒有傷及要害。


    戚歲寧看著周靳晏暴怒的模樣,表情依然平和。


    她說出來時,就已經做好了承受所有風暴的決心。


    這是周靳晏,周家的大少爺,金尊玉貴的養大,不可一世的恣意狂傲,從前也不過是因為那幾分所謂的情深愛重。


    可是愛本就涼薄。


    “我不打算做什麽,我隻想和周先生好聚好散。”戚歲寧安靜的掀起眼皮,一雙烏澄澄的眼睛,眼中盛著周靳晏盛怒冷戾的眉眼,偏偏她一點都不避,真是瘋了一樣的將氣氛推至邊緣,“謝謝周先生成全。”


    周靳晏從前最喜歡戚歲寧這般柔婉乖巧的模樣,可是這一刻,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變成了綿密的針,刺在他的身上,一針見血。


    周靳晏身形微微搖晃,他勉強穩住心神,抿了抿唇,聲色喑啞:“歲寧,你要是真的那麽在乎戚家的事,我收迴之前的話,我都聽你好不好?”


    他割地賠款,在所不惜。


    這本也就他們之間唯一的屏障。


    可是戚歲寧在他渴切的目光中,竟然生生往後退了一步。


    戚歲寧說:“周先生,你在我這裏,沒有信用了。我不會拿這件關乎我母親尊榮的事去賭,絕對不會。”


    “你不相信我?”周靳晏鳳眼泛紅,眼眶中的血絲覆蓋眼角,密密匝匝,“戚歲寧,你我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嗎?”


    一片死寂。


    就在周靳晏以為戚歲寧不會迴答的時候,後者垂下眸,輕聲細語地說:“原本是有的,是周先生親手毀了這份信任。”


    他毀了什麽?


    周靳晏不由得發笑,連肺腑都生疼。


    他不想一再示弱,強忍著血氣翻湧的難堪,再度開口,退無可退:“我知道,我之前和戚家之間達成共識,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歲寧,我想清楚了,我願意和你重新來過,我向你求婚,好不好?”


    戚歲寧用複雜的眼神看了周靳晏一眼。


    人在一開始的時候,總是什麽都想要。


    後來,發現自己什麽都握不住的時候,便開始慌了,寧願付出比從前更多的代價和犧牲,也要得到被自己遺漏的月亮。


    偏偏戚歲寧最恨的就是追悔莫及這四個字。


    後悔了就可以重來嗎?


    癡心妄想罷了。


    “真的不必這樣。”戚歲寧勾了勾唇角,如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笑得溫婉動人,隻是眼中平靜無波,根本就沒有半分笑意....


    戚歲寧離開周靳晏的住所時,外麵正在下雨。


    原本晴空萬裏的天氣,突然之間就下起了瓢潑大雨,潮濕悶熱的水汽撲麵而來,帶著尚有陽光餘溫的雨水,空氣像是被打濕的棉衣,叫人喘不過氣。


    戚歲寧拿出手機,準備打車。


    她的指尖有些發抖,方才周靳晏在盛怒之下,她表麵鎮定,內心多少有點害怕。


    可是她不能示弱,這是她離開的唯一一次機會。


    戚歲寧承認,她好像鬆了一口氣。


    不能利用周靳晏的勢力為母親報仇,她竟然覺得釋懷。


    也許是因為暴雨天氣人跡罕至,就連打車也變得異常困難。


    直到一輛邁巴赫緩緩停在了戚歲寧麵前。


    後來時光荏苒,萬物生生滅滅,再不複從前光景。


    可是戚歲寧永遠都記得這一天,她站在一片慘淡的雨水潮濕中,鞋麵濕透,手心是冷汗和雨水交融。車窗半搖下去,露出男人溫潤雅致到極點的眉眼。


    他一雙桃花眼笑意溫柔,如江南煙雨中驚鴻一麵的清貴公子,書香墨意,眉目如畫,他說:“歲歲,上車,我送你。”


    他喊她歲歲,熟稔到仿佛已經喊過千千萬萬次。


    助理趙臨撐著傘下來給戚歲寧打開車門,看著站在原地猶豫不決的女孩子,催促道:“戚小姐,你就上車吧!這個雨很大,一時半會不會停的。”


    車門被打開,戚歲寧看見祁聿禮今日的裝扮。


    他穿了一件很簡單的白襯衣,袖箍半卷著袖子,露出冷白的膚色,手臂線條有力漂亮。


    他的手指修長,像是藝術品,就這麽施施然的攤開,放在戚歲寧麵前。


    戚歲寧知道,她不該握住的。


    可這是觸手可及的溫暖。


    而且...好像沒有任何的圖謀。


    倘若不是下雨了,倘若不是在和周靳晏決裂之後,倘若不是...祁聿禮。


    戚歲寧都會警惕的往後退。


    但偏偏,什麽都‘是’。


    於是她在短暫的猶豫後,一點點的抬起手,往前慢慢試探著。


    祁聿禮很有耐心,就維持著原本的動作,等著她主動伸過去。


    他的手很暖,這是戚歲寧碰到之後,唯一的感覺。


    她手髒,於是不敢握住,隻是輕輕的放著。但是祁聿禮握住了她的手,指節扣住她的手背,伴隨著清潤如玉的聲音,將她往車內拉,他說:“路滑,我扶著你。”


    隻是紳士的禮節。


    祁聿禮是書香世家的君子。


    戚歲寧最後一點不安被打散,順著他的動作上車。


    皆是無話,隻有雨水落在車窗上,織成厚重的網。


    “我外祖父最近陪老友喝茶,他的老友就住在這附近,”祁聿禮開口解釋,聲色溫淡從容:“我沒有想到能在路邊看到你,下這麽大雨,你女孩子家肯定不方便,我才冒昧送你迴家的。”


    戚歲寧被這麽一通話砸下來,頓時十分不好意思,連忙道:“是我麻煩祁先生了,我身上的衣服有點濕了,抱歉。”


    這句抱歉,是說弄濕了他的座位。


    戚歲寧有纖細又敏感的一麵,祁聿禮知道。


    所以他說:“沒有關係。”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戚歲寧聞到祁聿禮身上帶著墨香的沉香檀意,是很叫人寧神的味道。


    她竟是覺得有些困了,靠在車窗上,半闔著眼睛,困倦之感湧上心頭。


    醒來時,肩上多了件風衣外套。


    祁聿禮腿上攤了本宋詞,正在緩緩翻閱著。


    “祁先生...這個外套。”


    “送你的。”看見戚歲寧醒了,他勾了勾唇角,笑意溫潤:“天氣涼,這件外套披著,不用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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