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


    京城。


    登科樓側,一座精致的青瓦三進宅院中。


    孔立魔正在書房之中,悠然讀書。


    這裏是他在京城的秘密宅邸。


    放眼朝堂、民間,知道這個地方的人絕對不超過十個。


    此刻。


    就聽吱呀一聲。


    門庭洞開。


    一個人影倏然出現在門口。


    他一身素色仆從打扮,靜靜地如同一塊石頭一樣佇立在那裏。


    此人身上有一種別樣的氣質。


    那是一種讓人望而即忘的氣場。


    任何人從他身邊經過,下一刻,就會忽視掉這個人的存在,甚或在記憶裏找不到半點影子。


    正是這種異樣氣場,讓他行走於朝堂之上、市井之間,都難以留下痕跡。


    更不會有人對他留下什麽印象。


    孔立魔的目光從書上移開,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來了。”


    “跟蹤百裏苟的人查的怎麽樣了。”


    那人徐徐進入書房,恭敬一禮。


    “死的那個身份成謎,已經無從查起。”


    “不過活著跑掉的那個,倒是查到了一點眉目。”


    “他是墨家墨俠,新生代裏有名的才俊,更是此次屠龍計劃的炙熱人選。”


    孔立魔對此仿佛早有預料。


    “哦?”


    “我與墨家矩子交往數十年,推心置腹,如同生死之交。”


    “沒想到,他才亡故,下麵的人就無法無天,連老夫於百裏苟秘晤的事也敢窺探。”


    “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


    他仿佛慨歎良多。


    可是,唯有那淡定的眸光,出賣了他真正的心聲——他根本就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身為儒林衍聖,不動如山是基本法則。


    不禁是身不動,更要心不動。


    所以,任何人叛離,都不會在他的意料之外。


    墨門自然也不例外。


    就在他心中閃念之時,那個人影再度幽幽開口。


    “此外,那人還有一重身份,隱藏極深,我猜衍聖公應該對此很感興趣。”


    孔立魔眸光微挑,靜候下文。


    就聽人影一字一頓道:“他叫盧淩風,是範陽盧家的人!”


    此話一出,孔立魔神色微怔。


    那一絲詫異一閃而逝。


    緊隨其後,便是一抹陰詭的笑意。


    “哦,是嗎?”


    “沒想到,範陽盧家也裹挾進了其中。”


    “有意思,真有意思!”


    人影沉吟了片刻,試探問道:“要不要和盧家攤牌,屠龍之事幹係重大,別讓這些宵小之輩壞了我們的大事。”


    談笑間,孔立魔便揮手打斷。


    “不要。”


    “此事不但幹係重大,其中的利益更大。”


    “所有知情人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盧家的行動尚在情理之中。”


    “既然他們不怕死,那就放任他們去做。”


    “等到哪一日,他們泥足深陷其中,老夫再伸手也不遲!”


    “既然盧家已經動手,那其他勢力也必然不甘寂寞。”


    “傳令儒門的密探,監視所有在京之人,皇帝、冠君侯都在監視之列,百官也不例外。”


    “他們每天在做什麽,與何人通風書信,信中說了什麽,哪怕隻言片語,統統不要放過。”


    “此外,十大門閥的動向也要密切監控,以防他們突然介入,影響大局。”


    “力求各方勢力都納入我們的掌控之中,誰敢裹挾其中,破壞老夫的計劃,老夫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孔立魔話語森森,眸光之中閃著濃濃的寒意。


    儒家衍聖的威嚴霸道在此刻,昭顯的淋漓盡致。


    那種遺立於世間之外的聖賢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險,霸道。


    歸根結底,他這個衍聖公並非真的人間聖賢,而是一世梟雄而已。


    梟雄本色在此刻彰顯出來,就連那個人影都不禁寒顫了一下。


    這一夜。


    數百隻傳書飛鴿陸續起飛,飛往九州五湖。


    諸多勢力、無數人的命運,都將被這一封封密信所影響。


    而此時,禦苑豹房深處,江離也在緊鑼密鼓,推進著自己的計劃。


    自從豹房建成之後,身為皇帝的他,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消耗在這個地方。


    名為淫亂取樂,實為秘密推動朝局。


    因為深宮之中,已經被各方勢力滲透成了篩子。


    諜影重重。


    內奸遍地。


    除了摘星樓這樣的偏僻處所外,他深深宮之中的每時每刻,都在各方勢力眼線的監視下。


    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


    他要做大事,自然無心跟這些小嘍囉糾纏。


    所以,江離就借淫亂之名,深居在此。


    此刻。


    夜已深寂。


    豹房禦苑之中,虎豹在咆哮,豺狼在對月嚎啕。


    還有吃人的藏獒,被認為控製在豹房周圍捕獵。


    隻要有人膽敢靠近,立時就被變成狗糧。


    在世人的眼中,這裏儼然就是一處絕地。


    尋常百姓,懾於此,根本就不可能涉足這裏。


    但凡涉足的那都不是普通人。


    不過,在藏獒的淫威之下,膽敢靠近豹房禦苑的人十有八九有來無迴。


    以至於,周邊到處都是藏獒吃剩的累累人骨。


    無形之中,又給禦苑豹房增添了一抹神秘、恐怖的色彩。


    此時。


    禦苑深處。


    書房之中。


    十數盞宮燈懸掛於雕梁之上,將偌大的房間照的亮如白晝。


    數以百計的奏章鋪陳在江離的麵前。


    每一份他都閱覽過。


    甚或有的上麵勾連點畫,詳細備注。


    這些天子批注並不會真的公布於朝堂之上。


    但也不會埋塵於此。


    在江離的暗中操作之下,奏章之上所涉及的種種大事,都會暗中推行。


    所以,表麵看來,江離這個天子整日淫亂取樂,實則兢兢業業,廢寢忘食。


    就在這時。


    書房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


    “臣,叩見陛下。”


    是白起的聲音。


    他奉命暗中督造國貿城,讓之按照江離的設計進行布局。


    近日以來,白起都在忙於此事,已經數日沒有露麵。


    此時參見,必然是有所奏請。


    “進!”


    江離聲音悠悠,無喜無怒。


    隨之,三跪九叩之後,白起推門緩步進入。


    江離抬頭掃了他一眼,就見他神色清朗雀躍。


    顯然心緒不錯。


    “白卿!”


    “朕看你心緒極佳,必然是給朕帶迴了好消息。”


    “是不是國貿城督造之事又有新的進展。”


    白起微一躬身,以示敬意。


    “陛下所猜不錯,的確是有好消息。”


    “不過,不是國貿城,而是百越的象郡。”


    “臣收到趙佗的密信修書,百越之地的田畝改製之策,推行非常順利。”


    “現在,已逾三千戶農家遷往黃巢所控製的地盤。”


    “新季農耕已經開始,不出半年,就可收獲第一批新糧。”


    “到時,海量屯糧,自然可以再度擴軍。”


    “此外,征兵之事也有新的進展。”


    “趙佗按陛下之意,以馬列之訓為標準,親訓軍隊。”


    “現在,軍心凝聚,請戰意願極高。”


    “最是難能可貴的是,這種邊界屯兵,極有可能早就門閥勢力,甚至脫兵為匪,禍害一方。”


    “可是經過馬列訓誡的兵卒,無一不克盡本分,精誠為兵。”


    “黃巢縱兵搶糧、屠殺之事,幾次都失利。”


    “現在,就連他也輕易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再去燒殺搶掠。”


    “臣也曾為帥,鎮守北境十數年,從來都沒見識過如此精忠克肅之兵馬。”


    “現在,他們的才是真正的精兵良將,天朝上國之虎師。”


    “僅僅五千的戰力,可扛敵十倍乃至二十倍。”


    “假以時日,再度擴軍,那支精兵狂飆至五萬乃至五十萬人,那我鳳凰一朝將無敵於天下。”


    說話間,白起亢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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