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了揮手,讓黑羽衛退下。雲鸞的睡眠很淺,這兩夜都是稍微有些動靜,她便立即睜眼醒來,所以當蕭廷宴剛剛靠近馬車時,她陡然睜開了眼睛。而後,她掀開了簾幕,抬眼看向蕭廷宴。蕭廷宴伸出手來,白皙的手掌,在月光的照耀下,增添了幾分瑩白柔和……雲鸞將手伸出去,放入了他的手心。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將雲鸞從馬車上抱了下來。雲鸞有些不自在,想要落地,蕭廷宴卻勾唇淡淡笑了句:“你肩甲處的傷口,剛剛包紮好,你確定你要下地走動再讓傷口裂開?”


    他一句話,成功地堵住了雲鸞接下來的話。她沉默了下來,不再掙紮。蕭廷宴低頭看了雲鸞一眼,那濃密的睫毛,遮掩住了她拘謹複雜的情緒,還有那隱隱的不安。他抱著她朝著前麵的馬車而去。這輛馬車很是寬大,一開始就是為雲鸞準備的……蕭廷宴將她放上馬車,他自己也入了馬車內。兩個人席地而坐,蕭廷宴用濕毛巾擦了擦手掌,開始靜靜地洗茶泡茶……馬車的簾幕,被掀開了一角,旭日緩緩地在東邊的天際展露……雲鸞就那麽靜靜的靠坐在車壁,一言不發,怔怔地看著他泡茶的動作。他的手真的很好看,白皙修長,骨骼分明。他泡茶的動作很優雅,非常的賞心悅目。看著看著,雲鸞不由地入了神。這一刻,歲月靜好,一切都安靜了下來。直到,蕭廷宴將茶水泡好,端著茶盞,遞到了她的麵前。“喝口茶,醒一醒神……”雲鸞接過茶盞,她手指捏起茶蓋,輕輕地撥著杯中的碧綠茶葉……蕭廷宴的聲音,徐徐傳來:“昨晚,本王派人,去教訓了一下蕭玄睿。如果他身邊沒有皇上派的錦衣衛保護,本王也許能取了他的首級……”雲鸞掀起眼簾,淡淡地掃了眼蕭廷宴。“我不想讓他就這麽痛快地死了……”蕭廷宴頷首:“所以,他並沒有大礙,隻是中了一點毒。雖然不致命,卻也夠他受些痛苦折磨的……”“沒道理,他害了那麽多人,讓你那麽痛苦,他卻一點代價也不用付。從前,本王以為,隻要本王夠低調,退得夠多,那些人就沒有理由,逼本王上絕路。經此一事,本王才明白,不是你退,別人就會適可而止的……”雲鸞的內心,沉靜無比,她的眼眸再也不會因為任何事任何人,泛出一絲絲漣漪。“有時候一味地忍讓,隻會讓他們以為是怕了他們。怕到不敢和他們對抗,讓他們越發的得寸進尺……傷害越來越多的無辜之人。”


    “是啊,也是時候開始反擊了……”蕭廷宴捧著茶盞,扭頭看向車窗外麵的天色。雲鸞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看向天際緩緩升起的旭日。“天亮了,太陽升起來了……”旭日東升,滿天紅雲,似曆經千難萬險突破了永無止境的黑暗,將天際撕裂開了一道口子,當它的光彩綻放出來時,黑暗散去,光明重現人間。彼時,誰也無法阻擋住它的萬丈光芒。——雲鸞蕭廷宴後麵幾天,漸漸地加快了行動速度。每到一個縣城,總會有幾個尋釁滋事的百姓,蕭廷宴早就摸清了蕭玄睿的盤算,所以每到一個地方,他就提前讓黑羽衛清場。但凡是鬼鬼祟祟,形跡可疑人員,全都抓起來。饒是這樣謹慎的安排,終究還是有幾個漏網之魚躥出來,欲要尋釁滋事,擾亂民心,汙蔑雲傅清乃至雲家軍的聲譽。雲鸞毫不客氣,直接拿出先皇禦賜長槍,毫不客氣地將那鬧事之人,當場擊斃。她握著染血的長槍,凝著地上的那兩個死人。“這是先皇禦賜長槍,先皇曾說過,手持長槍之人,可斬殺奸佞小人,以振國風。我父親為國捐軀,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還沒查明清楚,豈容這等小人,亂潑髒水,汙蔑我父親威名?”


    雲鸞的那支長槍擺出來,頓時堵住了悠悠眾口。無人敢責怪,雲鸞殺了人。那長槍可是先皇禦賜啊,就算是當今皇帝,恐怕也無權幹涉,雲鸞拿著這禦賜長槍,懲戒奸佞小人。先皇賜予的長槍,有誅殺奸佞貪官汙吏的權利,雲鸞殺了幾個汙蔑國家忠良的小人,誰也無法譴責她的殺戮之罪。雲鸞甩了那一番長槍後,迴了馬車內,臉色便陡然變得蒼白。王坤看了,心頭猛然一跳,他連忙靠過來,給雲鸞把脈。誰知,雲鸞竟然吐了一口血出來。鮮紅的血,從她嘴角溢出來,增添了幾分邪魅嗜血之感……王坤抖著手,搭在了她的脈搏之上,他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這……這毒又開始蔓延了啊。四小姐,沒有我師父給你的那個藥丸,你萬萬不能運功啊。”


    “可你剛剛那一番運功,不小心耗損了心脈啊。這……這可如何是好……”雲鸞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她靠在軟塌上,淡淡地問了句:“毒素滲透入心脈,我可會死?”


    王坤連忙搖頭:“死是不會死,就是你這一身武功……”他欲言又止,看著雲鸞昏昏欲睡,他心裏難受得厲害。蕭廷宴聽說雲鸞吐血了,他緊張不已,連忙帶著路神醫過來,路神醫臉色凝重,沉默著把脈。整個馬車內,陷入死寂般的寂靜。蕭廷宴的手心,不禁冒出了虛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路神醫:“如何?”


    “這毒性,當真是詭異……明明我研製藥,已經清除了大半,可剩餘毒素,侵蝕的速度卻突然加快了。”


    路神醫憂慮重重,他掃了眼雲鸞蒼白的臉頰:“四小姐,往後這段時間,你決不能再運功……否則,若是你再強行使用武力,你這一身武功,可算是廢了。”


    雲鸞的心,輕輕一抖。她眼底滿是疲憊地輕輕闔上眼簾:“嗯,我知道了,以後我再不輕易運功……這次,我實在是太生氣了。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我父親守護的百姓,會為了一點點私欲,而這麽詆毀侮辱我父親。”


    路神醫歎息一聲,雲鸞悲痛的心情,他又如何不懂。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女孩,承受了太多太多,旁人無法承受的傷痛與淒涼。聲名赫赫的鎮國將軍府一夜之間,轟然倒塌。別說是她,就連一個男人都無法撐過來。雲二公子不正是和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嗎?雲二公子的胳膊已經接上,他身體也沒什麽致命外傷,可是他就是沒有任何蘇醒的狀態。好像,他的靈魂早就隨著鎮國將軍乃至九萬雲家軍一起死了,所以他的軀殼還有唿吸,還活著。但他卻不願意醒過來,麵對這殘忍的結局。之後的路程,蕭廷宴親自守著雲鸞,再不讓她走出馬車半步。他派了更多的人,在暗中監督那些心懷不軌之人,但凡有人剛剛冒出一些對雲傅清不好的話語,黑羽衛立即點其穴道,阻止事態繼續發展。雲鸞自那日起,每天都窩在馬車裏,渾渾噩噩地沉睡……她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可她就是覺得累,就像不想睜開眼睛。蕭廷宴時時刻刻陪在她的身邊,他什麽話也不說,就坐在那裏。有時,他會泡一壺茶,細細地品茗。有時,他也會捧著一本兵書,聚精會神地看書。雲鸞有時候睜開眼睛醒來時,就看見蕭廷宴那張好看到過分的側顏……她盯著那側顏,總是會發呆好半晌。終於到了第十天,他們抵達了京都。誰知,他們的隊伍,還未入城,便被人堵在了城門口……無數的百姓聚齊在城門口,紛紛紅著眼睛,看著那一具具一眼望不到頭的棺槨。為首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穿著破布麻衣,眼底滿是悲憤,當他看見雲傅清的棺槨時。他當即便吐了一口唾沫,噴濺到了那棺槨之上。“我呸……這就是聲名赫赫的鎮國將軍的棺槨,他居然還有臉,躺在這精致華麗的棺槨裏,享受著世人的敬仰?他配嗎?他為了建功立業,這些年跟著他的南儲兒郎,全都死絕了……”“那麽多人啊,有的還是孩子,還沒成親生子,全都因為他的一己私心,葬送了雲家軍那麽多條人命啊。像他這樣自私虛偽的人,他不配讓我們這些百姓祭奠,不配讓我們為他跪地送行……”“他自然,也不配入這京都城,以免玷汙我們這些百姓的眼睛。蒼天有眼,天可憐見的,雲家軍死了那麽多人,總得有人,承擔這筆血債。雲傅清身為雲家軍的統帥,他引著那麽多人去死,這筆罪孽,他不承擔誰還能承擔?”


    王坤在馬車內,聽到此人顛倒黑白的無恥言論,他忍不住當即便掀開簾幕,衝著那中年男人斥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沒長腦子?鎮國將軍忠君為國,守衛南儲百姓多年,他功名赫赫,位極人臣,是南儲大名鼎鼎的將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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