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的熱氣侵犯了整個大地,自他心底層冒出來的炎炎波浪席卷了西北邊的狂沙,使得整個西州陷入一片空前的昏熱之中。


    在這飛鳥倦歸、走獸消遁的極地裏,卻還能發現一處比外頭更熾熱的地方,那便是莫沁濤的帳幕。


    ********


    她出了帳,發現帳外的陽光陡大,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才想轉身迴帳,便教站在不遠處的身影吸引。


    是楊延悠,她好久沒見過他了!


    乍逢老友的喜悅使她拔腿就追,一邊跑一邊大聲喊。


    “楊大哥!”她揮揮手,叫住剛轉身的楊廷悠,隻見對方掛著溫暖的淡淡笑容看著她。


    “跑慢點兒,當心摔著。”他大哥哥式的口吻依然溫柔,讓夏染好生感動。


    “不要緊,我很能跑,摔不著的。”她在眼前站定,以燦爛的微笑感謝他的關心。


    “我是怕你沒體力,不是懷疑你的腳程。”他捏捏她的鼻尖取笑她。


    “楊大哥為何這麽說?”她不解地望著他,覺得他的笑容有些詭異。


    “這還用問嗎?”他垂下手。“剛剛你那聲尖拔的高喊,連死人都能被你叫活,還怕別人不知道你們都在帳幕裏頭幹了些什麽好事?”楊廷悠懶得跟她繞圈子,直截了當的說詞差點設讓夏染當場鑽到地下去,躲起來永遠不再見人。


    “我……”她羞愧地低下頭,不難想象別人背地裏如何說她。


    “抬起頭,這又不是你的錯。”楊廷悠可不希望她頂罪,該殺的是沁濤那混帳。“我猜一定是沁濤逼你叫出來的,對吧!”


    “你怎麽知道?”夏染依言抬頭,他的推論還真準哪。


    “我跟他認識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在想什麽,我最清楚。”他的想法其實不難猜,就是“捍衛土地”。他想籍她的口喊出他擁有她的事實,向大夥兒宣示他倆的關係。這就跟小孩子不願意把他的玩具借人玩一樣,充滿了自私無理的占有。


    是的,沁濤就像一個自私任性的小孩,而且非常的惡劣。


    “你打算就這麽一直跟他耗下去嗎?”長長歎了口氣。楊廷悠終於提出他憋了很久的問題,問得夏染措手不及。


    “啊,你是指莫沁濤嗎?”她手忙腳亂,眼神到處亂飄,在在顯示出心虛。


    “別跟我裝傻,你知道我正是在說他。”楊廷悠難得嚴厲。


    “楊大哥,我——”


    “不是我想對你兇,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每日房事頻繁,極有可能懷孕,萬一懷孕了你怎麽辦,挺著一個大肚子在軍營到處亂晃?”他用一長串字句塞住她慌亂的解釋,問得她一愣一愣。


    懷孕,她有可能懷孕嗎?如果她就像他說的那樣懷孕了,莫沁濤將如何對她?是會棄之不理,還是會欣然接受?


    “夏染。”


    不,是莫沁濤自己說要留下她的,他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夏染——”


    “他會娶我!”莫沁濤一定是這個意思。“如果我懷孕了,莫沁濤一定會娶我。”她相信他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隻是需要更多的時間想通。


    她求救似的看著楊廷悠,仿佛在找一個支持她的盟友,楊廷悠雖然明知事情不可能如她想像中簡單,還是伸出援手,將一切關心強壓入心底。


    “但願如此。”他微笑摸摸她的頭,心疼夏染這個愛幻想的小女人。愛情往往是盲目的,為此甘願冒險的人比比皆是,她不過是其中一份子裏了,又何必對她太苛責呢?


    “不說這個了,咱們來談點快樂的事,你曉得今天是乞巧節嗎?”


    不忍見她憂愁,楊廷悠另辟話題,果然引來她截然不同的反應。


    “乞巧節?!”夏染尖叫。“你是說今兒個已經七月初七了?”沒想到日子過得這麽快,她來唐營已有兩個月的時間。


    “是呀,今天晚上就能看見牛郎織女在天上相會!”瞥見她碩大的笑容,楊廷悠就知道他找對話題了,女人都愛這套。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哦。”夏染喟道。“我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我才在家裏和姐妹們一起啃瓜果,結彩樓,忙著擺香案,沒想到一眨眼一年又過。”她突然想起過去羽夢館那些日子,總覺得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離她好遠,遠得不像她的真實經曆。


    “可不是嗎。”他也和她有同樣感觸,想當初綁她來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天真的小女孩,現在已經是一個陷入情網的成熟女子。想來他還真罪孽呀,當初若抗令該有多好。


    “對了!以前你在家的時候,家裏可有什麽乞巧活動,要不要說出來聽聽?”他假裝有興趣的猛找話題,也好轉移她憂傷的情緒。


    “當然有了。”她感激他的努力。“以前在家的時候,我們姐妹四人——不,是三個人,總愛對月穿針,或是投巧芽看巧影,看誰的手藝厲害。”秋繪往往是缺席的那一個,因為她隻愛畫畫,對乞巧這類幼稚活動沒興趣。


    “這樣啊。”楊廷悠抓抓頭。“聽你這麽一說,好像沒有什麽我可以玩的遊戲。”女孩子家的遊戲還真無聊哪,光穿針孵豆芽能有什麽樂趣。


    “誰說的,你可以幫我捉喜子啊!”她抗議。


    “捉喜子幹麽?”楊廷悠覺得莫名其妙,喜子是蜘蛛的一種,長得小小的,她沒事要他捉蟲子做啥?


    “結網嘍。”她答。“這也是乞巧活動之一,我們習慣在七夕的晚上一人捉一隻喜子放在小盒裏,到了第二天再打開看誰的喜子網結得密或疏,誰的喜子結得最圓,結得最圓最密的那隻喜子,就是勝利者。”說到這兒,她嘴角上忍不住綻放出笑意,對於羽夢館的思念,一下子全湧上來。


    “那麽通常誰是勝利者?”楊廷悠相當好奇。


    “大姐,她是京城裏最好的織工。”提到這個。她不免泄氣,仿佛又迴到那段樣樣不如人的日子。


    “別垂頭喪氣了,我跟你比。”他自告奮勇,提起她的精神。


    “你大姐是京城最好的織工、你當然比不上她。可我不是,我是個連針都不會拿的大老粗,你跟我比,鐵定不吃虧,如何?”


    “好,就跟你比。”夏染開心極了,難得有人肯陪她玩女孩子家的遊戲。


    “那咱們趕緊抓喜子吧,天曉得這鬼地方有沒有這玩意兒。”楊廷悠二話不說蹲下來就開始找,正式宣告遊戲開始。


    於是,夏染也趕緊蹲下來一起加入找喜子的行列,兩個人一會兒跑東,一會兒跑西,找得好不熱鬧。


    正當他們找得熱烈的當頭,夏染突然尖叫。


    “楊大哥,你的腳下有一隻!”沒想到這地方真有喜子。


    楊廷悠被她這麽一叫,猛然縮腳,瞠大眼睛猛瞧。“在哪兒,我怎麽都沒看見?”


    “在你的腳下啦!”可憐的喜子,一定被踩死了。


    “胡說八道,哪來的喜子?”他仍是一頭霧水,根本看不到蜘蛛的影子。


    “誰胡說八道了?你走開,我來捉!”害怕他們好不容易才找著的喜子就這麽一命嗚唿,夏染索性跳過去撲在地上,試圖阻止楊廷悠踩死他們遊戲中的主角。


    隻不過沒想到,她的見義勇為不但教不到喜子,反而還害楊廷悠跌了個狗吃屎,吃了一鼻子灰。


    “我的祖奶奶,你別這麽粗魯行不行?”楊廷悠被她撞得頭暈眼花,可夏染卻依然尖叫。


    “在那裏!你差點壓到它了,快起來!”她撞也就算了,還踢他。


    “哪兒?到底在哪兒?”他發誓再也不過什麽見鬼的乞巧節,他都快被踢成太監了。


    “就在這裏,就在這裏嘛!”她像撲蝶似地猛撲逃得飛快的小蜘蛛,已然昏厥的楊廷悠,終於在昏倒前看見逃生有術的喜子,連忙也飛撲過去。


    他們四隻手再加上喜子八隻腳,合起來共十二隻忙得不亦樂乎,瞬間隻見喜子逃,四隻手追,乒乒乓乓地揚起塵土。


    “哈,這下子你跑不掉了吧!”他們倆異口同聲地說,四隻手又極有默契的重疊,終於將喜子逼上絕路。


    他們互看了一眼點點頭,打算一起活捉那隻喜子的當頭,一個龐大的影子卻忽地出現在他們的眼前,轉動著後腳跟,將喜子活活踩死。


    夏染愕然,不僅是因為他們花了好大心思才捕到的喜子就這麽命喪黃泉,同時也因為這影子的主人正拿一種恐怖的眼神看著他們。


    踩死喜子的人竟是莫沁濤!


    “你……你迴來啦?”兩手還包在楊廷悠的掌中,身體不識趣的與他靠攏,夏染很難明確解釋他們為什麽會搞成這種狀況,隻得硬著頭皮陪笑。


    莫沁濤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儼然一副風雨欲來臨前的征兆。


    夏染見狀立劾明白情形不妙,她最好趁他還沒有發作前站起來。


    可惜,她的自知之明來得晚了些,在她還沒能完全站穩之前,莫沁濤早已打下第一道風雨。


    “我看你好像玩得很愉快嘛!我出帳前交代你的話,你都記到哪裏去了?”他的口氣寒磣,陰鷙的眼神像要將她凍結,讓她當場結巴。


    “我……”夏染有些畏縮,她抗令是事實。


    “是我慫恿她這麽做的,你別怪她。”楊廷悠看不過去跳出來說話,不管他下了什麽令都不該如此對待自己的愛人。


    “哦?”莫沁濤倏然轉向楊廷悠。“這是我第二次看見你抱著我的女入,你最好他xx的解釋清楚你為什麽這麽做。”


    “他沒有抱我——”夏染急著說明,卻教楊廷悠硬生生給攔截下來。


    “沒什麽好解釋的。”楊廷悠口氣暗示她別說話,交給他處理。“你說我碰你的女人。可我一點都不覺得。”今天他一定要為夏染討迴公道。


    “你說這話什麽意思?”莫沁濤眯起眼,場麵漸漸轉為火爆。


    “意思很簡單,就是我不認為她是你的女人。”楊廷悠一點也不怕跟他正麵衝突。


    “你是耳聾了還是眼瞎了?整個營區的人都知道夏染是我的女人。”莫沁濤提醒楊廷悠他刻意渲染的事實。


    “光讓她興奮的呻吟幾聲,就可以證明她是你的女人嗎?”


    楊廷悠反問。“她的名分呢?你不打算讓她掛上將軍夫人的稱謂了嗎?”他最關心的還是她應有的權利。


    “她的事不用你管。”莫沁濤硬聲地警告道,眼神驟然轉沉。


    “我偏要管。”楊廷悠跟他卯上了。“夏染是我帶來的,她的幸福理所當然應由我負責。”


    “怎麽負責?”莫沁濤反倒嘲弄他。“和她爹訂下婚約的人不是你,讓她在床上欲仙欲死的人也不是你,你憑哪一點跟人負責?”


    “憑我是她的朋友。”楊廷悠也不客氣,直攻莫沁濤的要害。


    “我不能眼睜睜看她受人欺侮,隻因為你能在床上滿足她。”


    “說得好,我是能滿足她。”莫沁濤確實挨了一拳,後又迅速反擊。“不過起碼我能在床上滿足她,你能給她什麽,整天陪著她捉喜子?”他難以忘記他倆歡笑的模樣,夏染當時開心得像個孩子,那是他無法給她的快樂,或許這也是他之所以如此憤怒的主因。


    “也許。”楊廷悠不否認。“但至少我懂她的心思,不像你隻把她當做方便泄欲的工具,不管她的感覺,隻想著自己的舒適。”


    “楊大哥……”在一旁的夏染被楊廷悠這話刺傷了,臉色蒼白地看著他。


    “很抱歉傷了你,夏染,但這是事實。你不能再繼續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欺騙自己他一定會娶你。”楊廷悠也不願意傷她,但也不能任她繼續作夢。


    聞言,夏染咬緊下唇低頭思索地的話,看得莫沁濤十分火大,她似乎忘了他才是她應該聽命的對象。


    “我會不會娶她不幹你的事吧,你管的也未免太多!”莫沁濤相當不高興。


    “如果你好好對待她,我就不會管。”楊廷悠的火氣也不小。


    “我哪一點虧待她了?”瞧他把他說成一個多差勁的人。


    “你又有哪一點善待她?”他本來就惡劣。“自從夏染來到軍營以後,你不是想辦法攆走她,就是把她當做玩物看待。她是人,有血有肉,需要愛也需要人關心,可是你哪一點做到?什麽時候疼惜過她?”


    楊廷悠氣唿唿地瞪著莫沁濤,莫沁濤也反瞪他,可他卻沒有充足的理由再和他對峙下去。


    他竟該死的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因為他一樣也沒做到。他就像楊廷悠說的那樣,是個天殺的自私鬼,隻管自己的快樂與憂愁,不曾為她操心。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保有她,保有他的夏天。


    “你就疼惜她?不要忘了她愛的人是我。”莫沁濤難堪地反駁,心裏湧入一絲驚慌。


    “那又如何,你能給她相同的愛嗎?”明知他難堪,楊廷悠還是咄咄逼人,非讓夏染得到公平的對待不可。


    “不要跟我說這個,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再也不可能付出感情,因為你是個膽小鬼。”楊廷悠了然於心地撕下他的麵具,激起莫沁濤更憤怒的眼神。


    “對,你是個膽小鬼,一個可憐的膽小鬼。”楊廷悠搖搖頭,為他感到悲哀。“你膽小到不敢麵對自己真實的感情,隻因為你被宋芯萱那該死的女子傷害過,但你有沒有想過,夏染是無辜的,沒有理由為你承受過去所帶來的痛。”


    “宋芯萱是誰?”夏染一旁插話。一直白著臉的她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為莫沁濤心中還有另一個女人的可能性心痛不已。


    “他短暫的初戀。”楊廷悠十分抱歉地解釋。“我們偉大的擎天大將軍曾被這個姓宋的女人背叛過,從此發誓絕不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那其中也包括她。


    夏染兩手抱著身體,不敢置信地望著一臉慍意的莫沁濤,從中看見他強硬的拒絕。


    她一直以為,隻要她耐心等候,他一定會看見她的心。


    隻是,她沒想到,他是看見了,可在看見的同時也拒絕她的心意。


    “這是真的嗎?”她含著淚問。“你真的發誓從此不再愛人?”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她該怎麽辦,再繼續堅持?


    “我沒有必要迴答你的問題。”莫沁濤僵硬地逃避他也說不出口的答案。


    “你不想迴答的問題太多了,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變得這麽自私。”楊廷悠連聲詛咒,極想殺了他算了。


    正巧,莫沁濤也很想找他算帳。


    “如果我變自私那也是因為你太多事,你為什麽不能閉上嘴隻管在旁邊看,不要管我們算了?”要不是因為他在一旁多事,她哪會流淚。


    “是啊,不要管你讓你做隻縮頭烏龜,這樣你就可以不必對夏染負責是不是?”楊廷悠可不許他把責任往外推。


    “是又怎麽樣?”他就是不爽負責,咬他呀。“難道說你想擔起這個責任?”莫沁濤反倒問起楊廷悠來,歹毒的語氣讓他真的動怒。


    “有何不可?”楊廷悠賭氣迴道。“既然你不肯負責,我來負!


    我相信夏染跟著我一定不會受苦,我會給她好日子過。“雖然他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但現在想也不遲,至少他的心中沒有別的女人,和她也算合得來,沒有理由不能在一起。


    “不可能的事,她愛我。”見楊廷悠開始認真,莫沁濤的臉色逐漸轉白,拚命否認這個可能性。


    “她目前是愛你,但以後呢?”楊廷悠承認。“愛情會隨著日子淡去,直到被另一個影子完全覆蓋,你不要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懷抱著過去的鬼魅不肯放,她會改變的。”唯一不變的人是他,事情明明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卻還抱著愛情的屍體逕自守墳,既愚蠢又不管。


    “她不可能改變的,她愛我。”可惜,莫沁濤一點也不明白他的用意,隻是一再強調夏染對他的感情。“而且,我也不相信你會喜歡一雙被人穿過的破鞋。”


    他不但無法接受夏染可能會忘了他的事實,反而轉而攻擊她,氣壞了楊廷悠。


    “如果這雙破鞋恰巧是夏染的話,我會接受。”楊延悠斬釘截鐵地撂話,發誓一定要他為這句話付出代價。


    “可惜我不會答應。”莫沁濤不怕付出代價,就怕夏染消失。


    “你憑哪一點不答應?”楊廷悠已經在拔劍。


    “憑我這把刀!”莫沁濤同時揮動長刀。


    瞬間,刀劍相互撞擊的鳴金聲迴響在營區的一角,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大動幹戈互不相讓,在空中摩擦出憤怒的火花。


    夏染被這突來的狀況嚇呆了,愣在原地半天不會說話。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她和楊廷悠原先隻不過是捉喜子取樂。為何會在轉眼間走到拳腳相向、刀劍互攻的地步?


    “住……住手。你們都住手。”她不要他們為她打架,可他們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仍是揮舞著刀劍拚個你死我活。


    “不要打了,我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天啊,誰來阻止他們?


    夏染拚命哭喊,在她眼前飛舞的刀光宛如她的眼淚,熠熠發出銀光,這是一場男人對男人的戰爭,非得打到有人倒下為止。


    可她不希望任何人倒,一個也不要!


    她默默地祈求上蒼,祈禱這場爭戰能和平收場,然而他們終究分出了輸贏。結果是莫沁濤勝,楊廷悠倒,這就是為什麽他們官階不同的原因。在戰場上,莫沁濤永遠是贏家,可他卻無法如往常一樣享受勝利的喜悅,反而覺得悲傷。他的長刀,竟染著生死之交的鮮血,而這一切爭端的源頭,僅僅因為一個女人!!


    他兩眼空茫地看著他的刀、他倒下的好友,他雖傷他不深,卻重重地扼殺了他們的友誼,二十多年來的交情,就在這刀光中化為幻影,再也無法堅實。


    “楊大哥!”


    就在他為自己的魯莽深深自責的同時,夏染卻選在這個時候跑過來關心楊廷悠的傷勢,將他積壓在心中的怒氣,完完全全挑起。


    他們為她打得你死我活,像兩隻保衛地盤的野狗般互相叫囂,而她居然隻需要噙著眼淚,向他們招招手,就能把他們耍得團團轉,甚至為她犧牲多年來的情誼也在所不惜。


    女人果然都是禍水,她又是其中之最。


    “這下你滿意了吧?”他攔住狂奔的夏染,一古腦地責怪她。


    “看我們兩個大傻瓜為你爭風吃醋很有成就感吧?現在的你一定覺得很驕傲,對不對?”


    他徹底誤解她,夏染拚命搖頭,他卻還繼續往下說:“我早該把你送走的,但你偏不走,偏要把我們逼瘋才甘心。”他控製不了自己惡聲惡調地指責她,夏染還是搖頭,淚水掉得更兇。


    “從一開始你就不斷的闖禍,搞得整個軍營不得安寧,可是現在光闖禍已經滿足不了你了,你還要破壞我們之間的情誼。”


    說到最後,莫沁濤的聲調已經不再那麽粗暴。可聽在夏染的耳裏,卻像是詛咒,在在撕扯著她。


    “恭喜你,你終於如願以償。”他給她最後的致命一擊,“我們這兩個好友,為了你這個一文不值的女人大打出手,稱了你的心意。”


    他冷冷地說,冰寒至極的眼神似要把她打入地獄,而夏染也無須他多費事,因為她早已置身在地獄裏了。


    她為他而改變,接受他所給予的一切,包括惡意的刁難和自私的熱情,隻要是他願意給的,她都樂意接受。


    她承受他的悲傷,讓他在她的身上發泄他不識字的不滿,夜裏為他朗誦漂亮的詩句,滿心以為他們的未來一如她所念的詩篇,必定光燦美麗。


    結果,她是自欺欺人,他不但不會愛她、不會疼她,甚至懶得對她負責。


    她還留戀什麽?在他心中她隻不過是一個“一文不值”的女人,留下來徒惹人嫌。


    她為什麽不走,為什麽還要傻傻的等待?再等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隻可能等到屈辱。


    他說她稱了心,可是他錯了!她再也不會留在軍營做個“一文不值”的女人,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早該做的,就隻有離開。


    “對不起,楊大哥,我對不起你。”她帶著最絕望的表情,朝著尚在淌血的楊廷悠說抱歉,而後轉身跑向馬廄,跳上馬急奔出軍營。


    守營門的人嚇了一跳,目送夏染離開的莫沁濤亦反應不過來,呆滯的表情,立即惹來楊廷悠最激烈的咆哮。


    “去把她追迴來,快去!”他撐著一隻受傷的手臂命令莫沁濤,可惜為時已晚。


    莫沁濤生命中的夏天,已經在他殘酷的言語中消失,留給他的,隻剩滾滾的黃沙,無邊無際……


    另一方麵,夏染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裏去,她弄丟了韁繩,又控製不了馬匹過快的速度,沒多久就被馬兒給拋了下來,躺在沙地裏不省人事。


    此時,遠方一匹駿馬走來,上頭坐著一位長相俊秀、形體飄逸的男子,在已然昏厥的夏染身前站定。


    男子跳下馬,抱起她馱在馬背上,嘴角淨是笑意。


    “終於輪到你了。”說了句難懂的話,而後跳上馬,揚起馬鞭,朝烈日的盡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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