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肆裏隻有焚金禪師一個客人,夥計在後廚忙活,楊誌也隻有焚金禪師這一個聽眾,焚金禪師沉默半晌說:“世事難料,杜公才在找你,他在江湖上傳下話,說楊戩留給你一個棋局,就在汴梁的九星棋社。”

    一個棋局,擺在九星棋社那個公開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捉摸過,楊戩留給楊誌,恐怕所有人都比楊誌早知道,楊戩要說什麽。楊戩是曝死的,難道預先算過命,曉得自己死的時間,就算如此,也應該向謝石打招唿,找杜公才這樣的人幹什麽。杜公才就是給楊戩出主意,幫助楊戩建立公田所的那個胥吏。

    楊誌身形一震,他猜到了楊戩的用意,楊戩是想告訴楊誌,謝石不可靠,比杜公才這樣唯圖是利的老吏更不可靠。至於那個棋局,其實並不重要,可是謝石何等聰明的人,楊戩這麽做,謝石怎麽會看不明白,為什麽不阻攔,九星棋社,楊誌曉得了,九星棋社是宋徽宗和曹千裏的地盤,謝石要是做了什麽,反而會被看做欲蓋彌彰,要壞事。

    楊誌明白了,焚金禪師追上來,就是想講這個消息;楊誌笑笑說:“多謝大師傳信,杜公才現在在哪裏?”

    焚金禪師答道:“他現在是汝州觀察使。”

    汝州就在嵩山與伏牛山之間,那裏是少林寺的勢力範圍,楊誌含笑起身,擺了一張一百兩銀子的銀票在桌上,施禮道:“打擾大師用餐了,告辭。”

    焚金禪師對銀票掃了一眼,什麽話都沒有說,端著酒杯,看著楊誌出了酒肆而去;既然知道靈貓的目的地是孟州,楊誌還是往前走了一個集市住下,第二天遠遠地看見鏢旗,再動身去前麵的集鎮。就這樣,楊誌這一天趁早涼出發,進了孟州境內,翻過老蒼嶺,遠遠地就看見土坡下清溪綠柳,沿著溪水約有十一二間草屋,柳樹被當做了旗杆,挑出個酒幡,在來迴飄揚。

    楊誌問了山崗上的一個樵夫,才知道這裏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十字坡,走到酒店前,真的看見一棵大槐樹,四五個人抱不過來,綠藤從地上一直纏到樹頂,分不出哪是樹葉哪是藤葉。酒店的門口坐著一個婦人,綠衫紅裙,頭上插著銀釵與野花,臉上抹著胭脂,衣服敞開著,正在吹山風。

    看見楊誌走近,婦人倚門迎接,說道:“客官,歇歇腳,店裏酒肉點心饅頭都有。”

    楊誌在把毛驢拴在柳樹上,進店坐在一張柏木桌旁,把身上的包袱和刀都放在桌上,對婦人說:“三斤肉,十個饅頭,一壺酒。”

    婦人笑嘻嘻地去後麵廚房取來酒菜,放在桌子上;楊誌並沒有慌著吃,而是慢條斯理地問了一句:“你男人呢?”

    婦人嘻嘻笑道:“那個榆木疙瘩正在後麵劈柴呢,客官要是想要人陪著聊天,奴家不是在這裏嗎?”

    這女人確實放得開,楊誌也看出女人會武功,隻是想最後確認一下,笑了笑說:“我不喜歡和女人聊天,你去把你男人喊來,我有話要問他。”

    女人又掰扯了兩句,看楊誌始終不喝酒也不吃東西,心裏有些著急,無奈去後麵喊自己男人;楊誌隻想看看菜園子張青長什麽樣子,可是看到人,楊誌大吃一驚,楊誌竟然認識眼前的這個人,準確地說,應該是見過。當時楊誌十二人前往江南運花石綱的時候,其中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軍官叫張豹,眼前的人就是給張豹送行的人。

    楊誌目光變得犀利問:“你叫什麽名字,是張豹的什麽人?”

    “我叫張青。”張青長得黑瘦,一看就是辛勞操作的人,一張蛇怪臉,大眼睛,尖下巴尖,留著幾根稀落的胡須,聽楊誌提到張豹,張青的臉色也變得很謹慎,慢慢地說:“張豹是我父親。”

    楊誌嗯了一聲說:“我和張豹做過一段時間同事,他現在在哪裏高就?”

    張青打量著楊誌說:“他現在在監獄裏。”

    “在監獄裏?”楊誌有些迷惑,楊誌記得,當時花石綱的船隊,隻有自己出了事,張豹應該是順順利利地到達汴梁,禁軍中都說張豹被調到了洛陽;張青冷冷地說:“他是替人背鍋的,你找到了十字坡,不就是準備滅口的嗎?”

    張青話音一落,已經從袖中滑出匕首,欺身而上;那個女人一開始站在楊誌的另一側,幾乎同時亮出了一對柳葉刀;兩人選擇出手的時機不錯,可是武功欠缺太多,楊誌的拳頭後發先至,一拳打倒了張青,隨即點了女人的穴道,奪下了女人的雙刀。張青從地方爬起來,慌張叫道:“不要動我婆娘。”

    楊誌在孫二娘肩上拍了下,冷笑一聲說:“那就好好迴話,這個女人是誰?張豹出了什麽事?”

    張青忍氣吞聲地說:“這是小人的婆娘,我把光明寺燒了,攤上官司,就在雲台山一代剪徑;後來被一個老頭收為徒弟,教了許多本事,又把女兒招贅小人做個女婿,我婆娘家姓孫,人都喚他做母夜叉孫二娘。家父張豹因為堂叔張蒙方陷害而獲罪,張蒙方與江湖上人勾結,事發後冤枉是我父親做的。”

    還好,不是所有的人物出場都改變了劇本,楊誌鬆了一口氣問:“那你就在孟州想報仇?既然準備報仇,除了要把武功練好,還要低調;我問你,你在這十字坡開的酒店是不是黑店,是不是做人肉包子,是不是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

    楊誌一口氣連問了三個是不是,讓張青瞠目結舌,可是看孫二娘動彈不得,張青不僅迴答,而且不敢說一句假話:“前輩說得極是,我們也知道孟州城裏住不得,隻能在此間蓋些草屋,賣酒為生,遇到入眼的客商,便把蒙汗藥與他吃了,殺人後將大塊好肉,切做黃牛肉賣;零碎小肉,做包子餡。小人每日也挑些去村裏賣,如此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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