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啊啊啊!”

    一耳光下去,荷花的臉頰肉幾乎都要被刮下來。

    重重的摔在地上,口鼻嘴血流如注。

    一個弱小的女子,幾經毒打,已然離死隻差一口氣。

    整個鳳棲樓都在忙碌著。

    “動作快點!不值錢的東西別帶了!收拾好東西往北城門出城!”

    龜婆三緊張的催促著,還不忘往不成人形的荷花身上踹上一腳。

    “都是你這個賤人!要不是你,他們怎麽會跑的?!

    現在他們迴去,千武宗定會帶人殺過來,你怎麽負責?

    老娘把你從農村裏拐來,供你吃供你喝,你就這麽報答我?!你個沒良心的賤人!”

    荷花已然奄奄一息,即便被踹斷了肋骨,卻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

    充血的雙目無魂的睜著。

    冥冥中,她似乎看到了那片黃金的稻田。

    火紅的夕陽下,忙碌了一天的父親,扛著鋤頭,臉上洋溢笑容。

    母親摸著自己小小的腦袋,歡迎著父親的歸來。

    小小的荷花,歡快的跑上前去,抱住了父親。

    這合家歡睦的畫麵,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這樣就好了。

    這樣就夠了。

    被拐走,成為娼婦的那一刻起,荷花的一生已經完了。

    至少,我也用我的方式,反咬了一口當初拐走我的人。

    爸爸…媽媽……真的,好想再見你們一麵…

    眼淚,混合著血液,流淌下來。

    “嘁。”

    龜婆三見荷花已連迴應的力氣都不剩,伸手招來兩個壯漢。

    “你,還有你!把她吊死在大門口,等千武宗來了,就當給他們一點威嚇。”

    “是!”

    兩個壯漢也不停留,像扛麻袋一般,扛起荷花和麻繩,就往大門走去。

    然而。

    就在他們走到門口,準備動手之際。

    突然!

    一道紅芒從天而降!

    兩個壯漢還沒來得及反應,胸前便被劃開了巨大的豁口!

    龜婆三見狀大驚。

    隻見斬殺兩名壯漢,將荷花護在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遍體鱗傷的展小春!

    “是你?!”

    龜婆三先是臉色一僵,旋即狂喜。

    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千武宗的武者居然會迴來!

    而且看那遍體鱗傷的樣子,分明是強撐著迴來的。

    他瘋了嗎?

    不,正好!

    鳳棲樓是不能要了。

    另一個死胖子應該是迴去通風報信了吧?

    龜婆三正愁這仇沒法報呢。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你就這麽中意這個賤人?好,我成全你們這對狗男女,來人,走之前先幹掉他!”

    周圍武者得令,幾十人蜂擁而至,將展小春周圍圍的水泄不通。

    這一次,縱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逃出鳳棲樓。

    “中意?嗬嗬,我隻是個閹人,一個太監,何來中意女子的說法。”

    展小春的額頭在滴血。

    腹部的繃帶早已浸透到可以擰出血來。

    “為何…為何……您要迴來…救我?”

    荷花睜著眼,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偉岸的背影。

    自成為娼婦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可能會有救贖。

    即便有人會看上自己,說到底也隻是出於自己的欲望。

    沒有人會關心一個娼婦的心靈是怎樣的?

    更沒人會關心一個娼婦的命運會是如何?

    “在下也不知道啊,身體自說自話的就跑過來了。”

    展小春迴過頭,眼中充滿了柔情。

    那份溫柔並非來源於男女的愛慕。

    更多的,像是一份同病相憐的憐惜。

    “在下是東廠督軍司檔頭,沒錯…是個閹人,你知道嗎,荷花小姐?閹人和娼婦都是一樣的。

    沒人會把閹人當人看,就算是盡忠的主人,也不會因我等生死而感到惋惜。

    娼婦和閹人,都是他人實現自己欲望的工具而已,所以……”

    展小春的笑容湧現出無盡的悲涼:“我跟你一樣啊,荷花小姐。”

    荷花怔住了。

    不是因為得知眼前這個男人是個閹人。

    而是被拐賣來十年,從十歲開始接客的她,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出,跟你一樣啊,這樣的話。

    展小春的溫柔,讓荷花畏縮了。

    她狠命抱緊自己,身體不住的顫抖。

    “即便…即便如此…小女子…也不值得您舍命相救,因為小女子隻是…”

    “就因為你是娼婦嗎?”

    “呃?”

    “就因為世人眼裏,娼婦是肮髒的嗎?”

    荷花的身體在劇烈的顫抖著。

    雙眼婆娑的女子,用沒有牙齒的嘴,緊咬住腫脹不堪的下唇。

    不知從哪來的力量,她用發泄詛咒般的聲音,歇斯底裏呐喊道:

    “既然您說閹人和娼婦是一樣的!那您應該知道,像我這種人,根本就沒有值得您舍命相救的價值。”

    “世人怎麽看又能如何?!!!”

    突然間的咆哮!

    架起火紅的劍刃。

    這一刻,展小春的聲音史無前例般的斬釘截鐵。

    被血染紅的雙眼,注視著敵人,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在下的手有著無數無辜者的鮮血!即便這一切非我所願,也無法否定我是個血債累累的罪人!

    但即便如此,我這等閹人也有想要償還哪怕一丁點罪孽的願望!

    娼婦如何?閹人如何?世人道我齷齪又如何?!

    真正齷齪的事,是沉淪泥濘,卻不願瀝瀝前行!

    真正齷齪的人,是口口聲聲說著俠義,卻對陷入囫圇的可憐女子見死不救!”

    話音落,這一秒,展小春身上爆發出了絕強的氣勢。

    明明傷痕累累,明明連站著都要竭盡全力。

    他身上的豪氣,卻逼的所有武者連連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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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小春長劍一揮!

    這一刻,荷花眼中,展小春的背影變得偉岸。

    “東廠…不,千武宗展小春在此!賊人誰敢一戰?!”

    那咆哮宛如洶湧的波濤,撞擊在她那顆已經死了十年的心中。

    周圍武者哪裏見過這等場麵,個個麵露懼色。

    明明是瀕死之人無需畏懼,但那一聲咆哮,其中的豪氣卻震的人心神不寧。

    “表字配閹狗,真是天長地久啊。”

    龜婆三此刻已是怒火中燒。

    眉目扭曲的她,麵容形同惡鬼。

    “給我上!把這對狗男女碎屍萬段!”

    周圍武者得令,這才從剛才那聲咆哮的畏懼中迴過神來。

    所有武者更是大聲咆哮,一擁而上!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展小春發出了歇斯底裏的怒吼。

    麵對幾十倍於自己的敵人,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非但沒有後退,反而迎頭直上。

    荷花稱我為大俠。

    是啊,我確實算不上什麽大俠。

    但就算是這樣的我……

    心底也有想要維護的仁義!

    在人群中,展小春抱著必死的決心揮舞著手中的劍。

    縱然真氣已經耗盡。

    縱然無論怎麽唿吸都無法緩解疲憊。

    縱然每中一拳一腳,就會多斷一根骨頭。

    展小春的眼中,也沒有任何迷茫。

    雖然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雖然嘴巴裏隻剩下了血的鐵腥味。

    展小春也依舊勇往直前。

    直到最後。

    哐當一聲。

    劍刃落地。

    大量的鮮血,染紅了那七尺長劍。

    展小春。

    倒下了。

    “大…俠……”

    荷花艱難的唿喚著。

    然而那堅毅的身軀下,逐漸擴散出一片血池。

    龜婆三看著已經沒氣的展小春,嘴角微微勾起。

    “我還以為會有什麽陰謀,沒想到真的隻是過來送死而已。”

    她說著,冷喝道:“把荷花吊死,快點收拾東西走人!”

    “大俠…展大俠……”

    被人重新扛起的荷花無力的唿喚著。

    此刻她不畏懼死亡。

    她隻希望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請至少…

    至少讓這個名叫展小春的男人活下去。

    “展大俠!”

    掛上吊柱的最後一刻,荷花不知哪來的力氣,歇斯底裏的吼了出來。

    ……

    咚咚。

    漆黑的,冰冷的世界。

    自己是白的,世界是黑的。

    一聲心跳,突然闖入了這沉寂的世界。

    那是吵鬧到足以嚇到死掉的東西的聲音。

    展小春迷茫的望著虛空。

    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麽的遠。

    仿佛世界,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我,什麽都沒做到嗎?

    【什麽是正義?】

    誰在問我嗎?

    正義?

    我隻是一個東廠的有狗,濫殺無辜的走狗。

    問我這種問題…難道不會考慮一下對象是不是有資格迴答嗎?

    【你想要的是什麽?】

    想要的…嗎?

    我也不知道。

    我殺了無數的人。

    如果問我真的有什麽想要的話?

    我希望,下輩子,我不要做閹人,不要做走狗。

    我想…真正的,做一個俠客。

    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將力量用在正途的俠客。

    【你後悔嗎?】

    後悔?我有資格後悔嗎?

    【若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你會怎麽做?】

    我……

    展小春沉默了。

    【請說出你的真實想法。】

    我…

    展小春迴憶著自己的一生。

    多麽血腥的一生啊。

    如果可以,我希望用我的餘生,去償還我的罪孽!

    縱然被人指指點點,縱然被千夫所指。

    我也希望,能償還哪怕一點點,我在東廠犯過的錯。

    哪怕…隻是救荷花一個。

    我…不想再有人為我而死了。

    ……

    …

    【所謂正義,絕非一生行善積德。】

    【需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懲惡揚善,是乃正義!】

    【行俠仗義,是乃俠義!】

    【浪子迴頭,是乃仁義!】

    【汝雖戴罪,且罪孽深重,然有心彌補,為護他人,寧可身死而不悔。】

    【此乃正道大義是也!】

    【汝之罪,縱身死不足以償還。】

    【然本座今日破例,給你一個機會!】

    【願你莫再辜負這乾坤朗朗!】

    【願你銘記…】

    【浩然天地,正氣長存!】

    轟隆!

    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樣。

    不多久,在承受了短暫的劇痛之後。

    奇妙的是,感覺迴到了身體上,一點點的,像是葉片上的水滴滴落,身體的感覺恢複了。

    咚咚

    心髒又一次開始跳動,明明應該死掉的心髒,居然感覺又活了過來!

    這是死前的幻覺,還是真實的?展小春來不及分清。

    本該遙遠的世界,突然如穿梭般拉近。

    ……

    “動手!”

    龜婆三一聲令下。

    隻需下一秒,荷花就會被活活絞死在這懸梁之上。

    如今殺了一個罪魁禍首,還能殺掉荷花以泄心頭之恨。

    龜婆三心情好不快哉。

    然而,就在這時。

    鏘!

    漆黑的夜幕下,突然閃過一道青芒。

    三個正在懸掛荷花的武者,竟憑空人頭落地。

    荷花身上的繩索更是平白斷開。

    “什麽?!”

    龜婆三大驚。

    剛才那個是什麽?

    隔空劍氣?!

    那是激發肝魂氣的武者才能用的招數。

    也就是說,三脈?!

    有三脈武者出手?!

    是誰?

    龜婆三左顧右盼,卻不見人。

    下一瞬,她明白了什麽,再看向荷花。

    隻見落地的荷花,被一個高大威武且熟悉的人影接住。

    這一秒,不光是龜婆三。

    所有武者,還有荷花都怔住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理應戰死的展小春。

    此刻,展小春渾身浴血,身上更是燃燒著血紅色的真氣火焰。

    這是…氣炎?!

    龜婆三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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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炎可是三脈武者才能激發的真氣現象。

    他不是二脈武者嗎?

    他的真氣不是耗盡了嗎?

    不,他不是死了嗎?!

    怎麽會?

    “大俠,你……”

    “乖乖坐這,很快就結束了。”

    溫柔的,像是放下什麽奇珍異寶般輕盈的將荷花放下。

    展小春重新站了起來。

    這一刻,猶如一頭咆哮的雄獅憑空降臨。

    三脈的飽和真氣衝天而起。

    一道火紅的光柱,連接了天地。

    展小轉過身,怒目圓瞪。

    他沒有說話。

    對於必須打倒的敵人,沒有說話的價值。

    怎麽會有這種事?

    龜婆三怕了。

    她那裏想到,居然會有這種事?

    臨陣突破?

    不可能,突破都是一穴一穴破的,哪有人會一次性突破一整脈的?

    “上!還愣著幹什麽?他隻有一個人!給我殺了他!”

    龜婆三驚懼的怒吼起來。

    周圍武者得令,雖然心頭忌憚無比,但還是拿出兵器,咆哮著群起而攻之!

    而此刻,展小春的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右手五指一張!

    地上的劍一陣劇烈顫抖,竟突然憑空飛起,落入展小春手中。

    “這就是正氣嗎?以前聽說過,沒想到我這種人,居然也有機會體驗到。”

    看著手中的劍,展小春自嘲般的笑了笑。

    浩然天地,正氣長存…

    …嗎?

    下一秒,五官一凝,身形下伏,擺開架勢。

    展小春龍吟虎嘯般的怒吼響徹天地。

    “任,帶,衝!脈門全開!

    要上了,龜婆三!你那邊的下作賊人,還夠我斬嗎?!!”

    ……………………

    又是四千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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