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鬥獸台就是中間一個長三十丈寬十五長的巨大方台,四周都用一種奇怪的黑色磚石壘砌,每隔兩三丈便設立了燈毬火把亮子油鬆,把黑沉沉的夜空照得如白晝一般。觀眾坐五丈來高的高台上,最內側一圈還有齊胸的圍欄,其下方朝向鬥獸台的一麵均有一圈寒光閃閃的倒勾,說是為了防止野獸竄上來。整個鬥獸台看起來就像是個改良版的古羅馬角鬥場。

    許顏真被安排走進裏麵一間小室,裏麵或站或坐三個人,每個人的表情各自不一。她認出其中一個縮在牆角右腿直哆嗦發抖的年輕人,正是之前的那名獵戶。許顏真遲疑了一下,正要邁腿,忽然被人從後麵一推。她右腿順勢微軟,邁進一步,將那力道卸去。迴頭一看,隻聽一個八尺來高的黑臉壯漢冷冷喝道:“小子,擋在爺爺麵前想死麽?”

    許顏真腳下不著痕跡一踢一絆,正中在那壯漢膝蓋下足三裏的位置。那人話音剛落,就被人從側邊踢中,當下隻覺得腿腳一軟,緊接著小腿骨前又被借力打力帶了一下,頓時重心前傾,一下子跌了個狗吃屎,直接趴到了那年輕獵戶的腿腳邊,倒把那個正在專心致誌打哆嗦的家夥唬得跳了起來。邊上幾人忍不住一齊笑出聲來。那壯漢惱羞成怒,一爬起來便揚起拳頭要朝她臉上揍去。

    許顏真下身不動,上半身微微側傾,順勢又挪前一步,輕輕巧巧避了開去,一麵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那獵戶對麵的牆角。她在合歡宗的迷霧嶺和妖獸打了不知多少架,身形靈活之極。她背影雖然沉穩,臉頰卻滾燙,雙目噴火。也算她心性堅韌,強行忍住衝動,隻將背脊貼著牆麵慢慢滑下,席地盤腿打坐起來。

    那黑臉壯漢一拳又失,頓時怒吼一聲,待要再一頭朝她撞去。忽然被人從中間攔住,隻聽一個聲音喝道:“夠了,要打等會出去打。這裏總共就這麽點大,還讓不讓人休息?”

    許顏真不動聲色的抬頭望去,隻見一個肌肉精實的漢子彎出一隻胳膊擋住了壯漢。他太陽鼓突,雙眼如電,一看就是個練家子。那壯漢似是有些畏懼他,恨恨道:“屠老大,那小子他……”

    這個屠老大掃了他一眼,道:“他什麽他,人家本事比你高多了。沒準等會上場還要他救你的命呢!”他聲音雖不大,卻自有一股威嚴。那壯漢被他一說,立即委屈的低下頭,卻不敢出言頂撞。

    救命?

    許顏真微微皺眉,卻已經有人搶在她之前問道:“怎麽,不是一個人和一頭野獸打麽?”這說話之人正是牆角那年輕獵戶。

    他話音剛落,就引得邊上兩人又是一陣哄笑。那屠老大看了他一眼,道:“你是第一次來吧?”

    那獵戶點了點頭,道:“我姓程,叫……”他還沒說完就被屠老大打斷,道:“行了,報個姓就夠了。其他的不用介紹得那麽仔細。這是生死鬥,就算你說了,也不一定有人記得住;就算記得住,也不一定能活到明天。沒準到後來,我們都死光了,就你活下來呢!”

    那壯漢立即表忠心道:“屠老大,就算我們活不下去,你也一定能活下去的。”

    那屠老大苦笑著搖搖頭:“這可不一定。”他看了許顏真一眼,拱了拱手道:“這位兄弟麵生得緊,大約也是第一次來漠北城打拳罷。”以他方才那幾下幹淨利落的手段,若是常客,他不可能不知道。不論是鬥人還是鬥獸,他姓屠的都呆過。當然他肯定沒想到這人卻是以往一直在他看不到的貴賓席裏風光的。

    許顏真浮躁的內心稍稍平息,她見那屠老大待人大方有禮有節,便也和氣點頭道:“正是。”

    那屠老大笑道:“我先介紹下,鄙人姓屠,在這裏打了幾年拳,也算小有名氣。”他又指了指那壯漢,道,“這傻大個姓江,人雖然傻了點,但是也不壞。方才他魯莽得罪了你,鄙人在此替他陪個不是,你千萬不要與他計較。”他說話誠懇,一點都沒有老大的風範,倒讓許顏真心中越發生出好感來。

    那江大傻不服氣小聲嘟噥道:“分明是他擋在門口,半天不進。”他話還沒說完,又被屠老大狠狠敲在腦門上。隻得委委屈屈朝許顏真低頭道:“下迴你擋在門口,我保證不做聲便是。”

    那屠老大歎了口氣,連許顏真也覺得這江大傻確實名副其實。

    這時一直站在邊上叉著腰看笑話的一個光頭男人忽然開口道:“我姓牛。”他邊上一個赤膊青年立即拍了拍光頭男,對著大家道:“我是他兄弟,他是牛大禿子,我是牛二。”他還沒說完,就被那光頭男一拳按在頭頂,斥道:“滾你娘的禿子,讓你還敢亂叫!”

    牛二怪叫道:“我和你一個娘,你讓我娘滾,就是讓你娘滾!”

    那屠老大見他們鬧起來,臉色一沉道:“牛家兄弟,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鬧這些!”他似乎在這裏頗有威信,不止那江大傻,連那正互掐成一團的牛大牛二被他一喝,也都乖乖噤聲老老實實的站好。

    那屠老大轉向許顏真,他在外麵親眼看到她隨手就撂倒一名護院,心知是個人物。

    許顏真也大方,勉強拱了拱手道:“在下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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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屠老大點了點頭道:“周兄弟,看你的模樣倒是個斯文人,卻沒想到身手不錯。說實話,我打心眼裏覺得選擇鬥獸的,多半都不願與人結仇的。好人哪,能不死最好都不要死。”

    那江大傻朝許顏真倒是認認真真拱了拱手,彎了個腰,還是和打雷一樣的憨憨道:“既然屠老大說你是好人,那你就一定是好人了。我大江是個粗人,方才對不住了。”

    許顏真對屠老大心生好感,自然不會和他小弟認真計較。

    那屠老大歎了口氣,接著道:“那麽我便趁著這個機會先和你們說說這裏的規矩吧,”他朝那程獵戶一努嘴,“你說的一對一是早先的打法,現在外頭那些大爺們胃口叼了,喜歡看一對多,甚至多對多。尤其那些喜歡成群結隊的土狼、豺狼……甚至還有豪豬和老虎。”

    那程獵戶臉色發白,喃喃道:“難怪他們都說老虎土狼什麽的要捉活的好,原來最後都是送到了這裏。”他和他大哥兩個能打死一頭老虎就不錯了,捉活的卻很難。這年頭老虎走路都比人謹慎多了。

    那江大傻搔了搔頭,道:“也不知下麵是一對多,還是多對多。如果是多對多又是幾個人上?”

    許顏真斟酌片刻,道:“是不是說如果是多對多,我們的人數越多,難度越大?”

    那屠老大點頭道:“一般來說,野獸的總體實力都會比我們這些慣打要高上幾分。這樣打起來,對外頭那些大老爺們來說才有意思。不過一般都是兩人或者三人一組,這次鬥獸室有六人,最少會被分成兩組。”

    他們正在說著,忽然門被推開,從外麵扔進來一堆五顏六色的布帶。接著門又被咣當一下扣住,不斷有叮叮咣咣的聲音穿來。

    那屠老大忽然麵色慘白,牛大禿子吃了一驚道:“這麽快就要到我們了麽?”

    牛二叫道:“不對呀,怎麽都沒人進來分組?”

    眾人都把眼光瞧向屠老大,屠老大深吸一口氣,顫聲道:“六個人,這一次是六個人一組!”他走過去,將門邊上那堆布帶撿起來,慘笑道,“六個人一組,我老屠在這裏混了這麽多年,倒是從來沒有過。卻不知道今日是走了什麽狗屎運,也不知道會碰上什麽?”他垂下眼,看著手中的布帶,道,“一人一色,分了吧。”

    江大傻最聽話,立即上前拿了枚綠色的布帶,上麵寫著四號。他將字露在外麵,直接紮在了額頭上;接著是牛家兄弟,牛大禿子拿了枚藍色的三號,牛二拿了枚紫色的二號;程獵戶取了一枚黃色的一號,此時屠老大手裏還有一枚紅色六號,一枚黑色五號。他們誰都不知將要麵對的野獸是什麽,卻都直覺的避開了紅色。這倒不是他們認為那些野獸或許對紅色敏感,而是因為紅色在鬥獸場就是血的顏色,和比黑色更加不吉,沒人會想到要將它係在自己的額頭。

    程獵戶頗有些不好意思,欲蓋彌彰道:“這拳市故意搞鬼麽,紅橙黃綠青藍紫白黑,不把橙白青拿出來,卻專門挑這種。”

    那牛大嘿道:“程新人,這就是你不知道了。黃色容易和白色混,橙色又容易和紅黃混,青出於藍本身更容易混,那些個大老爺們除了年輕的公子哥,還有不少的上了年紀的糟老頭。眼神差著呢。還不靠在我們身上下注賺錢?”

    牛二不甘落後,立即解釋了一遍拳市規則。原來這拳市有定莊與活莊之分,下注方式也會按照堅持的時間長短、存活率以及拳手死亡順序等多種花樣排列組合變化進行。總之即使是一個低級拳市,也好歹是這漠北城最牛逼的所在,其賭法自然也是多種多樣的。

    許顏真此時倒有些佩服那屠老大。他在這幾人中頗有威信,卻不是完全靠武力取勝,反而讓其他人先挑,自己最後拿。這份膽氣和自信本身就是上位者才有的。她點頭道:“你先挑吧,我拿最後剩下的便是。”

    屠老大看了她一眼,也不推辭道:“既然如此,我便拿五號罷。”不管怎麽說,沉穩的黑色和張揚的大紅比起來都要低調得多。他見許顏真臉上沒有半點不悅,心中也不禁暗道:“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還是真有自信。”

    看客們對鬥獸的情緒又極為微妙,倘若拳手與野獸久久僵持不下,那些大老爺們為了讓鬥拳早些結束,便會紛紛叫嚷著“咬死他”,甚至會有人不斷往下扔各種東西專門盯著拳手打。以前有過本來或許可以生還的拳手,被看客扔下的石塊砸中而暈厥,直接被狼群圍咬致死的先例。而大紅的布帶最容易讓看客關注。漸漸的,大紅色便成了鬥獸場上不祥血色的代表。

    許顏真自然是不知道,不過就算知道她也無所謂。雖然修為不高儲物袋也不在身邊,但好歹是煉氣八層,就是麵對些低級妖獸,她也不會懼怕。隻不過這次,她想錯了。

    這小室在入口對麵也有一扇門,推開門裏麵是狹長陰暗的走道。這六人中屠老大即是老手,又極得威信,自然是一馬當先。這走道極為狹窄,兩人無法並行。江大傻搶上一步跟在了屠老大身後。緊接著的是牛家兄弟。輪到許顏真看向程獵戶時,後者忍不住小聲道:“我最後,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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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顏真拍了拍他,道:“沒事,別慌。”一麵走了進去。

    這六人一出場,立即就被人山人海的叫喊震懾住了。

    屠老大呐呐道:“這麽多人……以前從沒有過。”他越發有種不祥的預感。

    許顏真微微皺眉道:“以往沒有這麽多人麽?”

    屠老大道:“鬥獸基本上死的多,活的少。結果基本上定死的東西,自然看的人少。我在這裏混了好幾年,也就參加了幾場鬥獸,算是運氣好吧,多數是單對單的,就算單對多,對手也不會超過三頭。像這樣人山人海,卻是從未見過。”

    江大傻站在他身後左側,重重點頭道:“正是從未見過。”

    牛二忽然對他大哥道:“禿子,萬一我死了,我的那些東西都交給你保管。”

    牛大禿子難得沒有計較,沉聲道:“我也一樣。”

    牛二又好死不死補充了一句:“除了我媳婦。”他話音剛落,腦袋上又挨了重重一拳。頓時哎喲哎喲的叫喚起來。

    那程獵戶喃喃道:“大哥還在家裏等著我,我是絕對不能死的。”他一麵慢慢的握緊了拳頭。

    許顏真一直在打量四周地勢,她從一進來就覺得有些不對,此時心底的那種危機感越發強烈。她嚐試運轉體內靈力,卻發現靈力似是被嚴重阻滯,根本無法運轉起來。她一時間心神大亂,連額頭都微微出汗。

    這是怎麽迴事?難道黃氏下的藥阻滯了她的靈力?

    不,不對!她從家裏飛馳出來,便用了風屬性術法。

    她目光觸及四周那奇怪的黑色磚石,據她所知磚石之所以能呈現紅色或者青色,是因為磚胚裏麵的鐵元素在高溫下氧化反應所致,但是像這樣黑色的磚倒是第一次看見。當下不由背向屠老大靠攏,一麵低聲問道:“這圍牆好生奇怪,怎麽被漆成黑色?”

    屠老大看了她一眼,沉聲道:“這不是故意漆成黑色,這石頭叫暮色石。也不知道是誰發現的,反正在北地裏倒是有不少。據說用暮色石將鬥獸台圍起來,野獸便不會靠近圍牆。就連那些看管野獸的地方也都是用暮色石砌出來的。沒有暮色石的鬥獸台沒人敢去看。久而久之,這黑色圍牆便成了鬥獸台的象征,一直沿用至今。”都這時候了,這姓周的居然還有心思看圍牆,真是怪人。他見許顏真先是臉色微變,但很快就能沉下氣來,越發覺得這家夥高深莫測。處變不驚,這才是高手風範。

    許顏真聽到此處,心中已經雪亮。這暮色石隻怕便是阻滯她靈力的根源。可是為什麽用暮色石,野獸便不會靠近圍牆。

    她正在沉思,忽然聽到程獵戶驚叫道:“那……那是什麽東西!我從來未見過。”

    屠老大此時已經臉色慘白,喃喃道:“難怪會這麽多人,竟然是獅虎獸!”

    這低級的拳市怎麽可能搞得到獅虎獸?怎麽可能!

    許顏真順著他們的眼光望去,隻見遠遠的對麵陰影中隱約閃爍著黃色的光芒。一隻又一隻獅虎獸陸續的走出,一共約有十來頭。她前世曾經得知獅虎獸是獅子和老虎雜交生出的產物,本身便極為罕有。正在奇怪,忽然她看到其中一隻揚起的尾巴,忍不住暗叫:“是蠍尾獅!”

    不,確切的說應該是蠍尾獅的後代。這種獅虎獸隻在尾巴和頭麵上保留了蠍尾獅的特征,體態斑紋和老虎一模一樣。

    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會用暮色石作圍牆,她目瞪口呆的想著。

    牛二尖叫道:“完了!完了!我們完了!”

    牛大禿子沉聲喝道:“住嘴!”

    程獵戶早已嚇癱在地上,嘴唇發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許顏真極為自然的聯想到了紅眉大俠。那小紅眉自從被林鏡封入靈寵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那靈寵袋或許是丟了,或許小紅眉還活著,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不管如何,她都一直記著它。

    隻不過,這裏是紫蓮仙子的鏡中世界,她吃不準紫蓮仙子到底以什麽為標準算是通過,又是以什麽為標準來測試。連蠍尾獅的雜交後代都出現了,暮色石的封靈作用可想而知。這個鬥獸台,沒有她想象得那樣簡單。她忽然腳下一個趔趄,伸手摁住怦怦直跳的胸口,一馬平川的觸感瞬間讓她嘴角抽搐。

    是下麵不對,她按錯了地方。許顏真杯具的想著。

    再抬頭時,麵前幾人早已紛紛往迴跑。她轉身望去,隻見那條陰暗的走道入口,上方一麵漆黑的石牆正在飛快的下落。程獵戶是最後一個出來的,離門口最近,此時自然跑在第一位。跑在第二的牛大忽然猛的一抬手,直接將他往邊上推了出去,而他自己卻被跑在第三位的屠老大猛的撲倒。屠老大實力最強,這一記直接讓牛大重重的跌倒在地上。牛二仿佛沒有看見一般,踩著屠老大與牛大兩人疊骨牌似的身體借力一躍,隻往走道入口猛的撲了過去。

    隻差一點,就要進去了。

    他腦子一片空白,眼前隻有那個狹小陰暗的入口,可這卻是唯一的生機所在。

    是的,這走道隻能容納一個人,誰能搶在那石牆落下之前迴到地道,誰就能生還。麵對一群獅虎獸,再團結的隊伍也會崩潰。

    隻有江大傻憨憨的奔過去,將屠老大拉起來,一麵朝牛二的背影憤怒吼道:“臭小子,我和你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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