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道理說,他二人一個是青鸞峰,一個是無殤峰,大半夜跑到紫竹峰談情說愛,怎麽也讓人覺得匪夷所思。許顏真嘴巴叼了一枚枯草杆,百無聊賴的潛在水裏,隻想這兩位趕緊走趕緊走。

    馮茹似是有些惱羞成怒,聲音都開始尖銳起來:“你莫忘了你們無殤峰的峰主都答應了你我的婚事。”

    蘇白淡淡道:“他說了不算。”

    馮茹氣極反笑:“那是不是非要鬧到菩提峰那裏去,讓你師傅親口允諾才行。”

    蘇白斜睨了他一眼。意思很明顯,話是不錯,但問題是你敢嗎?

    馮茹被他這種不是譏諷勝似譏諷的冷漠給氣了個倒仰。菩提老祖自迎迴長生劍後,便得意洋洋的閉關了,現在太一門當值的化神期老祖是卿雲仙子。卿雲仙子是術修,根本不會理會劍修的事情。這就是盧雲想給她提親,也隻能去找無殤峰主李道先的緣故。就算盧雲在青鸞峰紫竹峰囂張跋扈數百年,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為了這麽芝麻綠豆大的事把菩提老祖鬧出關。

    當然,無殤峰若能和青鸞峰喜結連理,對李道先來說也是好事,完全沒理由拒絕。在他們心中,蘇白晉身金丹,早已有資格結道侶或者納侍妾,隻要他與馮茹心意互屬,這事便是板上釘釘。可蘇白畢竟是太一門這一代弟子中最耀眼的存在,又是菩提老祖的心頭肉,李道先不過是元嬰後期,哪裏敢擅做主張。當下隻打了兩個哈哈,答應她們等菩提老祖出關一定稟告。並積極表態,就他個人而言是極願意代表無殤峰上下促成此事。

    可他忘記了無殤峰還有一對雪山雙姝。所以說化神期老祖本身就是一把雙刃劍,可以仗著他在其他峰麵前趾高氣揚,可迴到自己峰裏,自己說了卻不算。這雪山雙姝雖然修為不高,卻深得菩提老祖喜愛。老早有傳言說菩提子打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待蘇白進階金丹後,就把雪山雙姝效仿娥皇女英賜婚與他。是以雪山雙姝雖然臉上看起來各個高傲不已,卻已漸漸把蘇白看成了自己未來的夫婿。本以為迎迴長生劍,菩提老祖趁著高興便會把婚事一起辦了。她二人在天寶閣費盡心思,就為了這一刻。偏偏蘇白在這個節骨眼上苦思崖自請禁閉,菩提老祖得知了也隻說:“還是蘇白這孩子看得明白,外頭雖然好玩終究是浮華一場,我們身為劍修,的確需要好好修身養性。還是苦修最適合劍修之道,你們兩個也要抓抓緊了。”自己跟著也閉關了。

    雪山雙姝臉上雖然稱是,卻各自憋了一肚子火。好容易等到蘇白要出關了,卻得知青鸞峰居然向無殤峰提親。這雪山雙姝當下便氣炸了肺,兩人想也不想直接堵上了蘇白。何月琳較顏菲修為更高,人也細心,一眼便瞧見了蘇白腰間垂掛的香囊。顏菲性格急躁,哪裏顧得許多,直接便問:“蘇白,你身上的香囊是誰給的?”

    自蘇白進階金丹後,她二人合該喊他師叔。可是若照著與菩提老祖的關係,她直唿姓名也沒什麽。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奇怪,不熟的人之間可以用修為或職業階層相稱。但遇上嫡傳這種太子黨,就開始亂七八糟了。尤其是在化神期高階修士,活了近千年,嫡傳大徒弟的徒弟都可能是築基了,可嫡傳小徒弟還在煉氣。為了讓彼此臉上不太難看,便有了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嫡傳相隔兩階以上,必須以修為相稱。比如說蘇白還是築基時期時,就隻能稱唿菩提子為太師叔祖。鹿茸是築基身份,可以稱唿元嬰後期的姚乾為師父,但許顏真不可以。不過這也不是絕對,如果當師傅的實力如果特別牛逼,哪怕嫡傳弟子還在煉氣,還會有人爭先恐後的衝過來喊師叔,比如說在合歡宗。當然,像林鏡那樣的死變態喊許顏真一口一個小師叔,完全是調侃戲弄,更是沒有半點尊重在裏麵。

    蘇白淡淡道:“不關你事。”便徑直走開了。

    雪山雙姝氣得俏臉通紅,無奈之下,隻能背地裏來尋馮茹算賬。馮茹從對方言辭中猜到蘇白定然沒有理會,心中又甜又喜。她倒不怕雪山雙姝敢在青鸞峰的範圍內把她如何,三言兩語越發挑得顏菲大為光火。顏菲年輕氣盛,險些便要出手見紅,好歹讓何月琳強行攔住。還好,還有人記得太一門嚴令禁製門下私鬥。馮茹鬆了口氣,更加斷定蘇白對自己一心一意。

    何月琳卻遠比顏菲想得深遠,雖然自己不便對馮茹出手,可沒規定自己不能再生死台挑戰馮茹。她是築基後期,對方不過築基初期。她可不信自己收拾不了馮茹,即便不會真的殺她,也要在她臉上劃上兩刀。

    馮茹自從與無殤峰結親的消息傳來,她早就收到無數的生死台邀請。若是她一一赴約,隻怕此時墳上都長草了。她可不怕被人閑話,當初孤注一擲寧可當眾拒絕祝青,自己惴惴不安的在師傅門前跪了三天,哭訴衷腸才打動盧雲,讓她肯攜她前往無殤峰拜見李道先。不管過程如何,隻要最後能和蘇白結成道侶就成了。當下冷笑道:“你願意去生死台便去,我是決計不去的,愛怎麽說都隨便你。不過呢,我若與阿蘇結成道侶,卻不一定會限製他納妾。到時候侍妾的位置或許還能給你倆留出一兩個,好歹也是同門師兄妹嘛。雖然聽說你們以前是在無殤峰,而阿蘇則在菩提峰,好像和你們也沒有多少交情。”

    雪山雙姝被她一口一個阿蘇,一口一個侍妾氣得渾身發抖。何月琳冷笑道:“真奇怪,你從哪裏得來的自信認為太師叔祖一定會同意?且不說太師叔祖會不會同意,便是讓他出關隻怕也不是兩三年就能行的。”

    顏菲馬上借口道:“正是,我記得太師叔祖說過,他最長閉關過整整四十年。到時候你都老得掉牙了,還指望蘇白會娶你?”

    馮茹冷笑道:“都說劍修不問世事,難道你們不知道駐顏丹嗎?”

    何月琳道:“駐顏丹哪裏那麽容易得到,傳說中諸侯列島極東之地的蛇果你有麽?”

    顏菲飛快接口道:“就是,若是那麽容易得到,盧師叔祖早就自己煉製了,哪裏還會這……”

    何月琳立即打斷她,淡淡道:“不管怎樣,我可不信蘇白會看上你。我隻知道他經常去紫竹峰,卻從未聽說過會到青鸞峰去。”

    馮茹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她心裏喜歡蘇白數年,哪怕被盧雲老祖看中,也不忘常迴姚王堂,為的就是混個臉熟。自從得知從不佩戴飾品的蘇白居然會戴上自己親手繡製的香囊後,她心裏說不出的驚喜與甜蜜。她有時也想過,會不會是蘇白搞錯了。可很快又被自己否認,那叫半夏的小姑娘不過是才進的弟子,雖然生得不錯,卻總是髒兮兮的,否則以她的長相,早就轟動太一門了。誰都知道蘇白有潔癖,怎麽可能看上她?更何況當天女浴這邊是自己當值,隻有自己才有機會把香囊遞過去。那天她與蘇白同被要求去雪玉峰接受調查,蘇白見是自己才特意站出來,將所有過錯都背了去。若不是為了自己,還能為誰?

    隻是她雖然表麵上斬釘截鐵咬定蘇白對自己一往情深,被雪山雙姝一搶白,總覺得有些上下打鼓。今夜無意中瞧見蘇白,便悄悄跟了上來,想找他問個明白。

    蘇白到紫竹峰卻不是來拜訪姚乾。他得知紫竹峰最近出了個煉丹天才,還是煉氣階段就破例被姚乾收為嫡傳。而那煉丹天才是個新進太一門不到半年的女弟子,蘇白頓時有些警覺。許顏真畢竟出自合歡宗,而紫竹峰是整個太一門靈丹供應的關鍵所在之一。他若不問個清楚,決計不能讓許顏真繼續留在太一門。即便如此,心底仍然隱隱一個聲音在不斷大聲嘲諷著他的自欺欺人。蘇白心底雪亮,迫使他違反門規大半夜飛來紫竹峰的,不是為了宗門榮譽而恪守的信念,而是他自己心裏那難以遏製的苦悶與猜疑。

    蘇白在苦思崖禁閉半年,為的就是要親手斬斷那初露萌芽的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他幾次想要丟掉這枚香囊,每每走到寒冰潭邊上了,都已經要鬆手,整個人卻如同被寒氣包裹著的雕像一般,一動不動,直至最後將香囊緊緊收在手裏。他想不出為什麽在合歡宗這種盛產人盡可夫妖女的醃臢地裏出現的她,明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卻在麵對那兩個太一門的敗類時沒有低頭求饒委屈奉承,而是怒斥無果絕望之下迎著劍身撞了去。蘇白的出手殺人,是為了維護太一門的門風。可救下許顏真,卻是一念之差。

    菩提老祖的話言猶在耳:“修劍修心,問劍問心,無劍無心,反過來也是一樣。修仙之道本來便是逆天而為,人都是有七情六欲。若要逆天修仙,便要有親手斬斷這些妄欲嗔癡愛恨情仇的決心。可若當真全部斬斷,那也就是不分善惡,沒有喜好的一塊木頭。這種仙修得也沒有意思。”

    少年的背脊挺得筆直,緊握的雙拳指骨發白。他明明察覺到那熟悉的靈識就在附近,卻忍著沒有出口叫破,隻靜靜的立在那裏。半晌,轉身離去。

    馮茹見他掉頭就走,氣得眼淚隻掉,跺腳叫道:“你若不喜歡我,為什麽還抓著香囊不放!”

    蘇白微微頓住身形,下一刻那枚精致的香囊被幹淨利落的拋起,在一陣耀眼的劍光中碎成片片蝴蝶,隨風飄散。

    不管是香囊是誰的,現在都已經沒有開口詢問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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