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夏天, 鬱久都是在琴房度過的。

    能練就練, 手累了就看譜或者看書休息, 眼睛再累了就用音響放碟。

    藺從安無數次出沒他的琴房,發現他休息的頻率還挺高的, 再也沒有像以前練黑鍵時那樣拚命,也就沒有再管了。

    過了最炎熱的七八月,鬱久和藺從安迴老宅住了一段時間。

    沒有手機電腦,除了音響設備外也不用電器, 這種感覺一開始新鮮,過了一陣子倒有種靜心的效果。

    這天,藺從安把曾經視頻過的老中醫請到了老宅, 讓他幫鬱久例行檢查一下。

    窗外,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太陽偏西, 屋子裏陰涼一片。老中醫握著鬱久的手, 從指尖到手腕, 一截一截捏下去。

    “沒有哪裏疼吧?”老中醫問。

    “沒有, 就是這裏……嗷有點酸。”鬱久嘶了一下,藺從安瞪向老中醫。

    “哈哈,這裏酸就對了,我捏得重!”

    鬱久:“…………”

    捏完, 老中醫收拾藥箱:“沒問題, 挺好的, 我還是那句話, 萬事要適度。”

    “練一練,歇一歇,哪怕暫時走得比別人慢,也好過死在終點前。”

    鬱久轉了轉手腕,沉默片刻,忽然問道:“孫老先生,請問……手腕這裏,有刀痕,可能是什麽病的切口?”

    老中醫奇怪地挑眉看他一眼:“哎你這話問的,一個刀痕就是什麽病?怎麽不說是切蘋果劃的呢?”

    “……是我一個朋友。”鬱久不再模糊信息,對兩人道:“以前也是彈鋼琴的,拿過獎,後來卻說以後都不彈了。我看到他的手腕外側有一條……像是手術的痕跡。”

    他比劃了一下,老中醫沉默了。

    “那可能性可太多了。”他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都不拿自己的身體當迴事。人,一個整體,任何一個部位,用久了都會疲累,會勞損。運動員啊……還有彈琴的啊,打遊戲的啊,畫畫的啊……哎喲這個手哦……”

    老中醫臉皺起來:“每年求到我這裏來的各種冠軍一大把,都是把自己給作的。腱鞘炎最常見了,可輕可重,嚴重的要做手術的。”

    藺從安和鬱久都沉下臉來,老中醫憤憤道:“所以你啊,更要注意知道嗎?每天要放鬆……要休息……”

    送走老中醫,鬱久對著窗外發了會兒呆。

    他想起了呂揚說“沒辦法”三個字時的笑容。

    “怎麽歎氣?”藺從安送完老中醫,從背後揉了一把鬱久:“你什麽朋友?”

    鬱久把呂揚的情況說了說,又道:“他說這是他最後一次比賽了……也不知道他平常還有沒有練琴。”

    練了,也許加重手傷。不練,拿不到好成績。

    鬱久幫不上忙,隻能更加細心地對待自己的手,希望運氣能一直好下去,不要被傷病困擾。

    感覺剛進九月,眨眼又快過去了。

    秋天突如其來,秋城降溫嚴重。本來就是鬱久容易生病的換季時間,要是再換地方折騰一通,保不準真生個病。

    藺從安為了保險,將鬱久打包,提前帶去了華沙,確定沒問題後才迴國處理工作。

    今年不僅有肖賽,還有兩年一度的青音賽。自從上一屆鬱久熱度爆了以後,青音賽也越來越受重視,微博和媒體同時關注兩邊,古典音樂圈從未像最近這麽熱鬧過。

    初賽複賽已經比完,又有很多新鮮麵孔湧現,他們用鋼琴說話,讓世界看見。

    十月一號到二號,是賽前音樂會。

    鬱久沒有去,躲在酒店看青音賽決賽的直播。

    今年的冠軍沒有爆冷,花落一名學琴二十年的女選手身上。她漂亮優雅,父母都是鋼琴老師,可謂根正苗紅地長大。

    拿到獎杯時她也哭了,對大家說,她沒拿到獎之前都很討厭鋼琴。但拿了獎就愛了。

    底下有人驚訝,有人發笑。

    鬱久有點明白她的感覺,如果努力長年得不到迴報,人真的很難堅持。

    但隻有堅持的人,才可能有觸碰獎杯的機會。

    ……

    十月三日,肖邦國際鋼琴大賽,正式賽開始。

    正式輪分為三輪——

    第一輪,3號到7號,八十名選手淘汰一半。

    第二輪,8號到12號,剩二十名選手。

    第三輪,14號到16號,剩十名選手。

    最後是決賽,18號到20號,十名選手爭奪冠軍。

    全部比賽過程將會在油管和官網進行直播,國內也有直播網站購買了版權,全華國人民,隻要不嫌棄時差,可以全程觀看。

    由於前期賽事漫長,每場演奏又是連彈25分鍾以上,《蜉蝣》特地做了觀賽特輯,把每個人的時間做成了索引。

    其中人氣高熱度高的還進行了特別標紅。當然,華國人更是有特殊標記,每個人都被觀眾眼熟了一番。

    青音賽剛剛結束,肖賽無縫銜接,直播網站流量激增,程序員們天天加班。

    四天的比賽很快過去,結果出來時,無數人緊張地點開圖片。

    法蒂亞諾,蘇西嚴,金成妍等人氣選手全都留著,而華國,隻剩下了四人。

    分別是鬱久,呂揚,趙萌,還有一個叫梁非凡的男選手。

    話題很快集中在了他們四人身上。

    @我的頭呢:我靠我覺得xxx彈得超級好好吧?那個呂揚是怎麽迴事?有錯音還進了?評委的頭呢?

    @碧海啊我的淚:呂揚怎麽了,軟綿綿的,還不如鬱久那麽小隻的有勁兒[doge]

    @王負劍:當初是誰!!!說我們久!!!!學曆最差!!!不配當全國第一的!!!站出來!!!讓我聽見啪啪啪的聲音!!

    @灰頭土臉地跪倒:嘻嘻嘻我當初看呂哥哥的麵相就知道他要進,我的看相技能又更精粹了。

    @蚊子血:呂哥哥簡直彈到我的心裏去了,彈得不要太好。有些人是覺得自己比肖賽評委還厲害唄?人家錯兩個音都能進,不是更說明人家彈得好嗎?

    @阿偉活著:阿偉死了!!被鬱久帥死的!!總覺得跟兩年前比他長大了!!

    ……

    因為比賽時呂揚錯音,加上鬱久本身的熱度,第一輪結束後,所有的討論點都在他倆身上。

    但爭吵是暫時的,一夜過去,全微博隻剩下祝福。

    畢竟隻剩下四個人了,他們要背著全華國的希望走下去。

    鬱久敲了敲呂揚的房間門,有些擔心地問:“呂揚,你還好嗎?”

    呂揚神色如常地來開門,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怎麽了?”

    這是主辦方提供的酒店,距離音樂廳不遠,練習室也在那邊,酒店條件本身很普通。

    “沒什麽,我就來……看看你。”鬱久說完自己都笑了,搞得這麽小心翼翼地,氣氛都不對了:“想問問你有沒有看到微博。”

    呂揚是空降在網友眼前的人,在這之前,華國微博用戶從沒見過他的名字。

    得知他是免預選賽直接進決賽的強者,且又高又帥後,很多人對他無限期待。

    可期待越高,反彈越重。

    大家都彈奏正確時,音樂沒有標準答案。可如果你彈錯,就是硬性扣分。

    很多網友揪著不放,昨天很是噴了他一通,也不知道呂揚會不會被嚇到。

    而且鬱久也有點擔心他的手,因為自他比完賽後,晚上在酒店,鬱久看到他給手腕打了繃帶。

    呂揚問道:“微博是什麽?我玩推特。”

    鬱久:“……你沒看到就好!啊,我正要送鞠翰去機場,你要不要一起來?”

    “好啊,”他隨手扯了件薄風衣外套:“正好沒事,我現在也不能練琴了。”

    鞠翰肖賽之旅先一步結束,他拖著行李箱站在機場大廳裏,看看鬱久又看看呂揚,由衷地說:“你們倆都特別棒。”

    挨個擁抱後,鞠翰對呂揚說:“揚哥尤其是。你的夜曲太好聽了。”

    呂揚彈錯的是練習曲,但夜曲完成得很完美。

    就是這首夜曲,讓微博上有人陶醉,有人質疑輕飄飄。

    但鬱久知道,那一點也不“輕”,那是一種控製力達到頂峰的表現,是極難的“柔”。

    評委不是草包,能讓呂揚進,代表他們認可了呂揚的實力。

    鬱久承認,單論夜曲,他永遠彈不到呂揚的境界。

    也許是因為呂揚本身就是個溫柔的人。

    送走鞠翰後,他倆隨便在附近找了家店吃午飯。

    “第二輪,一定得有舞曲了。”鬱久問他:“你手還吃得消嗎?”

    “我盡力吧。”呂揚笑笑:“第一首e大調諧謔曲,第二首a大調華爾茲,最後是''英雄''。”

    鬱久皺眉:“……英雄太費力了。”

    降a大調波蘭舞曲-英雄。

    肖邦所作的十六首波蘭舞曲中最為恢弘的一首。波瀾壯闊,洶湧澎湃。

    它因為好聽而膾炙人口,是鬱久擅長的力量型曲子。

    但呂揚可以嗎?

    “別小看我啊,”他眨眨眼,吃了一口端上來的意麵:“要是不行我還會選嗎?”

    話是這麽說,鬱久還是說道:“放在最後彈還是挺累的,萬一用力過度,影響你下一場比賽怎麽辦?”

    呂揚輕聲說:“或許沒有下一次了呢?”

    藺從安兩天後終於來到了華沙。

    鬱久接了他,一起進入音樂廳,等待呂揚比賽。

    鬱久和趙萌因為首字母靠後,都是最後一天比,坐在觀眾席裏竟感到了緊張。

    眼看呂揚走上台,風度翩翩地向評委和觀眾席鞠躬,鬱久小聲和藺從安說:“就是他……那個呂揚。很厲害的。”

    “嗯。”藺總公事公辦地應了一聲,麵上沒有半點關心。

    鬱久知道他有點醋,嘿嘿笑了兩聲,沒有繼續誇。

    趙萌今天的打扮十分誇張。

    為了她的男神,她脖子上套了各種造型的十字架項鏈,懷抱一隻陶瓷觀音像,左手佛珠,右手菩提。

    鬱久:“……你這樣竟然進了安檢?”

    趙萌:“我解釋了,我說我是泛神論者,還給大叔拋了個媚眼,對方就讓我進了。”

    鬱久能說什麽,隻能豎起大拇指。

    比賽節奏很快,呂揚剛坐定,琴音響起。

    前兩首完成得中規中矩,偶有亮點,從他臉上也看不出異樣,鬱久覺得他狀態還行。

    華爾茲結束,停頓不過兩秒,英雄波蘭舞曲的開頭重重敲在琴鍵上!

    觀眾和評委精神一振!

    輝煌的旋律,在呂揚恰到好處的節奏處理中婉轉上揚,華麗熱烈,像絢爛綻開的花。

    鬱久和趙萌都屏住了唿吸,腦中弦緊繃著。

    進入到第二段時,左手低音響起,鬱久心裏咯噔一下:沉了。

    英雄波蘭舞曲第二段,左手以極快的十六分音符模仿馬蹄聲,而右手則被比作嘹亮昂揚的號角。可呂揚的左手,力氣沒有跟上,音色不夠深。

    第三段時,又是開頭的迴旋,很好聽,可那股將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攥住的氣,散了。

    呂揚完成了演奏。

    他的手微微顫抖,麵上卻絲毫不顯,鞠躬下台。

    趙萌迷茫地拽了拽鬱久的衣袖:“好不好?久久,你覺得好不好?”

    “好。”鬱久說。

    是很好的演奏,但也是遺憾的演奏。

    鬱久趙萌和藺從安提前離席,鬱久左右張望了一下,對兩人說呂揚可能還在男更衣室。

    “我去喊他,從安幫我拿一下包。”他把包遞給藺從安,自己輕車熟路地往前。

    更衣室很大,一排排落地鏡間隔著置物架,鬱久推門進去時,呂揚正站在鏡子前,低頭看自己的手。

    “呂揚。”

    “嗯?”他迴頭時,那陣迷茫的表情瞬間不見,習慣性地笑笑說:“馬上就來了。”

    鬱久猶豫片刻,說:“很可惜。”

    呂揚頓了頓。

    “我以為……但我沒能做到。”

    重新給手打上繃帶後,呂揚背了個單肩包,和鬱久一起向他們走來。

    趙萌哇地大哭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隻是忍不住。呂揚輕輕攬住趙萌,跟鬱久要了包紙巾,遞給趙萌擦臉。

    “我愛人,”鬱久把藺從安介紹了一下,呂揚伸出另一隻手和藺從安握了握:“久仰了藺總,他倆經常討論你。”

    “沒有!”趙萌急急地抬頭,聲音裏還帶著哽咽:“我什麽時候背後議論藺總了,這樣說萬一藺總討厭我怎麽辦——”

    三人:“…………”

    顏控真的不分場合。

    無論結果如何,比完的人有資格休息,趙萌剛提議去吃漢堡王,突然周圍湧進一片混亂的人流。

    她被擠得差點跌坐在地上,還是鬱久撐了她一把。

    “什麽情況!?”幾人一起退到牆角,趙萌懵逼地喊:“好像是記者!?”

    鬱久也愣了愣,成績要等二輪結束才能出,難道有什麽事發生嗎?

    英語法語夾著意大利語和波蘭語,簡直亂七八糟,不一會兒外麵傳來警笛聲,竟有幾個穿白衣服的男人擠進人群。

    救護車來了?他們在說什麽?是誰生病了嗎?

    正在這時,有點耳熟的嚎啕大哭由遠及近襲來,是法蒂亞諾。

    他在呂揚前三個就已經比完了,怎麽這會兒在這兒哭?

    鬱久抬頭一看,頓時明白了——他高舉著右手,手心不知道被什麽銳器劃傷了,鮮血淋漓。

    法蒂亞諾的手竟然也受傷了!

    這可是明星選手、世界著名青年鋼琴家的手!

    難怪要叫救護車……

    鬱久正盯著人群中心看,突然感覺手心一熱,藺從安抓住了他。

    “小心點。”他微微皺眉:“萬一磕碰了。”

    鬱久略微舒展了些:“我知道。”

    隨著醫生將法蒂亞諾送上救護車,記者們也跟著衝出去了,大廳這才有了站立的空間。

    四人喘著氣,麵麵相覷。

    鬱久道:“法蒂亞諾居然也……但看起來口子不深。”

    呂揚也點點頭:“皮外傷,隻是不知道影不影響下麵的比賽。”

    論嚴重程度,小胖那點傷和呂揚完全沒法兒比,可他是明星選手,哪怕隻是劃了個口子,都引得記者爭相報道。

    不過一天,“法蒂亞諾肖賽期間右手受傷”的消息便全球飛了。

    網友們紛紛感歎太倒黴了,早不傷晚不傷,偏偏在這種時候傷。

    更多的人擔心,他還繼不繼續比賽了?

    這個問題提出當晚,法蒂亞諾便發了推特,表示自己即便帶傷也會堅持完成比賽。

    太敬業,太勵誌了!

    國內外網友對他的好感度都直直飆升,甚至有人高聲唿喊:法蒂亞諾太堅強,太勇敢了!評委們一定要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多給些照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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