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怒與葉風並肩默默走在五劍山莊的花園小徑上,均是一語不發。

    葉風適才被雷怒碰見與祝嫣然在一起,雖是心下坦蕩,卻也有些不自然。

    雷怒看著一朵花從枝頭上慢慢飄落,終於開口道:“葉兄仗義相助,雷某心中甚是感激。”

    葉風見雷怒並未將適才的事放在心上,心下釋然。他本是灑脫之人,當下朗朗笑道:“盟主不用多禮,江湖上誰不知道葉風最喜歡做的就是與明將軍作對的事。”

    雷怒緩緩問道:“葉兄可願讓我知道其中緣由嗎?”

    葉風麵上掠過一絲痛楚,苦笑道:“非是不想讓盟主知道,實是不願迴憶。”

    雷怒點點頭:“我可不是懷疑你,隻是這一次五劍盟與將軍府相比實力懸殊,我心中實是沒有一絲把握,不想讓葉兄亦陪我陷此絕境。”

    葉風淡淡道:“我從不做十拿九穩的事情,因為那毫無挑戰性可言。”

    雷怒沉思良久:“葉兄可知道我最擔心的是什麽嗎?”

    葉風直言道:“盟主請指教。”

    雷怒道:“第二道將軍令給你截了下來,明將軍必忍不下這口氣,但這幾日卻又毫無動靜,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葉風笑道:“此為明將軍的高明處,卻也是一個大大的破綻。”

    雷怒奇道:“此話怎講?”

    葉風道:“明將軍無非是想看看有多少人支持盟主,到時候再一網打盡,立威於天下。可他忘了,江湖上血性男兒大有人在,若是眾誌成城,同仇敵愾,隻怕以將軍府的實力也未必能輕鬆應付得下來。”

    雷怒歎道:“不瞞葉兄。將軍令一至,五劍聯盟立刻土崩瓦解,我這才親身體會到明將軍在江湖上的威勢,人人皆要避其鋒芒。現在的五劍聯盟名存實亡,我手上的全部實力也就是你所看到的了,這一仗何異於以卵擊石?”

    葉風振眉道:“盟主可想過如何應變嗎?”

    雷怒道:“我現在心中很亂,既不想手下陪我送死,又不願就此服膺於明將軍,唯有靜觀其變,屆時就算力戰身死,也讓世人知曉我雷怒非是貪生怕死之輩。”

    葉風悠然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盟主沒有想過其他的方法嗎?”

    雷怒一呆:“我若是帶手下悄悄離開江南,雖是可保性命,可如此一來五劍聯盟從此再也不能在江湖上抬起頭來,雖生猶死,還不若轟轟烈烈地與將軍硬撼一場。”

    葉風笑道:“盟主過慮了,將軍令從不虛發,若是盟主堅持到一月之期後,再悄然遠遁,隻要盟主一天不死,明將軍的頭便要大幾分。”

    雷怒想了想,點點頭:“不過就憑我目前的實力,縱是加上葉兄,要撐過一月之期談何容易。更何況明將軍這麽長時間也不發動,蓄勢已久,若是出手必是雷霆一擊。”

    “將軍令一下,江湖上早已是大起波瀾。”葉風緩緩道:“但雷盟主可知為何這麽多天以來,除了我便再沒有其他人來與盟主並肩抗敵嗎?”

    雷怒頹然道:“江湖上縱有血性男兒,但明知不敵,又何必來送死!”

    葉風大笑:“盟主錯了,那隻是因為盟主還沒有顯示出與將軍對抗的決心。”

    雷怒一怔,若有所思,抬首看著葉風:“葉兄可有什麽提議嗎?”

    葉風正容道:“明將軍布下了這個看似必死之局,便是要考驗江湖上是否還有敢與之作對的人。要破此局必要出奇兵,以攻代守。否則以盟主這般抱殘守缺、步步為營固是穩妥,但也讓人覺得盟主全無對抗將軍府的機會,縱是有意相助,亦要三思而行。”

    雷怒聳然動容:“我應該怎麽辦?”

    葉風手握碎空刀柄:“盟主應該讓別人知道你非但不怕明將軍,而且還要先發製人。”

    雷怒沉思良久,才緩緩問道:“葉兄可知道以我們現在的實力,自保都大成問題,如何能夠先發製人?

    葉風眼**光:“五劍聯盟現在就如被纏於繭中的蛹兒,動輒受製於人,卻又不敢掙紮,隻恐越纏越緊。將軍府實力雖是強大,卻隻能織就一張包圍蛹兒的網,我們隻要尋一點破繭而出,便從此化蝶而遁,天空海闊。”

    雷怒猶豫道:“我們若是先出手,隻怕惹怒了明將軍,立時便會有臨頭大禍……”

    葉風凜然道:“盟主若就這樣等下去,最後還不是有臨頭大禍嗎?”

    雷怒拍拍頭:“且讓我再好好想想吧!”

    葉風心下暗歎,雷怒從小得勢,再加上這幾年來創下五劍聯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無人敢擋其鋒。此刻突遇最大的危機,方才顯出缺少百折不撓的信心與臨敵的果敢,早已遠非江湖傳言中的那個敢作敢當、孤身潛入媚雲教刺殺敵人的雷怒了……

    一人匆匆行來,正是五劍聯盟八大護法中的“追風劍”杜寧:“門外有人求見葉大俠,並且身懷海南落花宮沈千千沈大小姐的信物,經我等辨認,確是落花宮的‘龍影玉’無疑。”

    葉風一愣:“沈千千來了?”

    雷怒眼望葉風哈哈大笑:“葉兄還不快去看看。”

    江湖上有名的美女、落花宮沈大小姐一縷芳心係在浪子葉風身上,早已不成其為秘密,更是江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豔羨著有之,妒忌者有之,更是為好事之徒添油加醋說得極為不堪,隻是當著沈千千與葉風的麵自是誰也不敢提起。

    葉風尷尬一笑,他漂泊江湖四海為家,隻不過與沈千千有過一段的來往,何曾料到這個大小姐千裏迢迢從海南找到了江南。美人恩重,雖是自己心中未嚐對她有意,確也是有些感動。

    杜寧含有深意地看了雷怒一眼,低聲道:“甘七認得來送信使者是快活樓的人。”

    五劍聯盟的八大護法分別便是:“洪荒劍”江執峰;“擒天劍”關離星;“幻滅劍”劉通;“追風劍”杜寧;“流影劍”趙行遠;“弄月劍”蔡荃智:“奔雷劍”方清平;“嘯電劍”甘七,俱是五劍派中的掌教或長老級人物。

    其中“嘯電劍”甘七成名在蘇州,對蘇州的江湖人物極為熟悉,所以就算是快活樓一個送信的小嘍囉,他也能一眼認出。

    雷怒哦了一聲,皺眉道:“像快活樓這樣的大賭樓向來都是與官府暗中有來往,沈姑娘如何會與他們沾上聯係?”

    葉風對快活樓自是早有耳聞:“久聞快活樓為江南第一大賭樓,我早想見識一下了。”

    雷怒道:“葉兄人單勢孤,還是穩妥些好。”

    葉風笑道:“誰說我人單勢孤了,我們是整個五劍山莊拖家帶口的十一人一並去。”

    杜寧沉聲道:“我們都懷疑是敵人調虎離山之計,還請葉大俠三思而行。”

    葉風揚首大笑:“若是敵人的詭計,我們正好將計就計,去和將軍府鬥一鬥。”

    杜寧看了一眼雷怒,猶豫道:“宴無好宴,隻怕敵人是有備而來,要教我們來得歸不得。”

    葉風拍拍杜寧的肩膀:“杜兄這幾日在做什麽事嗎?”

    杜寧一呆:“這幾天來整日提防,那還有閑心做什麽事。”

    葉風哈哈大笑:“杜兄想必嘴裏與手裏都淡出鳥來了,還不快隨我去快活樓痛快一番。我們等的不就是與將軍府的人馬大幹一場嗎?”

    杜寧恍然大悟,卻還是目視雷怒,等他的意見。

    雷怒終於放開心懷:“剛才見到嫣紅下廚燒飯,我心也是不忍,這便去快活樓大吃一餐。若果真是鴻門宴,我們便鬧他個天翻地覆。”

    杜寧喜形於色:“我這便去通知其他兄弟。”

    葉風叫住杜寧:“杜兄且慢,我還有一事相求。”

    杜寧停步:“葉大俠有何吩咐盡可直說,無需客氣。”他雖久聞“碎空刀”盛名,卻是第一次與葉風相見,感於他危難時相助的豪俠之氣,言語間極是尊重。

    葉風微笑道:“我便求你最好別再叫我什麽大俠,我們既於五劍山莊同患難,便都是好兄弟。”

    杜寧眼露激賞之色,轟然應諾,轉身去了。

    雷怒看著杜寧的身影走遠,胸中湧起昔日豪氣,一掌重重拍在葉風肩上:“那你這小子還要叫我盟主嗎?”

    葉風哈哈大笑,毫無機心地硬受雷怒一掌:“好,我們兩兄弟這便演一出江南賭樓大破將軍府的好戲!”

    葉風與雷怒大步往風凜閣中走去,忽有所覺,卻沒有迴頭。

    他知道,在五劍山莊後花園的晨風中,一雙清冽的雙眸正在緊緊盯著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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