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弦清清嗓子:“這江南‘彩劍門’乃是一個極為神秘的家族,武功奇詭,一向不傳外人,已有幾十年不現江湖,年輕一點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而老江湖雖然知道‘彩劍門’,卻也無人敢提及。”他見費源臉有疑色,補充道:“隻因這‘彩劍門’行事古怪,最忌人泄其行藏,而且一旦與人結仇,便如冤鬼纏身般不死不休,所以能不提及自是最好不過。你想誰願意無緣無故就因逞口齒之快便惹上這麽一個仇家呢。我隻不過和費家的幾個弟子有點交情,所以上次破費些銀子也就罷了。加上我不過是一個小孩子,所以他們也不會太為難我……”

    費源忍不住奉上高帽:“楊兄弟年紀雖小,行事卻是老成,自然廣有人緣。”

    小弦被費源的馬屁拍得飄飄然,嗬嗬一笑,繼續道:“這‘彩劍門’不求揚名,是以雖然江湖上公認其劍術第一,但卻少有什麽驚天動地之舉。我且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他見費源臉色略微一變,連忙加上一句:“這個秘密是奉送的,不收銀子。”

    費源臉色稍霽,赧然一笑。小弦臉色一整:“你可知道蟲大師麽?”他自從聽父親說起了蟲大師的義舉,再加上日哭鬼那夜才對他提過,便忍不住編到故事中。

    費源聽到這個名動江湖的人物,話亦說不出來,隻是連連點頭。小弦又道:“你說蟲大師何以能那麽神出鬼沒,殺貪官從不虛發,莫非他真有化身之術麽?”

    費源道:“那是因為他手下有秦聆韻、齊生劫、舒尋玉、墨留白這四大弟子,人稱琴棋書畫,自是無往而不利。”

    小弦對蟲大師的事跡亦是一知半解,此刻聽費源如此說,心念大動,欲要詳問,卻豈不是顯得自己胡說八道了,隻得強自忍住,暗暗記下這四個名字,留待以後問日哭鬼。他麵上不動聲色,還頗為讚許地看了費源一眼,反似是誇他知道不少江湖典故般:“也不盡然。其實代蟲大師出手的,尚有這‘彩劍門’的人物。比如一年前蟲大師殺貪官魯秋道,便是‘彩劍門’費家子弟的傑作。”

    一年前蟲大師將貪官魯秋道的名字懸於五味崖上,揚言一月殺之。其時明將軍府的大總管水知寒與黑道第一殺手鬼失驚親自壓陣保護魯秋道,卻仍被蟲大師得手,刺殺魯秋道於遷州府內。對此江湖上傳言紛紛,許多人都想不透以水知寒與鬼失驚二人之力為何還不能護得魯秋道的安全,此役令蟲大師的聲望高至極點,明將軍的聲望亦因此大跌。

    費源恍然大悟,心想原來如此,這“彩劍門”看來果是有些來曆。他怎知小弦信口胡說,反正江湖上以訛傳訛,事情的真相除了當事人誰也不會知道。蟲大師一向行跡隱秘,自無人能問得詳情,而將軍府人引此為奇恥大辱,自然也不會有人敢問起。

    小弦見費源連連點頭,心中得意。卻忽聽得耳中傳來一聲銀鈴般的嬌笑,大大吃了一驚,抬頭四看卻見不到半個人影,而費源全無異狀,心中疑惑,隻道是自己聽錯了,繼續往下說道:“這‘彩劍門’之所以以彩劍為名,便是因為門內有七把寶劍,分呈紅橙藍青紫黑白七色,由七個傳人所持……”

    費源想了想,忍不住插言道:“紅、橙劍為赤鐵與黃金所製,青、紫劍為青銅練就,白劍自是銀鑄,镔鐵黑劍也是時可見到,可這藍劍卻不知為何所造,尚請楊兄弟解我心中之惑?”

    小弦心中暗道一聲“問得好”,不假思索張口答道:“昆侖寒玉,封沉冰川,雷動電射,風散雨潤而得之,其性屬水,其涼似冰,其堅勝鐵,其色湛藍。”他倒也不是妄言,昆侖寒玉確有其物,位列天下神器之九。這段話自是從兵甲派的《鑄兵神錄》上摘抄來的,直聽得費源張口結舌,深信不疑。

    小弦有意逗費源,嘻嘻一笑:“你這一打岔,我都忘記說到什麽地方了。”

    費源老老實實地賠笑道:“你說到那費家的七色寶劍分由七個傳人所持……楊兄弟你慢慢說,我不打岔就是。”

    小弦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架子擺個十足,心內卻是再將故事編得圓滿些,方才繼續往下道:“幾十年前那持青劍的費家老四卻因和兄弟一言不和,鬥氣遠走他鄉,另立門戶。這些年來費家一直在尋找他的下落,隻不過家醜難揚,所以都隻在暗中打聽……”

    費源聽到此處,才總算聽出了一絲味道,低頭看看自己的青色長劍,再想想過世父親,心道若是能與這名門大派攀上親戚隻怕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精神大振:“卻不知那費家老四叫什麽名字?”

    小弦歎道:“那都是上一代的老人家,我如何敢打聽他們的名諱。不過這一代的費家六弟子的名字我都知道,恰恰也是單字,所以我剛才就懷疑你便是那費家老四的後代。”

    費源聲音都顫了:“那六個弟子叫什麽名字?我看看是不是與我的名字有些淵源。”

    小弦低聲道:“這可是費家的大秘密,我隻說與你一人聽,你可千萬不要對外人說。”

    費源連連點頭,將耳朵湊在小弦嘴邊,恨不得把今日輸的銀子統統塞到小弦的腰包裏去。

    小弦伏在費源耳邊道:“你記住了,這費家六弟子名字分別是:興、勝、石、離、華、武。”

    費源一一記在心中,百般設想與自己名字的關係,卻仍是想不出個所以然。口中反複念叨著:“費華,這名字倒是有點耳熟。”

    小弦肚裏笑得發疼,他不敢連姓帶名一並告訴費源,便是怕他聽出其中玄虛。時間倉促下,他何能一下便想出這許多的名字,不過是分別對應著:費心、費神、費事、費力……最後兩個名字更是直言廢話和廢物了。

    小弦作弄了費源一番,又收了他二十兩銀子,心中早消了氣,倒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勸了一句:“也許你和他們什麽關係也沒有,倒也不必太過費心……”說到此急忙住口,深怕費源聽出了費心的諧音。其實他這番話疑點頗多,隻是費源利欲熏心,一意想攀個高枝,是以才中了小弦的計,聽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正好見日哭鬼與魯子洋從內堂走了出來,小弦連忙迎上去:“叔叔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魯子洋笑道:“小兄弟莫急,我這就叫人準備膳食。”

    日哭鬼不虞與人多打交道,拱手道:“好意心領,我自另有去處,魯兄不必客氣。我在涪陵城尚會留上一兩天,若打聽到了消息通知我便是。”

    魯子洋也不好勉強,隻得道:“小弟必不負哭兄所托。不過下次哭兄再來可得讓我好好做個東,敬你幾杯。”

    日哭鬼亦不多話,道聲告辭便走。小弦樂得正中下懷,一把拉著日哭鬼就往外跑,眼角瞥處,猶見費源口中喃喃自語不休,在堂院中發著呆。

    日哭鬼問魯子洋要了數百兩銀子,先帶著小弦去綢店買衣服,小弦見日哭鬼身上全無濕漬,知道他是以內功逼幹了身子,卻仍是堅持給他挑了一套新衣,又是搶著付賬。日哭鬼奇怪他的銀子的來處,小弦便將如何捉弄費源的事娓娓道來,聽得日哭鬼哈哈大笑。

    小弦知道日哭鬼與魯子洋定是通了消息,問起父親的下落,日哭鬼卻也不知,想來吊靴鬼與纏魂鬼尚不及迴來複命。小弦天性樂觀,心想到了擒天堡總能打聽到,若是被龍堡主收為徒弟,擒天堡自然亦不會為難父親。他放下了心事,拉著日哭鬼在城中四處亂轉。那涪陵城雖然不大,卻也熱鬧,唱曲說書賣藝耍技不一而足,二人隨走隨停,足有兩個時辰方才大致將涪陵城逛了一圈。

    此刻已過了午間,二人倒真是覺得餓了,看到一家名為“三香閣”的酒樓臨江而立,倒也頗為氣派,便進去找個臨窗的桌子坐下。

    小弦第一次有這麽多銀子在手,豪氣大發,搶在日哭鬼的前麵從夥計手中接過菜譜:“今天我做東,不許跟我搶。”

    日哭鬼見小弦興致勃勃,一臉亢奮,不願掃他的興,含笑點頭。他江湖經驗豐富,一進店中瀏目四顧,已將四處情形盡收眼底。其時已過午膳時間,店內食客不多,加上自己這席,便隻有四張桌子前坐得有人。

    中廳的桌前坐著二人,均是藏青短褂,白布包頭,看起來應是來涪陵城做生意的商賈。

    日哭鬼的目光轉向東首,不由暗喝一聲彩。那桌邊坐著兩女一男,年長那個女子二十一二歲,明眸皓齒,淡素蛾眉,頭戴青黑無沿笙帽,披露出一頭烏黑似雲的秀發,身著杏黃緊袖上衣,上繡藍色印花,勾勒出修長纖細的腰身,再襯著嬌嫩白皙的肌膚,更是顯得婀娜多姿,豔光照人,舉手投足間更是不經意流露出一種難以描繪的風韻,似是個大家閨秀的模樣,而最令人側目的尚不是她那清妍絕俗的相貌,卻是雙耳各掛著一枚大大的雙環金色耳墜,甚是少見。

    另一個綠衣女子年齡不過十四五歲,卻是生得粉妝玉琢般嬌俏可喜,恬淡的彎眉,清冷的杏眼,細巧的臉龐,挺秀的鼻子,嫣紅的兩腮……這些似是絕不搭配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給人一種似是冷傲、似是頑皮、似是憂鬱、又似是倔強的一種驚豔!她二人旁若無人地低低說笑,像是全然不知自己已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日哭鬼數年不近女色,雖見到這兩個女子令人吃驚的美麗,渾沒有放在心上,隻是見她二人的目光不時飄向小弦,然後又是一陣絮絮輕笑,卻不知是何道理。他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那個同桌男子身上,那人坐於這兩個女子的對麵,頭上戴著一頂大大的蓑笠,正緩緩將一杯酒倒入口中,隻是背對著自己,又是在僻光暗影處,看不清樣貌。

    小弦輕輕捅了一下日哭鬼,嘴巴向那男子一呶,低聲道:“那個人有點怪……”

    日哭鬼覺得這個背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根本想不起來何時見過。聞言望向小弦,不知他所指的怪異是何道理。

    小弦輕輕道:“那人喝酒時隻抬手腕卻不動肩肘,就似是木偶一樣。”話音才落,卻見那人輕輕放下酒杯,再也一動不動。雖沒有迴過頭來,小弦卻感應到他似是有所知覺,不由吐了一下舌頭。其實倒不是小弦的眼力比日哭鬼更高明,隻不過他身兼《天命寶典》與《鑄兵神錄》之長,而《天命寶典》講究的便是諸事順應天理合乎自然,是以最善於發現一些不合常情的地方,其中的精奧微妙處,便是小弦亦不自知。

    日哭鬼心知那是一個高手,以他的橫行無忌,見到這個沉穩若山的背影亦不想多生事非,拍拍小弦的頭,示意他不必再說。小弦知機,低下頭專心研究手裏的菜譜。

    日哭鬼往西首那桌看去,見到那桌前圍坐著四男一女,相貌各異,均是衣衫華貴,各挾兵器,大剌剌地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裏,自顧自地喝酒調笑,不時有嬉語浪笑聲傳來。

    第一個男子瘦削精幹,青衫長袍,一雙眼睛總是斜睨著,偶一顧盼間卻是精光四射,顯是懷有不俗武功,同桌五個人中倒是以他的話語最少,但他一開口,其餘人均是屏聲細聽,應是為首之人;另兩個正在猜拳的大漢麵容粗豪,袒胸赤膊,看相貌五官像是兩兄弟,卻是一個麵黑若炭,一個白淨無須;第四個男子是個胖大的番僧,一襲光鮮的黃綢僧袍,上麵繡著一條飛龍,甚是招搖,顯是大違出家人的本性,一雙喝了酒後血紅的眼睛噴著火般瞟著對麵的那兩個俏麗女子,滿堂眾人中猶以這番僧看得最是毫無避諱,惹人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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