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由心恨恨道:“好好好,待我去抓個最粗俗的夥夫來他做孫女婿……”眾人大笑。

    物由心雖是口中如此說,卻是對林青心服。他深知那金屬盒嵌入石中,表麵上一片光滑,根本無處著手施力,而林青純以內力將其吸出,實是令人佩服。自問以自己近一甲子的修為,亦未必能做到。

    那金屬盒上卻是平常的鎖扣,輕易便可打開。林青手按盒蓋,遲遲不動。

    眾人此時方想到就算得了《天命寶典》,卻無助於對付渡劫穀內的大軍,但一顆心都仿佛跳到了嗓間,壓住了滿腹的疑惑。

    林青臂肘不動,手指微挑,盒蓋輕輕彈開,數道目光齊齊匯聚於盒內。

    ——裏麵是一支長達四尺的箭!

    “換日箭!”這三個字跳蕩於每一個人的唇邊,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響。反是心中疑惑更甚,若是巧拙大師早已製下換日箭,又為何故弄玄虛般藏在如此隱蔽的位置呢?幾個人一時愣在原地,渾不覺頭頂上的滴水將身體浸得透濕。

    林青再長吸一口氣,方將箭從盒中取出,饒是以他鎮靜自如的淡泊心性,此時亦覺得口唇發幹,掌指微顫。

    林青身為暗器王,箭握在手中立知蹊蹺。那箭外型雖是與一般的箭支形狀無二,卻頗有些分量。箭杆筆直挺勁,甚有骨力,箭羽輕捷秀逸,疏朗勻稱。觸手光潤,如溫涼軟玉,不知是何材料所製。

    物由心幹咳一聲,打破沉默:“我算是服巧拙大師了,剛才隻怕沒有一個人想到這盒中會是一支箭。不過區區箭支也需要如此興師動眾麽?委實教我猜想不透。”

    許漠洋沉聲道:“此箭收藏得如此隱秘,定是大有來曆的。”

    容笑風亦道:“觀巧拙大師平日行事,雖是時有超出常規之舉,但俱是大有深意。此箭應不是凡物。”

    楊霜兒猶是不解:“可為什麽巧拙不直接留給容莊主呢?”

    物由心遲疑道:“會不會並非巧拙所留?”自然無人能給他一個答案。

    幾個人口中說話,目光卻是一直盯在那支箭上。唯有林青望向盒內:“盒中尚有一封信,應該能解我們的疑問。還是請許兄來看吧。”

    許漠洋上前,果見盒內有一封信,當下拿在手上,慢慢展開,才見到頂端幾個字,睹物思人,眼眶便是一紅:“這正是巧拙大師的手跡……”

    眾人屏息閉氣,一時全都靜了下來,偌大個地道中唯聽得水聲瀝瀝,延綿不絕。

    許漠洋強壓心潮,緩緩讀信:

    本門聖功,傳於祖師昊空真人,合天地之精氣,渡心念之元神,以意趨力,以外載內,動靜不止,變化無休,是名流轉。其功法分為九重,一曰清思、二曰止念、三曰靜照、四曰屏俗、五曰開合、六曰辟神、七曰氣滅、八曰凝虛、九曰驚道。其功法博大精深,有鬼神難測之機。昊空門立派八百年,曆十九代弟子,除昊空祖師修至八重,餘人終一生之力,皆七重而止,是為本門至憾。

    二十九年前,掌門師兄忘念遵先師遺命收二十代弟子明宗越,明於十四稚齡始修流轉神功,曆十二年即達至五重開合境地,實乃不世天才,卻於功成之日叛門而出,投身京師求取功名,大違道心,且其聚眾於江湖,刀兵於四海,幾欲除之而不得,深為本門之羞。

    餘修習本門《天命寶典》三十餘載,深明天地萬物相生相赳、循環不休之至理,暗種慧識,妄知天理,苦思六年後,方才悟得可破本門流轉聖功之神器。即以三才為引,五行鑄器,憑偷天之弓以克師門逆徒。

    雖以五行之法鑄成神器,有弓無箭,亦差一線。縱有偷天之能,卻無換日之功,其中隱有異數,百思難解。此箭以天翔之鶴翎作箭羽,地奔之豹齒作箭鏃,更以南海鐵木為箭杆,與神弓相合,或可十倍於功。姑暗藏此處,待有緣之士得之,以湊三才之數。

    然數日前見逆徒明宗越神息鬱勃、內氣全斂,流轉神功當是已欲至七重氣滅之界,縱執偷天之弓,射換日之箭,成敗卻亦未知,唯盡心力耳!

    餘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唯盼能除門內逆徒,平天下亂,安天下心。自知妄引天機,命不久矣,字留有緣。

    昊空門下第十九代弟子巧拙書

    許漠洋讀完最後一個字,遙想巧拙大師生前音容,呆然不語。眾人聽得信中不但提及了換日箭的名字,更是隱隱道出了明將軍的來曆,亦都是思潮起伏。

    物由心長歎一聲:“信中說昊空門曆代祖師除了昊空真人外其餘人都隻不過能將流轉神功練到七重,而明將軍於十四歲修功已是嫌晚,現不過中年,卻已至如此境界。其天資之高,確是舉世無雙,令人佩服……”

    楊霜兒一臉驚容:“明將軍的流轉神功現在不過是七重,這些年來已是穩居天下第一高手。若是練至九重驚道的境界,豈不是天下再也沒有人能製住他了?”

    容笑風亦歎道:“我起初隻道明將軍已將流轉神功練到極致,方能威震武林數十年。誰知聽巧拙信中如此說,其武功應還有極大的潛力可挖,流轉神功果不愧是道家武學上的不世神功……”眾人靜默,細細琢磨容笑風的這一番話,心中均覺沮喪,相較之下,得到換日箭的欣悅亦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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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霜兒問向許漠洋:“我未見過巧拙大師,卻不知他的武功如何?”

    容笑風插言道:“且不說巧拙大師是明將軍的師叔,就隻憑《天命寶典》能將自己一生的慧覺、明悟匯於內力中,再運功傳與第二個人,這份神通便已是驚世駭俗了。”

    許漠洋緩緩點頭:“巧拙大師雖從未在我麵前顯露過武功,亦自承不及明將軍,但我想他的武功應不在我們任何一人之下。”

    楊霜兒道:“若是巧拙大師憑借著偷天弓與換日箭,再加上他深悉明將軍武功的弱點,總有一博之力吧。”

    容笑風迴想信中內容:“但看巧拙大師信中的口氣,縱是弓箭合一,似乎也沒有把握勝過明將軍?”

    物由心見識高明,想了一想道:“大凡習武之人總有一項最擅長的武功,巧拙大師精修《天命寶典》幾十年,我雖對其不甚明了,但聞言思義,想來應是道學易理方麵的武學,未必是用來與人爭強鬥勝的。何況偷天弓殺氣太強,大違道派平和無欲的心態,若不能將弓箭與人體本身的潛力融會貫通,隻怕根本發揮不出其威力。”

    楊霜兒恍然大悟:“所謂良器擇主,大概就是這情況吧。”

    物由心歎道:“不錯,若是運用不得其法,神弓亦同廢鐵。就算我拿著偷天弓,也不知如何可以對付明將軍。”

    許漠洋卻是深怕這些言語影響林青的戰誌,對物、楊二人打個眼色,二人知機住口不語。可偷眼望去,卻見林青眼落空處,似是陷入沉思中,不敢打擾。

    楊霜兒聰明,知道許漠洋的用意,吐吐舌頭:“是呀,若是我拿著偷天弓,隻怕拉也拉不開,還如何談破敵。普天之下,大概隻有林叔叔最有資格用這把神弓了。”

    容笑風嗬嗬一笑:“若是明將軍看到暗器王射殺登萍王的那驚天動地的一箭,心中定也如捶重鼓吧。”

    楊霜兒接著道:“江湖上能人輩出,明將軍之所以能在第一高手的位子上呆那麽久,隻怕也是因為真正的高手不屑為區區名望而挑戰他。”

    許漠洋正色道:“此話亦有道理。這些年明將軍雖是號稱江湖上的第一高手,但放眼天下,仍有不少成名高手能與之抗衡。如與明將軍同列邪道六大宗師的北雪雪紛飛、南風風念鍾、枉死城主曆輕笙、將軍府總管水知寒、川東擒天堡的龍判官,再加上白道第一大幫裂空幫主夏天雷,華山無語大師,二大殺手之王蟲大師與鬼失驚……”

    楊霜兒道:“水知寒與鬼失驚都是將軍府的人,難怪明將軍的勢力那麽大。”

    物由心雖是活了一大把年紀,卻對這些江湖人物都不甚了解,聽得津津有味:“好家夥,以往在我那墓碑上見到這些名字時尚不覺得什麽,現在聽來卻著實令人心驚,江湖上有這麽多厲害的高手,我們還混什麽?”

    容笑風熟知江湖諸事,接口道:“若說高手何止這些人,據我所知,尚有京師中的太平公子魏南焰、淩霄公子何其狂、霜兒的父親無雙城城主楊雲清、海南落花宮宮主趙星霜、‘刀王’秦空……這些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與明將軍亦不無一拚之力,或許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高手隱伏於野,不為人知。”他似有意無意間望了物由心一眼:“何況還有傳說中點睛閣、翩躚樓、溫柔鄉、英雄塚這四大家族的長老級人物。”

    物由心一呆:“原來你早知道我的來曆。”容笑風拍拍他的肩膀,一笑不語。

    許漠洋與楊霜兒卻是第一次聽說四大家族的名字,欲要知道詳情,卻見至物由心扭捏的神態,想到他門內忌諱甚多,不好開口追問容笑風。

    容笑風一轉話題:“天下之大,夠資格與明將軍一戰的人實不在少數,但若要說有把握勝之,卻是談何容易,隻怕連水知寒與鬼失驚那一關都過不了。是以這麽多年來,縱是有人窺伺這天下第一高手的位置,卻也無人敢明目張膽地挑戰明將軍。乃至將軍府的氣焰高漲,近至中原武林,遠至漠北塞外,無人敢捋其鋒!”

    物由心欽佩地看了林青一眼,長歎一聲:“我現在才知道暗器王給明將軍下戰書需要多大的勇氣。”

    聽到說起自己的名字,林青方驀然警醒,淡然一笑:“物老過獎了,我本是不存勝望,隻求無論成敗,都可激起江湖上被明將軍威勢壓服多年的豪氣。”

    許漠洋擊掌道:“正是此理。大好男兒豈可袖手不顧,一任明將軍熾焰囂張。林兄知難而行,置生死於度外,此等胸襟實為我等所仰慕。”

    林青謙然道:“我一個人獨來獨往,亦無家室所累,不像其他人有許多顧忌罷了。”他微微一笑:“何況公然挑戰明將軍,勢必是與其光明正大的決戰,無需麵對水知寒鬼失驚等人,相較之下倒像是占了便宜一般。”

    楊霜兒笑道:“林叔叔不要客氣,你現在又有了偷天弓與換日箭,定能擊敗明將軍,那天下第一高手就是你的了。”

    林青大笑:“我若真做了天下第一隻怕無人會服氣,那些隱居的高手定都會來找我麻煩,霜兒你這豈不是在害我。”神色一整,眼望地道中越漲越高的水位:“更何況,麵對這數萬大軍的重重圍困,縱是絕世高手也無法幸免。”

    容笑風望向林青,眼神中皆是鼓勵之色:“不過說起這偷天神弓,曆數江湖人物,怕也隻有暗器王最有資格用之了。”

    林青黯然一歎:“別人卻未必會如此想,所以登萍王才會動心來奪弓……”眾人又想到了慘死的杜四,皆是默然。

    一塊大石從頂上落下,濺起一片水花。幾個人身體早被淋濕,也不去躲避,眾人想到地道外的大軍,均是有些氣餒,麵對此刻的困境,俱是苦思無策。

    物由心一臉愁容,沉吟道:“我可以憑本門的機關之術引開部分水流,但也支持不了太久。依我看還不如趁現在體能尚存,拚力衝殺出去。敵人未必知道我們從何方位出現,措手不及下,也許可以破圍而出。”

    林青望著許漠洋:“許兄行伍之人,可有何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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