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天下,能做到這般用眼光就幾乎足可以殺人的,還能有誰?

    林青笑了。他的語氣似封似閉,似緩似急,就像他對敵時無影無蹤的暗器,魚遊無跡,雁過無痕:“明將軍可是收到了我的戰書麽?”

    與此同時,杜四終於點燃了定世寶鼎的火!

    來人麵對幾人的殺氣渾若無覺,負手大笑:“林兄的那一封戰書內容豐富,章法嚴謹,已是足以讓我孤身一人夜探笑望山莊了。”

    來得果然便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明將軍!

    林青瞳孔驟然收縮:“明將軍言明孤身一人,可是有把握在我等的圍攻下脫身嗎?”

    一直到此時,林青依然感覺得到明將軍的氣勢仍是緊緊鎖在自己背心的至陽大穴上,隨時有可能出手,竟然沒有一絲機會轉身拒敵。

    明將軍麵容上看不出絲毫的波動:“世上自命不凡之輩甚多,卻隻有在生死關頭上才看得出什麽是真正的俠義。林兄如能說動諸位一並出手,我當然也隻有接著。”

    許漠洋心頭湧起新仇舊恨:“對你這樣的大奸大惡,何用講什麽俠義?”

    明將軍眼光漠然掃過許漠洋,若有所思:“巧拙師叔天眼神通造就了你,也算是與我昊空門有些淵源,所以我今天不想殺你。”

    容笑風大笑四聲,暗暗運足四笑神功:“將軍想殺的人是誰?”

    明將軍淡然一笑,卻奇峰突起般問向物由心:“物天成可還好嗎?”

    “哇”得一聲,物由心竟然噴出了一口鮮血。

    眾人大驚,紛紛抽出兵刃,圍定明將軍。

    明將軍神色不變,看著物由心柔聲道:“從我一現身,老人家便集勢待發,內氣由膻中大穴起始,下行神闕、關元、環跳、陽陵、俠蹊,由任脈走至足少陽經,再逆足太陽經至風門、天柱大穴而功成一周天,這種別走蹊徑的武功除了英雄塚的氣貫霹靂功無人做得到。我不過是問候一下故人,老人家何必著急動氣呢?”

    林青此刻方才尋隙轉過身來,淡然自若地道:“將軍竟然能讓英雄塚的傳人拚盡全力也找不到出手的機會,可見流轉神功又有大成。”

    原來眾人中以林青與物由心的武功最高。明將軍突然現身,這二人最早察覺,所不同的是林青立即發現了將軍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身上,隨時可能出手,隻好先凝氣防禦;而物由心則是全力運功欲要出手,卻不料將軍的身形穩若亭淵,雖是看來毫無戒備,卻是沒有絲毫的破綻,物由心隻覺得自己如是貿然出手,必會被將軍趁隙反擊,隻好將提集到十成的功力慢慢化去,以免反挫自身。

    卻不料明將軍眼力如此高明,趁物由心散功的緊要關頭驀然對其發聲,更是提及了英雄塚的門主物天成的名字,旁人尚不覺得有何特異,物由心卻知道將軍在其功運一周天剛剛將氣歸於丹田的一刹間以聲擾之,偏偏想重歸英雄塚正是自己的心結,心念一分,內氣立時散亂於經脈中,已是受了不輕的內傷……明將軍負手而立,看起來全然不因眾人的蓄勢以待而稍有驚慌:“林兄可知道我為何不在京中安享權勢,卻要在塞外東征西討,受那鞍馬之勞嗎?”明將軍在京師中隻手遮天,早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若是想借軍功而坐大與理不合。這句話正是眾人想問的,卻不料明將軍自己先問了出來。

    容笑風思索道:“中土與塞外各族恩怨並立,自古便常有匈奴南侵,親王北征之舉,幾千年來從無安定,明將軍可是妄想一戰功成,平定北疆,建不世之功業嗎?”

    杜四大笑道:“長城內外民風大異,曆來中原帝王都是采用安撫之策,攻心為上。明將軍這般窮兵塞外,隻會徒惹反感,這幾年來此平彼反,可有一日之安穩嗎?那種自認為強用武力便可以壓製反抗的做法才真是可笑之至!

    明將軍微微一笑:“林兄也是這樣認為嗎?”

    林青沉吟良久,直言道:“我觀將軍的行事,從四處拜師習武到最後叛出師門,從崛起京師權重一時到放下清閑揮兵塞外,再到今日孤身一人冒險闖莊,視我等如無物,所作所為均是出常人之意想。我實不懂你的心思,若非是為了某個目標,我便隻好視你為一個不能依常理度之的狂人。”

    明將軍哈哈大笑,眼中殺機忽現:“林兄可是認為我便是一個失心瘋的狂人嗎?”

    林青神色自若,淡淡道:“我很想知道將軍的解釋。”

    明將軍雙眼死死盯著林青,林青一步不讓的對視,空氣突然便凝重起來。

    容笑風知道明將軍身為天下第一高手,威名遠震,此時己方雖是有六人,但武功最高的林青也曾自承武功不及明將軍,武功次高的物由心又吐血負傷,真是動起手來未必能困住明將軍,而已方隻怕還會有所損傷。

    眾人都是抱著同樣的心思,不敢貿然出手,唯有靜觀其變。

    明將軍微微一笑,目光自然地從林青鎖緊的對視中轉向許漠洋:“許小兄可知我為何會突然找到這裏?”

    許漠洋橫劍在胸:“將軍欲得我而後快,我也有同樣的心思。”

    明將軍大笑,正色道:“巧拙師叔傳功於你,算起來你應是我的師弟輩,我如何還要為難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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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漠洋一怔,聽將軍的語氣真誠,不似做偽,這一刻再也把握不到將軍對自己的用心了。

    林青問道:“那將軍何以還要領兵攻笑望山莊?”

    明將軍似是一點也不介意林青語氣中的諷刺之意:“我一向看好林兄對武道孜孜不倦的追求,同是嗜武之人,應知道我們無時無刻都需要一種壓力,不然何以能有寸進。我被江湖人恭稱為第一高手,唯一能逼我奮進的隻有在戰場上那種隨時都可能飲恨沙場的感覺,是以我才親自帶兵驅逐異族,一半是為了王室中興,另一半也是為了在武道上能再有突破……”

    林青眉尖一挑,針鋒相對:“但將軍在塞外的各種行事,隻會給人以為一己之私而塗炭生靈的意味,不然以巧拙大師的明慧卓見,如何會不理解將軍的行為,而全力與你為敵?”

    明將軍輕歎一聲:“我征兵塞外亦非得已,並非是為了立下軍功以便服眾。自古中原江山多變,合久必分,便是因為沒有了一個強權的統治。以春秋戰國為例,若不是有秦始一統江山、四海歸心,百年戰亂之下民不聊生,苦的亦隻是天下百姓!”

    林青毫不客氣:“大秦國力開前古未有之盛況,卻也隻在暴君統治下經二世而終,所謂失民心者失天下,而將軍似乎正在沿襲這條老路?”

    明將軍眼望天穹:“大亂之後必有大治,雖是秦朝曆二代而亡,但車同軌書同文等舉措也給後世留下了大治的最好條件,不然何有漢朝中原之振興。待我一平塞外後或許便會退隱仕途,專誌武道,治理國家已是他人的事了……”

    林青默然不語,明將軍繼續道:“自古創造曆史的人無一不是具有通觀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遠視,曲高者自必和寡,故而往往多為身邊之人所不屑。我隻知我所做所為全憑心意,功過自有後人評說,縱是世人不理解我,就算是巧拙師叔與我師父忘念大師亦視我為敵,又何足道哉?!”

    眾人聞言不由怔住,細細思索明將軍的話,俱都良久無言。

    一向以來,江湖上俠義之士對明將軍的看法都是認定其好大喜功,何曾有想過他是為了武道上的追求與後世的大治才如此挑起中土與塞外的這數年的大戰。

    將軍的言辭就如他的武功一樣銳利,直刺人心!

    此時月亮漸升上東天,明將軍的麵容一半映在月色中,另一半還藏於樹陰婆娑中,加上這一段奇峰突起讓人分不清真假的話,更增詭秘。

    林青緩緩道:“將軍為何要對我等說這些話?”

    容笑風亦懷疑道:“將軍你可是想拖住我等,好讓你手下一舉攻下山莊嗎?”

    明將軍傲然一笑:“我若是有此心,亦完全做得到。”

    物由心終於緩過氣來,長歎一聲:“我相信明將軍有此實力,請將軍示明來意。”

    大家一向知道物由心絕不服輸的性格,聽他如此說知道剛才將軍以音破敵已然震懾了他,楊霜兒猶自道:“我就不信我們合力也敵不過將軍?”

    林青舉手止住楊霜兒:“將軍來此到底有何用意,最好明示於我,不然在此既知大兵蓄勢莊外,隨時可能攻入山莊的情況下,縱然你舌燦蓮花,我等明知不敵亦隻好拚死一戰。”

    明將軍的乍然出現大占上風,林青破釜沉舟的這句話方才稍稍扳迴些均勢,令明將軍亦有所顧忌。

    明將軍亦是一歎:“巧拙不管怎麽說也是我的師兄,我也不想親手毀了他的一幫舊友,但軍令既下豈能輕易收迴,於是才任由手下攻莊。久攻不下後我於昨日趕到山莊,立時下令暫且停戰,今夜突然心有所感,便獨自來山莊看看……”

    林青訝道:“將軍的心有所感是什麽意思?”

    明將軍淡然一笑,一指定世寶鼎:“齊追城見了那幅繪有弓的帛圖,此處再見到這上古神物,我如何還能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麽?我深知巧拙師叔的本事,此弓定是與我大有關係,所以讓我感應到了一絲兇氣!或是被天機所惑,是以才對你等說了這番不足為外人道的話。”

    聽將軍如此說,眾人心中不由又浮現起那種玄而又玄的感覺。

    杜四眼中精光一閃:“將軍既知此弓的來曆,又是如何打算?”

    明將軍正容道:“巧拙師叔既有此意,我當然會完成他的遺願。”

    林青突然笑了:“將軍可也是視其為逼迫你武道上再做突破的壓力嗎?”

    明將軍撫掌哈哈大笑,狀極欣慰:“有了林兄這句話,可知我不枉此行。”

    林青亦是雙掌互擊:“此弓名為偷天,總有一日我便是執此弓挑戰於你!”

    “偷——天——弓!好好好!”將軍負手望天,連道三個好字:“縱觀天下之人,能值得我出手一戰的人又能有幾個?林兄無疑是我渴求一戰的好對手,待你準備好了,明宗越隨時候教。”

    容笑風疑惑道:“將軍莫不是打算退兵了?”

    明將軍緩緩搖頭:“笑望山莊傷我近千士兵,我若是下令就此無功而返,諸將心中必定不平,巧拙師叔不是言明四月初七於我不利嗎?此弓想必是於該日煉成,我便於四月初八親自領軍攻入山莊,希望屆時山莊再無半個人影。容莊主不用我教你怎麽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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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笑風一挑大指:“將軍快言快語,無論我對你有著如何的仇恨,此刻亦不得不讚你一聲。此事就可如此定了,四月初八我會將所有的人統統撤走。”

    明將軍輕輕道:“我位居高位,處處都要照應手下,行事有時亦是迫不得已,大軍所過之處巢毀卵危,莊主肯退一步自是上上之選。”

    許漠洋死死盯著明將軍,似要從他的話中看出真假:“將軍為何要這樣做?破入冬歸城時你可半分也沒有容情。”

    明將軍哈哈大笑:“此一時彼一時。再說我破入冬歸城亦主要針對城中負隅抵抗的冬歸殘部,盡量做到對百姓不去驚擾。”

    杜四沉聲道:“將軍可是故意安我之心,好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出奇兵一舉攻入笑望山莊嗎?”

    將軍眼中懾人的精光一現:“今日放過笑望山莊,一是看在巧拙師叔的麵上,二來也是不想再增殺孽。我已破例解釋這許多,就此告別各位!信與不信,幾日後自有分曉。”

    也不見將軍如何動作,身形突然後退,其勢極快,就好像有人在他身後用一道看不見的繩索拉著他一般,眨眼間已然在數十丈外。

    明將軍揚聲道:“我隻能嚴令我的手下不予動兵,對八方名動卻是無力控製,諸位好自為之吧……”

    眾人麵麵相覷,此事變化大出意表,一時都有些亂了主意。

    明將軍且行且吟,聲音尚遠遠傳來:“生榮死辱,驚筍抽芽,不過如是;心塵未脫,境由念生,不過如是;置喙世情,沉浮魔道,不過如是;殺人一萬,自損三千,不過如是;救人一命,七級浮屠,亦不過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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