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悅來客棧的門前被數十名侍衛包圍,一名滿麵紅光的老者負手而立,借著月光隱約透著一股上位者的神態自若……


    老者身邊站著一個明媚的少女,少女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顯然是剛剛由被子中被老爹抓出來的。另一側是一個高大健碩的男人,男人躬著身站在老者身後半步的位置。


    老者看向客棧的大門,並未迴頭:“方玉,你確定看清楚那輛馬車駛入了這間客棧?”


    方玉恭敬道:“啟稟主公,那趕馬車的人非常的機警!卑下距離有些遠,隻能看清楚那輛馬車是在這附近消失的,而這附近隻有這一間客棧而已!”


    郗鑒點點頭:“好,你做的不錯,呃,就小璿和你隨老夫前去拜訪吧,其他人都留在這裏,這間客棧沒有老夫的命令,從現在開始不許出也不許進!”


    說罷率先走入客棧,方玉與揉著眼睛的郗璿也跟在老人的身後走進客棧。


    第二日,郗鑒的車隊離開了全椒縣,繼續東進,而龐大的車隊中夾雜了兩輛不起眼的馬車。經過一天的相處,素娘與郗璿儼然成為一對無話不談的好姐妹。


    郗璿本就是個性格活潑的大家閨秀,可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在書畫一途,雖然年紀還小已經隱隱露出崢嶸來。素娘原本是個山野村姑,但是這一年裏,在項誌的耳濡目染下,早已經蛻變,加之又常與嫣蓉交往。取得一個十四歲小蘿莉郗璿的信任,手到擒來。郗璿每每聽到素娘口中那稀奇古怪的故事,兩隻大眼睛就會冒光……


    昨晚郗鑒一行拜訪後,素娘便不再猶豫,欣然的同意了郗家的好意,一同前往建康。她是真想不出堂堂的兗州刺史,會惦記他們一行人什麽,完全是因為那琅琊王氏的招牌,或者說是賣王根一個麵子而已……


    郗鑒在得知這一行人並不是琅琊王氏的子弟,不過是睢陵公王根的弟子時,還是有些失望的。這次來建康城赴任,他最想結交的便是琅琊王氏的掌門人王導。看見小女兒與那年輕婦人相交甚歡,他也就不再糾結,任她們去玩鬧了。


    庾懌站在城外目送郗鑒一行人馬離開,眼睛不經意的瞥向那兩輛掛著琅琊王氏圖標的馬車,他的心中有些懊惱,昨夜還是比郗鑒晚了半步,當他的人找到那間客棧的時候,整個客棧已經被郗鑒那個老東西接管了。庾懌斷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兒,就與郗鑒翻臉,隻好悻悻然的迴來了……


    那個名叫季榮先生的男人走到庾懌的身邊:“主公,不用太過在意,已經查清楚這一行人的來曆了。”


    庾懌眯著眼睛看向他:“嗯?”


    “確實是由青州方向過來,南下避難的。馬車確實是琅琊王氏的,是現在居住在臨淄的前睢陵公王根家的用車。但是,這些人卻沒有出自琅琊王氏的人,不過是王根新收的一個寒門弟子的家屬。”


    庾懌疑惑道:“弟子的家屬?”


    季榮又道:“確實如此,這一隊領頭的不過是一個十六七的小婦人,據他們的仆役說,這個小婦人是他們的當家主母,而男主人卻因為一些事情羈絆於青州。那個男主人聽說名叫項誌,近一年來在青州廣固一地風生水起,現在是曹嶷手下的謀士,官拜錄事參軍,而這個名叫項誌的寒門子弟,據說頗得睢陵公的賞識。”


    庾懌點點頭:“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說罷,轉身往城中行去……


    兩日後,郗鑒一行人來到了姑孰城下,如果項誌這個時候在這裏的話,一定會大喊一聲“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然後還會很中二的手舞足蹈一番。但是這裏沒有項誌,隻有老練的郗鑒。


    郗鑒有些驚奇的看著站在城下,一身戎裝的威猛大將軍,不禁有些意外。王敦怎麽會在這裏,他應該駐守在江陵才對啊。


    沒有過多的時間留給他思考,老人跳下馬車,急急的迎著王敦行去。離著五六步的距離時,便抱拳笑道:“大將軍,多年不見,依舊英姿不減啊,哈哈哈……”


    王敦也笑著往前走了兩步:“道徽兄別來無恙啊,昨日就聽聞道徽兄要由姑孰路過,老夫可是在這裏等了一天多了……”


    郗鑒假裝驚慌道:“驚擾了大將軍,是郗鑒的不是……”


    王敦抓過郗鑒的手臂,笑著說道:“道徽怎麽這樣見外,一口一個大將軍的,讓敦有些不爽利!”


    郗鑒哈哈一笑:“處仲兄別來無恙啊,哈哈……”


    “哈哈哈……”


    二人把臂進入姑孰城……


    王敦顯然對郗鑒極為重視,晚宴布置的極為隆重,當然素娘和郗璿她們是沒有資格上場的,最近郗璿迷上了素娘教她的五子棋,這種簡單直接的棋藝很對小蘿莉的胃口,隻要得空就要與素娘下上幾盤解悶。郗璿本就是圍棋高手,第二日素娘就已經下不過她了……


    而郗璿無意中發現,素娘身邊那個不起眼的小侍女才是真正的五子棋高手,於是乎……


    姑孰城中,王敦臨時的大將軍府的後院,兩個小蘿莉,趴在石桌上,認真的拚殺五子棋。


    另一邊,王敦與郗璿相對而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王敦已經有了七分醉意,開始議論起昔年的晉朝人物來:“樂廣其人無才,一個後生四處流蕩,言行有背於名教朝綱,看看他的實際才能,怎麽比得上滿奮呢。”


    郗鑒不屑道:“相比一定要同類型的人才行。樂廣為人性情平淡,見識深遠,處於傾危之朝,不隨意親附疏遠於人。在湣懷太子被廢時,可以說柔中有剛,不失正體。滿奮是失節之人,怎能和樂廣相提並論。”


    王敦反駁道:“湣懷太子被廢之際,和他來往就會給自己帶來危機,人怎麽能死守著常理呢?以此相比,滿奮不弱於樂廣是很清楚的。”


    郗鑒寸步不讓,昂然道:“大丈夫潔身北麵侍君,謹守三綱之義,怎麽可以偷生而變節,這樣有何麵目居於天地之間!如果是天道已終,也當隨之存亡。”


    王敦早就有了無君野心,聽到郗鑒這番話,心中大為不滿,便拂袖而去!轉身命手下將郗鑒一行人扣留在姑孰,不讓他們離開……


    一眾陪席的王敦手下見自家領導離開,也都紛紛離開酒宴。溫嶠最後一個離席,在他走出門的時候,迴身看著一臉從容的郗鑒,露出一個欽佩的笑容……


    郗鑒看著王敦等人生氣的離開,並不著急,繼續喝酒吃肉,神態自若,一點兒也不害怕!


    王敦氣憤地迴到自己的書房中,心中怒火無處發泄,一拳砸在一旁的案幾上,單薄的案幾無法承受王大將軍的怒火,應聲碎裂……


    王敦這口惡氣發泄出去,感覺心中積鬱舒緩了不少,坐在軟塌上,任由婢女為他包紮傷口。


    一直站在旁邊的錢鳳開口說道:“大將軍息怒,為了這點小事兒,不值得氣壞了自己。”


    王敦握緊拳頭:“那郗道徽老匹夫欺人太甚,老夫誠心誠意款待於他,他卻不識好歹,處處暗諷老夫,真是氣煞我也!”


    錢鳳笑道:“主公何必為這老匹夫耿耿於懷呢,隻是……”


    王敦皺著眉看向錢鳳:“世儀,此間就你我二人,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錢鳳輕聲說道:“郗鑒是兗州高平郗家出身,早年博學廣聞,後來兗州大饑荒,郗鑒因其才學品德極高,被推舉成為領袖,統領流民躲避到鄒山。而且郗鑒領兵打仗很有一套,昔年僅僅靠著饑餓的難民軍抗擊羯人三年之久,後來要不是糧食太過緊缺,羯人想要在兗州一地站穩腳跟談何容易!”


    王敦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


    錢鳳又道:“那鮮卑兒司馬紹,拜授郗鑒為兗州刺史,都督揚州及長江以西的軍務,鎮守合肥。這是什麽意圖,明顯是要針對主公您啊!還好主公您識破了那鮮卑兒的謀算,上書調郗鑒迴京出任尚書令,那鮮卑兒居然欣然同意了!


    主公你今天也看見那郗鑒是什麽態度,擺明了要與主公您作對啊!”


    王敦沉默不語,錢鳳接著說道:“而這正是天助主公您,沒想到郗鑒會折到姑孰,落到咱們的手上,這可是天賜良機啊”


    王敦猶豫道:“世儀,你的意思是?”


    錢鳳眼中閃過一絲兇戾:“不如將那郗鑒斬殺於此,以絕後患!”


    王敦沉吟片刻:“郗道徽是儒雅之士,有名望地位,怎麽能隨便加害於他呢!”


    錢鳳著急道:“主公,切勿婦人之仁啊,放虎歸山必要傷人!”


    王敦揮揮手:“世儀,不必再說了,我意已決,先將郗道徽等一行人軟禁起來吧,其他的事兒,容後再議吧……”


    楊素娘和楊一山等人本以為遇到了一個大靠山,能安全的去往建康城,沒想到反而因為這個尚書令郗大人被困在了姑孰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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