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醫官將毛筆放下,輕吹紙張,待紙上墨跡幹透,笑著扶須將方子遞給王根。王老接過藥方看也不看,遞給果兒,命大丫鬟趕緊去藥房抓藥。


    果兒剛要轉身離去,藥方卻被項誌搶去,拿著藥方凝目看去,方子上隻有短短的幾句話,“白芷(一兩),生甘草(五錢),生薑(三片),蔥頭(三寸),黑棗(一枚),豆豉(五十粒),水二碗,煎服取汗,不汗再服,病至十餘日,不得汗者,皆可服。”


    項誌看完藥方並未說話,重新將藥方還給果兒。那老醫官見項誌一副審視的目光,心中不悅,輕咳一聲:“這位小郎君,可是覺得老夫的方子有什麽不妥之處?”


    項誌拱手道:“沒有,沒有,小子沒有什麽異議,隻是好奇,看看而已,呃,就是看看,嗬嗬……”


    老醫官一甩袖袍:“非是老夫狂妄,如果這傷寒病老夫的藥方治不了,別人也沒有辦法,哼!”


    項誌也發覺剛剛因為太過關心嫣蓉,行為確實有些不妥,便不再多,言負手而立……


    王根瞪了項誌一眼,趕緊打圓場:“這是老朽的一個後輩,剛剛確實有些無禮了,老朽給張先生賠個不是,不要與後輩一般見識了,嗬嗬嗬……”


    老醫官點點頭,笑著拱拱手:“既然王小姐的病老夫已經瞧過了,便不再多留,這就告辭了,嗬嗬!”


    王根笑著送老醫官出去,待屋中隻剩下嫣蓉與項誌二人之時。項誌俯下身跪坐在嫣蓉的錦榻旁邊,看著因高燒而麵色潮紅的女子,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掌心一片潮熱……


    錦榻上的王嫣蓉突然奮力掙脫開項誌的手,抓起被子將自己完全蒙在被中。項誌有些愕然,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又是鬧的哪一出!


    隻聽,被中傳來嫣蓉悶悶的聲音:“你快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項誌伸出手想將被子拉下來,卻未能如願,嫣蓉死死抓著錦被,項誌又不敢過於用力,怕傷到了她,無奈隻能作罷。


    項誌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開門又關門。


    嫣蓉聽見腳步聲和開關門的聲音,以為項誌已經離去。才將被子拉下來,卻發現項誌站在門邊,一臉玩味的看著她……


    她知道又上了這小子的當,又想將被子重新蒙上,項誌一個健步來到她的榻前率先抓住錦被。


    嫣蓉歎了一口氣,說道:“辰遠,你快走吧,別被我這病染了身子!”


    項誌見她不再掙紮,鬆開錦被,雙手握住嫣蓉的小手,笑道:“我不怕的!”


    “我怕!你快迴崖山吧,陪著素娘好好的過日子,不要再理會我了……”


    項誌看著一臉病容的愛侶,長出一口氣:“昨日素娘已經南下了,現在就剩我自己了!”


    王嫣蓉心中一驚,她知道項誌早就有南下晉朝的打算,看來他暗中的布局也已經完成。隻是送走了楊素娘,他自己卻留了下來,原因不言而喻……


    “你不該這樣,你應該同她一起走的,不值得的,不值得……”


    項誌愛憐的伸出手,輕輕抹去嫣蓉臉上的淚珠,說道:“值得的,等你好了,咱們一起走也不遲!”


    “我好不了的,你們不用瞞我,我都知道,廣固城已經死了很多很多的人!我也將命不久矣,辰遠答應我,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快去追素娘她們,這時走還來得及……”


    項誌用手背輕輕摩挲嫣蓉因發燒而滾燙的臉頰:“不要說胡話,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咱們馬上就走!你還沒有嫁給我呢,怎麽可以就這麽死掉呢!”


    王嫣蓉流著眼淚搖了搖頭:“父親幾乎已經請遍了城中的良醫,都沒有什麽好辦法,今天這個張先生是唯一一個給開了方子的郎中。你也聽見了,其實他連一成把握都沒有的!辰遠,你快走吧,如果有來生,妾身再嫁給你……”


    “我不要來生,大不了就一起死,做一對鬼夫妻也蠻不錯”,說罷,項誌將口罩摘下來,丟在一旁……


    王嫣蓉大驚,她不知道項誌做出來的這種奇怪的蒙麵棉布的原理所在,但是自從家中不論老幼主仆皆戴上了這種奇怪的口罩後,確實再無感染這種病的人了,包括貼身照顧自己起居的丫鬟們,間接的證明了這東西是非常有用的!


    她又鑽入被中,項誌扯了一下被子,卻沒有拽動:“我的大小姐,你又要幹嘛啊!”


    嫣蓉在被中悶悶的說道:“你快將口罩戴好,要不我就不出來了!”


    項誌無奈,隻好又將口罩戴好,說道:“你快出來吧,我戴好了!”


    嫣蓉由被中探出小腦袋,看見項誌又重新戴上口罩,鬆了一口氣:“你可不許再胡鬧了……”


    “好,你隻要不再攆我走,我什麽都聽你的!”


    嫣蓉心中一甜,但是想到自己的病,又不覺自艾自憐起來……


    房門被推開,王根走了進來,嫣蓉見父親迴來,想將手從項誌的大手中抽出,卻沒能拽動,隻好紅著臉任由身邊的男子握著。


    王根看了一眼屋中的二人,並沒有說話,隻是衝著項誌點點頭,便往外走。項誌意會,鬆開了嫣蓉的手,將她的被子掖好,跟著王根走出去……


    院中碎石路上,一老一少緩步而行,項誌錯了半個身位跟在王老的身後,輕聲交談著。王根在得知項誌為了自己的女兒,放棄了南下的最好時機,心裏也不禁為之動容。在涉及自身生死存亡的時候,他能選擇留下來照顧嫣蓉,看來自己並沒有看錯人……


    來到一棵槐樹下,王根停下腳步,夏日的微風吹在槐樹的葉子上,發出清脆的“沙沙”聲。王根迴身看向項誌,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道:“其實對於嫣蓉的這個病,唉!剛剛張郎中的那個方子你也看見了,治療普通的傷寒或許有些用處,但是……”


    項誌神情嚴肅的說道:“王老,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王根眼神炯炯的看著項誌:“辰遠,莫非有什麽好辦法嗎?”


    項誌點點頭:“小子倒是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本想請教一下那名郎中,可是,唉……”


    其實,項誌在看見那個治療傷寒的方子時,就對這個時代的醫術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了,隻能通過自己多出來近兩千年的知識來自救。對於瘟疫,他隻知道屠奶奶的青蒿素能治療瘧疾,但是看症狀,顯然這病並不是瘧疾!


    雖然並不知道這種瘟疫到底是什麽病,但是他卻是知道應該是一種病毒引起的,像利巴韋林這種抗病毒的藥他現在顯然是弄不出來的。但是中藥可以啊,第一個想到是雙黃連口服液和蒲地藍口服液,他記得自己的小女兒檢查得知是病毒引起的發燒時,吃的就是這種藥。他仔細的看過這兩種口服液的成分,金銀花、黃芩、連翹、蒲公英、苦地丁、靛青根這幾味藥在這個時代應該不難找,從昨日開始,項誌就一直在籌劃自製抗病毒口服液!·


    他不知道這幾種藥的配比情況,本想問問那個張姓的郎中,但是看見他那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項誌也就不屑開口詢問了……


    王根眼前一亮:“辰遠,你莫非懂得醫療之術?”


    項誌胡扯道:“小子幼年時曾經跟過一個赤腳郎中學習過一段時間!昨日小子去了一趟城外流民營地,詳細驗看了病死之人的屍體,有些感悟!得了這種病的人,死亡前有皮下出血的現象,後期還會咯血,而且小子在驗屍的過程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死者腰後處有大量的滲血,這很有可能是她死亡的主要原因!”


    項誌頓了頓,繼續說道:“而後腰處卻正是人的腎髒的位置,說明病人的死因很可能是腎髒出問題而死的!小子推測,這是一種不知名的病毒入侵腎髒,導致病人腎髒出血,衰竭而亡!所以這並不是普通的傷寒病,如果單純的按照傷寒來治療,怕是要影響嫣蓉最佳的治療時機……”


    王根暗暗心驚,沒想到這小子居然為了治療嫣蓉的病,冒險去驗病患的屍體。心思如此縝密,還真讓他發現了問題所在,不禁眼眶有些潮濕:“苦了你了,辰遠!”


    項誌笑笑,說道:“這沒什麽!年幼時,那名赤腳郎中留給了小子一個方子,小子試過,對於有些怪病還是有些效果的……”


    “噢!辰遠快快寫將出來!”


    項誌點點頭,猶豫道:“一會小子親自去一趟藥房,抓些藥迴來!隻是,呃,小子有個不情之請,我想接嫣蓉去崖山上養病。崖山上還沒有出現這種患病之人,而且崖山海拔高些,植被又茂盛,空氣含氧量高,更利於嫣蓉的病情恢複……”


    王根不知道海拔、植被、含氧量是什麽意思,想來是有利於嫣蓉養病吧。隻是他要接走愛女,心中仍是有幾分不舍,但是為了嫣蓉的病,最終還是狠下心來,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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