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霽咬咬牙,隻得迴過頭,再也沒有往後看,一路往外跑,就在他跑出化工廠,站到寬闊的廠院中間的一瞬間,背後一陣熱浪襲來。


    李天霽迴過頭,看到廠房那邊火光四射,最劇烈最活躍的炸藥全部被引爆,幾乎是一瞬間就移平了整個化工廠。


    然而爆炸並沒有停止,不斷有各個庫房的易燃易爆品被引爆,李天霽的雙手因為結冰而發著抖,最後撥通了119。


    李天霽坐在遠離爆炸場地的台階上,身上的冰晶都化開了,濕噠噠得從身上滴落在地,暈濕了地麵。


    看著消防隊在這邊緊急處理,警方也趕來了,李天霽沒有意識地被警察帶走了,而警方看他情緒有問題,腦子也不怎麽清醒,隻好將他送到醫院檢查,暫緩了筆錄。


    李天霽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腦子仿佛凍住了一樣,什麽都無法思考,隻能呆滯地看著,眼珠都無法轉動。


    他無法相信現在發生的一切,他在等這場噩夢醒來,但是卻怎麽都無法擺脫。


    一切的一切都在斥責他: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


    所有的事物都在告訴他:這一場噩夢不會醒來,隻會一直做下去。


    李天霽躺在病床上,醫生給他鑒定了傷情,隻是輕微的凍傷,但是精神狀況不太好。


    警方見他這個樣子,也就沒有多待,想要通知他的家人,卻發現他隻有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弟弟。


    沒有其他的親屬。


    警方隻好退而求其次,讓調查組的組長梁亭鬆撥給了裴醉玉。


    裴醉玉這個時候正和李爾爾在廣場逗鴿子,驟然接到電話,一愣,往往梁亭鬆打電話過來,就絕對是重量級的消息,裴醉玉摸了摸李爾爾的頭,示意自己接個電話,退遠了一點。


    李爾爾抱著一隻小胖鴿子,心裏抽痛了一下,有種不詳的預感。


    裴醉玉站到樹下,接通了梁亭鬆的來電。


    “鬆子,出什麽事兒了?”


    梁亭鬆的語氣非常嚴肅且低沉,詢問道:“你現在和李爾爾在一起嗎?”


    “是的,他就在我身邊。”


    裴醉玉往身後看了一眼,看到李爾爾還蹲在原地,撫摸著一隻胖鴿子的小腦袋。


    “出了很嚴重的事情,張秋歲的化工廠讓人給炸了,爆炸威力非比尋常,搜證極其艱難。”


    裴醉玉身子一僵,他是知道那個化工廠的,之前餘臣琰將張秋歲從局子裏撈出來,也有他的幫助。


    “然後呢?”


    梁亭鬆絕對不是來給他匯報這個消息的,很可能是涉及到他或者餘臣琰了。


    “死了一個人,你也認識,我們已經去查他的身份了,現在李天霽在醫院,他的親屬隻有李爾爾。”


    梁亭鬆沒有多說別的事情,裴醉玉也明白,他的意思是讓他趕緊迴國。


    兩人簡短的通話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裴醉玉站在原地,感覺渾身都被冷風吹得形銷骨立。


    為什麽梁亭鬆會說死的那個人他也認識呢?


    李天霽身邊的人,他認識的就隻有餘臣琰......


    如果餘臣琰在,梁亭鬆為什麽會打給他呢?


    裴醉玉心裏一緊,再轉過身的時候,李爾爾居然就在他的身後,嚇了他一跳,但是表麵還是沒有流露出來。


    “裴哥哥,怎麽了?不會是出了什麽大事吧?”


    裴醉玉腦子都要炸了,他該怎麽跟李爾爾說?


    冬風切割著他的臉頰,也分割著他的理智,裴醉玉隻猶豫了三秒,就決定暫時瞞著李爾爾。


    “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出了點問題,需要我處理一下,我先讓人送你去特羅姆瑟看極光,最多四天之後再來接你,怎麽樣?”


    李爾爾猶豫了一下,但看裴醉玉應該是遇到急事了,也就沒有多問,答應了下來。


    裴醉玉把他委托給了自己的助手,讓助手帶著李爾爾去特羅姆瑟,然後自己火速趕迴了國內。


    他一到機場就被梁亭鬆接走了。


    本來他還想著先給餘臣琰打個電話問問,卻沒想到梁亭鬆來得這麽快,隻好先跟他走。


    “到底怎麽迴事?”


    裴醉玉沒有休息好,眼睛裏有血絲,看上去很疲憊,而梁亭鬆更嚴重,從出事到現在他就幾乎沒有合過眼,胡子都沒有時間刮。


    “情況很不好,我們已經查到了死者的身份,先找你確認一下。”


    裴醉玉看著梁亭鬆調出了一個失蹤人口的戶籍檔案,名字那裏赫然寫著:餘笙。


    而照片則是餘臣琰的照片!


    隻是看上去已經建立很久,照片不太清晰,有點泛黃,五官和餘臣琰隻有八分像。


    裴醉玉內心震驚地看著這份戶籍,看著上麵完整的信息,幾乎找不出差錯,身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裴醉玉在看到這個檔案的一瞬間就明白了,這絕對又是餘臣琰做的局。


    “嗯,這個人我認識,是李天霽身邊的那個人。”


    梁亭鬆得到的消息也就是如此,於是將這人的檔案收了起來,跟裴醉玉說道:“李天霽的狀況不太好,身體上沒有什麽傷,應該是受了刺激。”


    裴醉玉幹巴巴地答應了一聲,心裏有點同情李天霽,他到底是怎麽得罪餘臣琰了?要這麽整他......


    “我去醫院看看,你還有得忙吧?”


    梁亭鬆不能多說,隻是點了點頭,疲倦地揉了揉額頭,最近本來就忙得厲害,現在又攤上這個破事兒,鬧得太大,上麵已經開始施壓了,必須盡快破案。


    首先就是要找到那個綁架“餘笙”的人。


    梁亭鬆順路把裴醉玉送到了李天霽現在待著的醫院,一進去就被嚴冬給逮著了。


    “你可算來了,哎?你沒帶爾爾一起迴來?”


    嚴冬往裴醉玉身後看,卻隻看到梁亭鬆離開了。


    “你腦子傻掉了?他還是個孩子,現在情況不明,帶他迴來也隻會擔驚受怕。”


    第90章 你都幹了些什麽


    嚴冬低聲“哦”了一聲,想起之前打聽到的消息,連忙湊到裴醉玉的身邊。


    “我跟你講啊,這次真的是可大可小的事兒,今兒上午洛瑜和洛琛兩個來做個常規體檢,我還問了,說是幾乎連人體組織都找不到,那人又是個沒有親屬的失蹤人口,真是連dna都沒得驗!”


    嚴冬湊在裴醉玉耳邊,兩個人一邊說悄悄話,一邊往李天霽的病房那邊走,裴醉玉聽見嚴冬說:“而且上頭壓得緊,又沒死什麽大人物,一個失蹤人口而已,已經在準備結案了,連屍身都沒有,估計定個自殺就了事了。”


    裴醉玉不得不感歎餘臣琰這個家夥是真的毒,到底是從什麽時候就開始策劃這件事情了?從建立檔案到現在警方的反應,都被他拿捏清楚了。


    “何況現在李天霽的精神狀況不好,恐怕等他恢複過來,一切都晚了,想查都沒得查,再說他和那個人也沒什麽法律上的關係。”


    嚴冬前前後後把所有的事情都給裴醉玉順了一遍,裴醉玉算是知情人,但他必須配合餘臣琰演完這出戲,隻得半驚訝地聽著......


    餘臣琰啊餘臣琰,讓你給我收拾個爛攤子,結果你送我一個更大的爛攤子!


    裴醉玉牙都要咬碎了,這個家夥真是太亂來了!


    裴醉玉來到了病房,見李天霽還處於一種自閉的狀態,坐到了他的床頭。


    他不知道餘臣琰到底想幹什麽,也不知道餘臣琰做這些的意義,隻是本能地覺得,餘臣琰既然把他摘出去,就肯定算到了他會被梁亭鬆喊迴來,那麽他一定就有他的作用需要發揮。


    “李天霽,事已至此,節哀順變。”


    裴醉玉暫時沒有想好要說什麽,幸好這幾天水土不服,沒有休息好,現在眼眶青黑、眼裏充血的樣子看起來還能渲染出極度悲傷的氛圍。


    李天霽聽到裴醉玉的聲音才有點反應,抬頭看著裴醉玉,看到對方那失望又悲痛的表情。


    終於給了他當頭一棒,讓他再次意識到:這場噩夢是等不到天亮了。


    “你迴來了啊,李爾爾呢?”


    如果不是李爾爾還沒有長大,李天霽是真的不想活了。


    裴醉玉坐在一邊,冷冷地說道:“在特羅姆瑟看極光。”


    看到李天霽現在這副心如死灰、悲傷絕望的樣子,裴醉玉在心裏暗罵餘臣琰這事兒幹得真不是個東西,但依舊維護著餘臣琰,猜測餘臣琰留他這步棋,會想要幹什麽。


    “那就好......”


    “你呢?我把爾爾照顧得很好,你是怎麽對......他的?”


    李天霽自然知道這個“他”是誰,一時哽住了,雙手掩麵,抓著頭發彎腰將額頭貼在膝蓋上,“我怎麽想得到會這樣!”


    “我隻是出去了幾天,迴到這裏就變成了這樣!我要是知道......會這樣,我......”


    李天霽緊攥著發根,眼淚一顆一顆地砸在膝蓋上,他覺得他什麽都沒幹。


    但仔細一想,他又好像什麽都幹了。


    他不是害死小魚的兇手,但他懷疑了他最愛的人,他不信任他的枕邊人。


    如果他當時沒有選擇自己去查,而是在得到消息之後就直接上樓,叫醒小魚,哪怕是質問他,哪怕會因為情緒激動,他們吵一架......


    小魚肯定會特別不理解他為什麽會懷疑,肯定又會鬧別扭,一邊跟自己解釋一邊難過,但小魚說什麽他都會選擇相信的,然後去哄他,最後讓下屬去處理張秋歲的事情,並讓他再也不許查這些......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不會把小魚一個人留在這裏,不會讓小魚一個人出去,不會讓歹人有機可趁,不會在趕到冰庫的時候看到一具了無生機的屍體......


    李天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悔恨和自責,是的,他不是兇手,但他也是幫兇。


    是他的懷疑,是他的猜忌,當了兇手的刀,一刀一刀淩遲了他最愛的人,最後連一個道別的機會都得不到。


    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李天霽都不敢想,在他費盡心思去摸查小魚的底細的時候,在他和洛瑜說出那些懷疑的話時,小魚是不是還在等著他去救他?


    一想到這些,他就恨不得殺了自己。


    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


    “我問你,出事的時候,你人在哪兒?”


    裴醉玉深吸了一口氣,裝出哽咽的聲音,抓著李天霽的肩膀,逼他抬起頭來,他也想要知道李天霽到底是怎麽得罪餘臣琰了。


    要這麽整他......


    “我......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李天霽抹了一把臉,消沉地看著潔白的被子,痛苦和悲傷快要把他煎熬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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