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藍的天空中有蒲空英飛過。

    言子周背著畫板躺在山坡上,坡前是綠海一片的玉米地,風兒從另一頭吹過來,沙沙的聲響仿佛雨潮一般,無綿無期。

    他的身上沾有花白色的花末,那是從玉米花上掉下來的,如果從河那一邊想到這道山坡上,並沒有路可以走,隻能穿過玉米地。

    言子周躺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立起身,將畫板架好,凝神看著眼前的玉米地和掩藏在搖晃綠葉後麵的花山城,手中的筆落了下去。

    第一師範學校在端午節後組織了美術班的學生到花山采風,言子周早就想來花山,班裏到了花山後他便一個人偷溜了出來。

    作畫的時候周遭的世界仿佛是靜止一般,言子周卻能清楚聽到潺潺的河水聲,更是聽到風掠過水麵割過每一片玉米葉的細細低吟聲。

    畫上的葉子卻似擺動。

    不知不覺,日斜西邊,畫板上出現淺淺的陰影,言子周手中的筆頓了一下,抬起頭,鼻尖聞到了淡淡的花香。

    忽然,一聲牛兒的低哞聲響起。

    遠處綠樹掩映之下,好似有一裙白色在綠色之中浮現,言子周再仔細一看,竟是一個雙二年華的女孩,漆黑頭發如瀑布般落下,淺白帆布衣之下竟是赤腳,細白的腳踝若隱若現。

    那女孩從遠至近,沒一會兒就走到了河邊,她將牛兒放於一旁獨自吃草,而她則是移步到河邊,挽起褲腳,試探了一下水,然後坐在岸邊,兩隻腳像湯秋千一樣在水裏劃動,將緩緩地河麵攪得破光粼粼。

    言子周被夕陽微紅光芒普照全身的女孩吸引住了,她就睡在草坪上,輕輕哼著歌,長長的劉海被風兒掀起,隨風飄揚。

    遠處古城炊煙嫋嫋升起,言子周換上紙,眼中綻放出奇特的光芒,將眼前寧靜到極致的畫麵一筆一劃刻入紙上。

    ……

    西鄰。

    老人靜坐在窗前,白色的窗簾迎著風偶爾掀起一角,又緩緩落迴去,窗外能聽到孩童童稚的歡笑聲。

    他拄著拐杖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從不大的窗口將窗下的畫麵盡收眼底,遠處的天邊有些陰沉,烏雲很低。

    草坪上的孩子在玩過家家,老人雖不太懂,卻能看得出來,孩子們玩得很開心。

    這時,一個男孩從木梯上不小心跌了下來,嫩白的小臉忽然一變,放聲哭出聲來,旁邊的小女孩見狀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張麵巾,小男孩哭著看著小女孩,鼻子抽搐著接過去,一點兒也不珍惜地往臉上一抹,奶聲奶氣地說:“謝謝你,以後嫁給我吧”

    聽到這裏,老人忍不住咳咳地笑了出來。

    咚咚咚!

    敲門聲這時有些突兀地響起,老人轉過身,坐在椅子上,低聲說了一句:“進來吧。”

    門推開,一個中年的男子捧著一張不大的畫框,畫框被白紙糊住,看到不上麵的塗染的風景。

    “先生,你的畫都準備好了。”

    老人點點頭,示意他出去。

    門關起的時候,老人將畫放在膝蓋上,拿手像撫摸最親愛的人一般,輕輕撫了一遍,自言自語道:“那麽多年,還有你陪著我。”

    撕開白色的糊紙,老人看著畫中的人,有些感懷地笑了出來。

    ……

    言子周不知道放牛的女孩子叫什麽名字,他還沒有畫完,女孩就赤著腳離開了河邊,言子周十分懊惱地看著未完成的畫。

    就隻差一點點!

    言子周歎了一口氣,收起畫板,穿過長長的玉米地,沿著田埂顛著小步向古城走,長到膝蓋的稻苗葉子輕輕割著言子周的褲子,某一處田埂傳來一聲聲青蛙的叫聲,遠處的竹林傳來鳥兒的清鳴。

    學校並沒有安排學生住在驛站,而是分配學生寄宿古城老百姓的家裏,言子周迴到花山城,帶隊的老師急著臉安排下他後才有些憤怒地離去。

    寄宿的人家在城南,言子周不知道穿過了多少個小巷子,長長地石板路好像沒有盡頭,拾級而上,轉彎,門口一個憨厚樸實的中年人看到了他。

    “是言同學吧,快進來,準備吃飯了。”

    言子周禮貌地跟著大叔走進了一間院子,院子裏大多是農具,雖是農具,卻擺置得很整齊,沒有雜亂的感覺。

    將東西放下後,言子周一開始不好意思跟這家姓魏的人家一齊吃晚飯,隨便編織了一個借口溜到小巷外。

    王建智在巷子口和言子周會麵,一見麵,王建智就跟言子周吹噓寄宿的家庭條件如何好,兩層竹樓,大門口掛桶大的燈籠,院子很廣。

    言子周沒有理會,而笑著說:“去吃飯,餓死了。”

    古城不算太大,在八方街上就能看到一些同窗坐在河邊的石倚上大談初來花山的感想,好不熱鬧。

    在街邊的過橋米線店吃米線,言子周對王建智說:“下午的時候,我在城北的山坡上看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王建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說:“好啊,你小子下午公然離開隊伍,原來是碰上了佳人。”

    言子周沒理會這個關係很好同窗的打趣,低頭吃了很大口的米線,抬頭之際,好像看到一個動人的身影在遠處的暗燈之下閃現。

    王建智要去看風雨亭,言子周不好拒絕,兩人在亭上聽了一晚上花山老人講訴這個亭子的過往幾百年,迴到寄宿人家已經很晚。

    言子周和衣睡下,第二天早上,陽光從木窗一穿而過,他被一陣很低的水聲驚醒,睜開眼睛後便再也睡不下,起床走到院子裏,言子周看到一個女孩正在拿著木勺從木桶裏舀水洗頭,黑色長發垂下,顆顆水珠在清晨的陽光下晶瑩剔透。

    女孩聽到響聲,抬頭看到了言子周,臉迅速一紅。

    言子周看著女孩,竟然發現竟是昨日在河邊赤腳在河裏撥水的女孩,她的臉如同未經打磨的玉石般白皙。

    “我叫言子周,你叫什麽名字?”

    “魏清。”

    ……

    老人捧著畫,思緒似乎一下迴到五十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妻子的場景好像這幅緩緩展開的畫卷,從紙上躍然而出。

    在花山如同驚鴻一瞥的相遇,老人便知道,那是他生命中最美麗的瞬間。

    因為其他原因,他離開花山,迴到省城繼續完成未完的學業,然而在每一個夜裏,他都會想起遠處那座古城裏,一個為他等候的姑娘。

    畢業後,新中國成立,他在大學裏教書,順便娶了一個城裏的女子,生活平淡如水,隻是每當他作畫的時候,總會想起遠處有一個苦苦為他等候的姑娘。

    他的畫在經過持久的創作後終於受人追捧,他的財富在慢慢累積起來,但是他卻想不到的是,他的妻子竟然背叛了他。

    一無是處的他黯然離開省城,迴到當初他學生時代曾經住過一陣子的花山,到了花山曾經寄宿的家庭,他赫然發現,當初的姑娘依然在等候著他。

    那一年,他三十一歲,她二十九歲。

    他跟女子結了婚,洞房夜,他拿出第一次到花山未完成的畫,送給了她。

    ……

    一個從城裏來的學生哥,一個是出生以來從未離開過古城的姑娘,言子周和魏清兩個人迅速打得火熱。

    白天,魏清紅著臉帶著言子周把遊花山古城,言子周背著畫板,笑著看前方一頭長發的女孩出淤泥而不染的純真笑容在古城的小巷子裏若隱若現。

    言子周筆下的古城越來越美,那些屋簷的線條、那白牆紅瓦的搭配、那小橋流水的婉轉幽靜就像生命一般,在言子周的畫上蠕動。

    魏大叔從兩個人的眼神看出了什麽,他歎著氣坐在院子裏抽旱煙。

    晚上,大紅燈籠掛起的時候,言子周牽著魏清的手,逆著風穿過幽靜的巷子,踩過油亮的石板路,登上了風雨亭。

    男孩捧起女孩的手,跟著她講徐誌摩和林微因的故事,給她講哈姆雷特和奧菲莉亞的故事,講溫莎公爵和辛普森夫人的故事。

    風雨亭裏沒有人,燈籠孤獨地掛在亭簷下,魏清瞪著大大的眼睛,一刻也不舍得眨,她隻是看著言子周一張動人的麵龐,聽著他口裏那些新奇卻十分動人的愛情故事。

    言子周想起前天和王建智在風雨亭裏聽老人們說:隻要男子和女子在這風雨亭裏彼此許願祝福,兩人會能長久地走下去。

    魏清拉著言子周溫熱的雙手,虔誠地跪了下去。

    ……

    老人將畫擱在書桌上,拄著拐杖再次走到窗邊,看到窗外山雨欲來,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事業的最低穀,他迴到花山,和當初訂了終身而自己卻辜負了的姑娘結婚,婚後,姑娘不顧父母的反對和他離開了花山。

    重整旗鼓,他的事業達到了失敗前的高度,而當這一切的光環都是披在他身上的時候,和他結婚的女子隻是在他背後默默地支持。

    大變遷來臨,他被打上了反動派的標簽,在那個動蕩的年代,她每天忍受著別人的眼光和口水一次次給他送飯,失敗了想辦法也要成功,被禁止了就偷偷地送,七年如一日,她僅靠著內心的堅持等待到了他平反的日子。

    那一天,他重新帶上眼鏡,卻發現跟了他十一年的女人已經麵容枯黃,仿佛蒼老了十歲。

    那一年,她的身體開始急速走下坡路。

    ……

    采風的日子很短暫,美術班收隊的日子即將到來。

    言子周心裏很矛盾,迴到省城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迴花山,人的命運如浮萍,真正想抓住的時候,卻始終抓不著。

    魏清隻是笑著跟他說:“我等你。”

    言子周看著女孩忍著痛苦的勉強笑容,張開雙手將女孩擁在懷裏,這個時候,魏大叔從門口要進來,見到這個場景,無聲地退了出去,靠在門口無言地抽著旱煙。

    ……

    西鄰通向花山的二級公路上。

    老人坐在車上,旁邊是重新被糊起來的畫,他透過玻璃看著車窗外鮮嫩的樹枝在吞吐著,勃勃生機發於眼前。

    “清兒,這次迴來,我再也不會走了。”

    十年前,陪伴了他幾十年的女人終於還是走了,在他最風光最得意的時候悄然聲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他的意氣風發,他的榮華富貴,她卻沒有機會一齊分享。

    ……

    言子周收拾行李的動作很慢,他多麽希望某一件重要的東西遺落在某一個角落,那樣一來讓他有借口不離開。

    但是全部東西卻不爭氣地一件也不差。

    魏清將言子周送到門口,她站在門口,向著離去的言子周用力地揮動雙手,眼中的淚花使勁地忍住,沒讓它留下來。

    言子周走一步就迴頭,他看到那個在河邊赤腳玩水的女孩越來越遠,他的心裏仿佛被抽幹了一般,他害怕這麽一走,這一輩子的緣分就此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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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定要迴來!

    言子周的耳邊又一次響起了河邊魏清的低吟,他有那麽一刻的衝動想轉身折迴去,但是王建智拉住了他。

    他背著畫,走出古城,心跳急速。

    ……

    花山古城在老人的眼前越來越清晰。

    紅牆白瓦,多少年的風雨始終無法更改得了這個模樣,老人心頭一熱,一滴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

    車子穩穩停住,他走下車,拿起畫,想年輕的時候,背起畫,邁著堅實的步子朝著古城走去,心裏驟得跳了一下。

    ……

    鍾樓,花山的大門。

    言子周背著畫,跟著同班同窗路過鍾樓。

    老人在下午四點的鍾聲中看到眼前有一幫年輕的孩子從自己的身邊經過,然後他看到一個背著畫夾的男孩子正在看著自己。

    言子周心跳在這一刻忽然停止了。

    老人忽然笑了出來,他朝言子周輕輕點了一下頭。

    言子周轉過頭,看到老人背上那一副似曾相識的畫。

    ……

    這一刻,畫麵定格住了,兩人身後的鍾樓越發清晰,而整個畫麵也在慢慢從明亮,自上而下在變黑,直到不見。

    下一刻,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放映廳裏的燈光啪的一下亮了起來,張藝謀轉過身,和一旁的方洛輕輕擁在了一起。

    《夢迴花山》的試映取得相當大的成功,一些被邀而來的人眼中都含著淚,當影片最後一個畫麵結束時,很多人情不自禁地站起來鼓掌。

    掌聲持續了很久很久,沒人願意停下來。

    蘇珊兒站在方洛的身邊,他湊到方洛的耳邊,在熱烈的掌聲中對方洛說:“方洛,我們成功了!”

    方洛點點頭,他轉身,看到楊在天對他豎了大拇指,而楊維則在他老爹身邊則用手放到嘴邊,做了一個喝酒的動作,那意思是要去慶祝一下。

    直到此時,那些對張藝謀要采用一個高中生編寫的劇本來拍攝影片而采取輕視和懷疑態度的人終於灰飛煙滅。

    沒人能想得到,一個高中生竟然能想到如此充滿想象力的故事,而且在過去現在的故事裏采用明顯不同的色調,例如以言子周的角度是彩色調,而以老人的調度則是黑白色調,直到兩人在鍾樓下見麵的時候,兩種截然不同的色調才得到了最充分的統一。

    故事采取不斷地插入過去和現在交替的方式給觀眾呈現了一個有些悲烈有些感人有些發人深思的愛情故事,而這個故事就發生在花山古城。影片最大的亮點就是在結局的處理上,沒人會想到結局會是這樣,前麵原本略顯普通的故事在最後得到了升華,上升到了一個高度,讓整部影片顯得格外生動吸引人。

    而這部電影的男女主角,方洛和蘇珊兒,這兩個二中的高一學生,在從未接觸過表演和學過任何表演的情況下,十分成功地演繹了言子周和魏清這兩個生動的角色(額,至於河邊激情戲,當然是替身啦),令影片十分出彩,而影片中濃重的花山風景也給人十分強烈的視覺衝擊,給人一種十分驚豔的感覺。

    影片的剪切過程方洛有幸地被邀請參加,雖然在這方麵方洛什麽都不懂,但是張藝謀卻還是在一些畫麵的選擇上征詢了方洛的意見,而方洛也提出了較為精辟的見解。

    四月中旬,‘花山印象’專題宣傳影片《夢迴花山》正式登陸各大影院,一時之間,在大江南北取得了巨大的反響。

    坐在教室裏沐浴著四月溫和陽光洗禮的方洛收到了嚴老的短信,短信裏嚴老十分感謝方洛能給他這麽一個驚喜。

    合上手機,方洛在心裏說:“嚴老,這其實不僅僅是你的花山夢,也是我的。”

    ……

    這一章還是寫得太不如己意,想像的和寫出來的永遠無法一樣,大家見諒。

    還有,我希望大家有能力的訂閱一下吧,快撲到兩位數的訂閱了!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有能力的書友給力支持一下,給我一點能抱著快樂心態寫下去的動力,拜謝了。

    這一個月力爭十五萬,也就是每日5k。(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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