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方洛做了一個相當漫長的夢。

    夢裏,他駭然發現,其實夢裏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他還是十年後的那個一事無成自己,每天朝九晚五地上下班,頂著疲勞和對夢想的茫然無措行走在水泥鋼筋鑄成的高樓叢林裏,抬頭隻能看到樓和樓之間巴掌大的天空。

    巨大的落差讓方洛突然醒過來,他跑到鏡子前看清了自己十六歲的模樣,知道原來是個夢而已,但是一想到可能要離開西鄰前往邕城,他就不由得感到一陣煩躁,他跑到客廳給謝縉打電話,上次在圖書館裏她給了家裏的電話號碼。

    半夜三點,電話那頭嘟嘟聲一斷,有人接了起來,“喂,請問你找誰?”

    清妙的聲音,在夜裏仿佛可以將人軟化。

    “我是方洛,你還沒睡?”

    謝縉的聲音好久才響起:“方洛,誰是方洛?對不起你打錯了吧,而且現在才是晚上九點鍾。”

    說完那邊電話掛掉。

    方洛大驚,抬頭一看,卻發現自己家的掛鍾上明顯是半夜三點,窗外的西鄰早已經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怎麽可能?

    方洛放下話筒,有些不安地撥通蘇珊兒家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蘇珊兒,她不大樂意地說:“方洛,你有完沒完?既然你不喜歡我,說明白就行了,至於這麽欺負我嗎?”

    啪!

    電話掛掉。

    方洛感到世界有些亂了,他一轉身,看到方大勇正站在鞋櫃的位置穿鞋,穿好鞋,他轉過身,對方洛說:“還打電話呢,快,上學遲到了?”

    上學遲到了?!

    方洛一個激靈從床上蹦起來,心髒跳得飛快,冷汗沿著鬢角留下,他沒有擦,而是坐在床上,過了一會兒,直到思緒穩定下來,才慢慢躺下來。

    夢中夢!

    剛才隻不過是多做了一個夢,而謝縉並沒有和自己形同陌人,珊兒說的那些話也隻是夢裏潛意識的反話。

    第二天早上,早讀課的時候,陳子清臉色不善地將一個紙條遞給方洛:“師傅,蘭菲可是我的,你可要成全我啊。”

    方洛不明所以,問:“為什麽這麽說。”

    陳子清目光鎖定紙條,酸溜溜地說:“這紙條是蘭菲傳給你的,你說這還不明顯嗎?”

    攤開紙條,隻見三個字:“怎麽了?”

    字跡飄逸,娟秀,一筆一劃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美,這是謝縉的筆跡。

    昨晚方大勇和石秀透露的消息讓方洛確實傷透腦筋,重生才兩個月,當遺憾開始被自己一腳踢開,準備展翅創造一個美好明天的時候,竟然要離開西鄰。

    換作任何人,都會感到鬱悶。

    方洛可以不在乎鬆脂能賺多少錢,或者和方明準備經驗起來的古城客棧到底有多紅火,有多少利潤,但是他不能不在乎謝縉。

    好不容易和她在一個班裏唿吸著同一道空氣,剛剛在圖書館裏說出了自己可能前世鼓起多少勇氣都無法開口的心裏話,可以跟她肩並肩毫無顧忌地走在二中這所許多人翹首以盼卻無法進來的重點學校的校園裏,聞著花香,頂著燦爛的陽光,一步一步朝前走……

    然而離開西鄰,這一切將變得蒼白無力。

    距離是個傷人的東西。

    諸多無奈,方洛隻能寫下三個字:“想你了。”

    折好紙條,方洛讓陳子清幫忙傳迴去,然後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早操的聲音將方洛從迷迷糊糊中吵醒,他抬起頭,看到視線裏,教室空空無人,陽光從後門照在他的桌子上,明燦燦。

    “方洛,發生了什麽事?”

    熟悉又動聽的聲音在耳際響起。

    方洛轉過頭,看到謝謝縉站在自己的身後,雙眸清亮,發梢的細發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兩隻手交織在身前,一臉憂色。

    方洛按了按太陽穴,對謝縉咧嘴一笑,說:“沒事,就是睡眠不夠,有點困。”

    謝縉走坐在方洛旁邊的椅子上,說:“發生了什麽事?”

    同樣的問題說了兩次,這一次的提問透露一絲淡淡的怒意,似乎是責怪方洛沒有實話實說,然而大部分卻是在透露著一絲擔憂。

    方洛站起來,說:“到外麵曬曬太陽。”

    十一月底,西鄰的天氣越發幹燥,太陽劈開清冷的天氣,普照溫暖,讓這個被香樟樹和紅磚圍起來的圍城顯得沒有因為距離南北樓而顯得太過於孤獨。

    圍城裏沒有其他人,教室前的球場擺著幾張椅子,那是一些任課老師上下課之餘喜歡光顧的地方。

    方洛站在走廊下,轉身看到謝縉扭頭看他,歎了口氣說:“你說西鄰好還是邕城好?”

    謝縉顯然沒有想到方洛會問這個問題,一愣,想了一會兒,說:“你要去邕城?”

    “不知道。”

    方洛確實不知道,正是這個模棱兩可的不知道讓他感到突然無所適從,不知道該做什麽,或者做什麽才好。

    “是轉學嗎?”

    走廊下,謝縉溫柔的聲音讓方洛心跳加速,仿佛細雨洗滌般,讓他有股衝動,說不是的,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裏。

    但是方洛無法決定,“如果說有那個可能,我該怎麽辦?”

    耳邊是遠處操場傳來的廣播體操聲音,顯得是那麽的悠揚,謝縉展顏一笑,說:“我明白了,你舍不得我。”

    方洛愣愣聽著這句透露著一絲情意卻露骨的話,神誌似乎還沒有迴轉過來,就聽到謝縉繼續說:“方洛,你笑的時候最好看了,所以呢,不要愁眉苦臉,苦瓜臉真的會把你英俊瀟灑的形象破壞掉的,再說了,你現在還不是沒走嗎?”

    聽得謝縉拿圖書館裏自己的自吹自擂來說事,方洛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啊,現在還不是沒有走嗎?距離過年,還有很長的時間,事情或許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糟糕,什麽事情都可能會發生,或許舅娘可能搞不定轉學手續也說不定,太糾結於要走這個問題,不僅讓自己傷神,而且也於事無補。

    像撥開雲層見太陽,方洛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莫名的好轉,笑著說:“好像要做早操吧,你怎麽能曠操呢?”

    謝縉嘴巴一撅,沒好氣地說:“好像你也曠了吧,你沒有資格說我。”

    “我是不良學生,可你不是,品學兼優,三好學生,市優秀學生代表,額,太多的頭銜我數都數不過來,你說你怎麽能和我這麽一個不良學生相提並論呢。”

    看著方洛笑得很賊的樣子,謝縉說:“是嗎?那我等下要不要跟老師說一下,方洛無故耍小脾氣,不去做早操?”

    “那不是也把你暴露出去了?”

    謝縉搖搖頭,笑著說:“不會,因為我請假了。”

    “請假?請假幹什麽?”

    “笨蛋,當然是請假看看你會不會睡覺流口水。”

    方洛下意識地摸了一下下巴,忽然意識到謝縉是因為自己而請假,心裏一暖,不知道那裏勇氣的勇氣,他忍不住伸手去幫她捋被風吹散了細發。

    謝縉嚇了一跳,不過看到方洛認真的表情,她還是紅著臉任方洛幫自己弄好頭發,把心裏升起的拒絕壓抑得死死。

    圍城外,田野站在香樟樹下,目光不善地看著這一幕。

    ……

    ……

    方洛決定跟老爸老媽商量一下。

    轉學七中,其實是當初李玉琳的一片好心,覺得七中的教學環境比二中好,加上石之水當時隨口附和了一句,然後大家以為這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方洛有些後悔麵對舅娘和舅舅當初和稀泥的迴答,直言拒絕或許不玩造成如今的後果,但是事情已經發生,再去事後諸葛亮地自責顯然是愚人之為。

    “爸,你跟院裏說了去邕城的事沒有?”

    吃完飯,方大勇習慣性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用了十幾年的台燈散發著昏黃的光芒,在熒光燈的照射下,顯得很另類。

    方大勇搖搖頭,繼續看著報紙說:“還沒呢,你轉學的事情還沒有辦好,我也就沒提出來,加上最近工作太忙,也沒好意思說。”

    方洛靠著方大勇坐,想了想,說:“爸,那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個事兒?”

    方大勇放下報紙,埋頭以便眼睛不用透過老花鏡地看著方洛,奇怪地說:“恩,說吧,什麽事兒?”

    “我不想去邕城,其實在七中還是在二中讀,都不是關鍵,關鍵是學得好不好,我現在覺得二中很適合我,學得還不錯,如果轉學七中,除了麵對新鮮的學習環境,還有生活環境的變遷,這點都可能影響學習。”

    方大勇聽方洛說完,摘下眼鏡,看著方洛,許久才說:“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方洛搖頭。

    “那你所說的兩個環境改變會造成學習的影響根本不需考慮,七中是省裏最好的中學,無論是教學質量還是綜合素質拓展都是首屈一指,新的環境和新的壓力隻會讓人更加努力拚搏,等到了七中,你會明白這一點。”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二中雖然是好學校,但是卻比不了七中,既然現在有這個機會可以進七中,那麽你沒有理由推三阻四不去,在二中你或許可以考上重點大學,但是到了七中,你卻有可能考上重點大學中的最好學校,為了這個最好,收迴你的可是。”

    看著老爸起身迴房間的身影,方洛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如同二伯說的,在學習這一點上,老爸對自己的期待永遠是本著最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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