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白著一張臉,驚恐的看了看抵在自己麵前,沾滿鮮血的利劍,不禁身子一顫,不可置信的問道:“威遠侯,你這是要造反嗎?你忘了你父親當年的教導了?成家子孫,忠君愛國,丹心鐵血,寧死不反!成勝當年親口對朕說過,他就是如此教導你的!難道你如今要違抗他的遺命,讓他死也不得安寧嗎?”


    成君冷笑:“本侯從未忘記,成家子孫,忠君愛國,丹心鐵血,寧死不反!可惜皇上忘記了,我爹到死都沒有反!哪怕你抄他全家,滅他滿門,將成家上下剁成了一灘碎肉,我爹都沒有反!這一輩子,作為臣子,他並未有負於你!隻是他的遺命卻並非寧死不反,皇上,你真該聽一聽,我爹臨終的遺命,是忠臣不可為!作為高高在上的君王,於淵,終是你有負於他!”


    於淵聞言,怔了一瞬,隨即眼中的驚懼之色更甚。卻仍是不死心的說道:“威遠侯,你聽朕說。這一切都是誤會,朕是受了小人的蒙蔽,才會誤會愛卿!咱們君臣多年,你想一想,朕素來待你不薄,待成家也一直恩寵厚待!就算朕做錯了,難道愛卿就半點不念,朕與你多年的君臣情義嗎?”


    成君眸中一暗,手腕一動,手中的利劍猛然向前一送,嚇的於淵一個踉蹌,仰麵栽倒在地。


    “愛卿……”


    成君不屑的撇了他一眼,冷聲說道:“皇上口中的小人,就是俞胤澤吧?你放心,本侯知道皇上素來疼他入骨,半點舍不得違拗。待本侯送你上路,即刻就送他下去陪你。定當成全你們的父慈子孝,皇上,意下如何?”


    於淵滿是驚恐的眼中,驟然現出一股異樣的光亮,隻見他驚慌失措的爬過來,一把緊緊抓住成君的一片衣襟,含淚哽咽著說道:“威遠侯!朕知錯了!朕真的知錯了!朕現在就下旨,將皇位傳給你,為成家平反昭雪!將朕的明珠公主也許配給你!隻要愛卿饒了朕的皇兒,饒了胤澤,朕願意把一切拱手相送!威遠侯!你別殺胤澤!朕求你!朕求求你!”


    成君不為所動,沉著臉,猛然一劍斬斷於淵手中的那片衣襟,隨即慢慢蹲下身子,俯視著老淚縱橫的於淵,淡淡說道:“當日皇上愛重,賜兵符,交托軍權,命臣退強虜,力挽狂瀾。臣當日曾跪在成家祠堂,對著列祖列宗盟誓,此生赤膽忠心,願意托付性命,與皇上成就君臣佳話!千不該,萬不該,皇上不該一念之差,殘害我滿門慘死,逼我爹娘血濺俞胤澤刀下,含恨而亡!於淵,是你不念君臣恩義!是你逼得臣,不得不出此下策!”


    於淵縮在地上,早已麵無人色,他渾身顫抖著,不甘心的轉頭四處看了看。此時,偌大的宮室之中,竟無一人一物可用。他眼中的神色灰敗慘淡,自覺大勢已去,死期將至,卻忽然牽起嘴角,古怪的笑了笑:“威遠侯,你今日弑君奪位,殘殺皇子!這樣的賊子行徑流傳後世,這江山,你能安穩坐到幾時?”


    成君冷冷一笑:“皇上放心!今夜皇宮失火,百姓有目共睹!本侯臨危受命,不計前嫌,率軍急入皇宮救火。可惜火勢失控,以致宮室坍塌,皇上不幸葬身火海,屍骨無存。事後調查的真相,必是五皇子罔顧人倫,弑父奪位。本侯替先皇除此奸佞,告慰先皇在天之靈,百官順應天意,推舉本侯登基。這會是天下皆知,流傳後世的唯一真相!”


    “你……你這個賊子!你以為會這麽容易,一切如你所願嗎?即便朕今日死於你手,朕的天乩閣,也定不會放過你!隻要將今夜的真相揭發,這天下便人人可以反你!到時候,朕就看著,你這個賊子,能坐穩幾日江山!成君,你大逆弑君,必定結局淒涼!不得好死!”


    成君淡漠的眸子倏然一暗,唇角一抹陰鷙狠厲瞬間浮現,隻見他反手一劍,快如閃電一般狠狠揮下,腥紅的鮮血瞬間迎麵噴濺的到處都是。


    於淵頓時身子一僵,一雙含恨的眼睛,瞪的比銅鈴還大,脖頸上一條深可見骨的長長傷口,正在不住的噴湧著滾燙的鮮血。


    成君手中持著鮮血淋漓的利劍,渾身浴血,滿麵血跡,陰鷙的眸中隱隱湧動著淚光,唇角卻漸漸浮起一抹獰笑,在殿外衝天的火光映照下,宛如地獄歸來的修羅鬼刹。


    “爹!娘!孩兒做到了!孩兒終於為成家滿門報仇雪恨了!”


    邵毅持劍率人守在門口,斬殺了幾個為數不多,還肯忠心護主的禦前侍衛。看著成君手刃仇人,邵毅也不禁眼眶一紅。這麽多年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為了複仇,成君苦心孤詣,步步為營,到底都經曆過什麽。


    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澀意,他才大步跨入殿中,拱手向成君說道:“穀主,俞胤澤已被帶到,聽候穀主處置。”


    成君緩緩抬手,拭去麵頰上的一滴清淚,聞言輕輕吐了口氣,粲然一笑,如妖冶懾人的鬼魅:“押入天牢,嚴加看管,務必保證他活著。七日之後,我要當眾將他,剝皮!抽筋!剔骨!剜心!”


    那一夜,整個上平城徹夜無眠。


    百姓看見皇宮失火,全城到處戒備森嚴,便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惴惴不安,生怕有一絲不慎,惹來池魚之殃。


    沒有人知道,那一夜,皇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隻知道衝天的火光焚燒了整整一夜,上平城被煙塵籠罩,幾日都揮之不去。從皇宮拉出去的殘屍,在亂葬崗堆積如山,仿佛人間煉獄一般慘不忍睹。


    整個皇宮被血水和硝煙浸透,無論衝洗了多少遍,都洗不盡濃重的血腥氣,和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三日後,還在昏迷不醒的尹婉兮便被成君接入皇宮,入住鳳儀宮。


    “爹爹!”


    五歲的尹婉兮快步跑過來,尹仲伸手將她抱進懷裏,慈愛的笑道:“兮兒,想沒想爹爹?看看爹爹給你帶迴了什麽?”


    說著,他自袖中掏出一個精巧的錦盒,緩緩打開,一顆雞蛋大小,流光溢彩的明珠赫然映入眼簾。


    “爹爹,這個珠子好漂亮,是給兮兒的嗎?”


    尹仲笑道:“當然,這顆珠子名叫輝耀,爹爹特意買來送給兮兒的,兮兒可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是爹爹疼在心尖上的寶貝女兒呀!”


    尹婉兮捧著那顆明珠,小小的臉龐被明珠映得熠熠生輝,咯咯笑著,在尹仲的臉上親了一口:“謝謝爹爹!”


    尹仲笑著將她高高舉起:“爹爹的寶貝女兒!爹爹的掌上明珠……”


    七歲那年盛夏,尹婉兮在尹仲的書房習字,一時貪玩,不小心打碎了金絲楠木多寶閣上的一方金漆端硯。尹仲和長子尹正清聞聲趕來,見到地上碎裂的金漆端硯,立時臉色大變。這方古硯,乃是皇上所賜。


    損毀禦賜聖物,罪犯大不敬,其罪當誅!尹婉兮聽聞,被嚇得手足無措,站在那裏大哭。尹仲一時也沒了主意,隻是緊緊抱著她,柔聲安慰著。


    倒是年僅十二歲的尹正清,臨危不亂,挺身而出,主動提出替妹妹承擔罪責。尹仲衡量再三,別無他法,隻得攜子入宮,向皇上磕頭認罪。並直言自己教子無方,願意替兒子承擔一切罪責。


    皇帝駱少恆見狀,念在尹正清年幼,尹家又一心效忠的份上,並未苛責。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為堵悠悠眾口,命尹家父子閉門思過三個月,抄寫經文千卷,送入清寧寺,為國祈福,以抵罪障。


    那三個月,尹家父子三人,沒日沒夜的坐在書房裏抄寫經文。尹婉兮知道自己闖下大禍,連累父兄,便親手泡了茶,小心翼翼走進書房,一杯一杯放在父兄手邊。


    父子三人看到她癟著一張小嘴,想哭又強忍著,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禁忍俊不禁,哧哧笑了起來。


    尹仲放下筆,將她抱在懷裏,柔聲說道:“兮兒這是怎麽了?可是心裏覺得愧疚?難受的想哭?”


    尹婉兮癟著嘴點了點頭,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顆接一顆的落了下來:“都怪兮兒貪玩,打碎硯台,才害的父兄受罰。兮兒不能替父兄承擔責罰,心裏難安。”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帶著濃濃的奶音,可神情語氣卻像個小大人一般,惹得父子三人又好笑,又可憐。


    尹正清也放下手中的毛筆,將她抱過來,坐在自己懷裏,輕輕點了點她柔嫩小巧的臉蛋,朗聲說道:“兮兒不必難過,哥哥是尹家長子,是兮兒的長兄。哥哥為妹妹承擔罪責,實乃應當的本分。兮兒若當真心裏過意不去,不如親自為父親和兄長做一份點心,配你這壺茶,可好?”


    十歲的尹正揚揉著酸痛的手腕,連忙接口說道:“兮兒!別做那些甜膩膩的點心啊!二哥我憋在這書房,抄經抄得心裏燥得狠。你要做,這大熱天的,不如做冰糖葫蘆。那東西酸酸甜甜,涼絲絲的,吃了保準抄經都不覺得累了!”


    “真的?”尹婉兮瞪著一雙還掛著淚珠的大眼睛,認真的問道。


    尹正揚忙道:“那是自然!兮兒,你快去吧!叫項師傅教你做,他的手藝,那可是一絕!”


    “好!我現在就去!”尹婉兮從尹正清的懷中跳下來,也不顧尹仲和尹正清在後麵說著什麽,一溜煙跑出去找師傅去了。


    傍晚的時候,她抱著一大盤冰鎮好的冰糖葫蘆,滿臉通紅的進了書房,將手中的盤子遞給尹仲,興奮的說道:“爹爹!哥哥!兮兒做好了!你們快吃!師傅也說,你們吃了這個,能提神醒腦,抄經都不覺得累了!”


    父子三人聞言便一人拿起一串,一邊吃著,一邊大讚兮兒的手藝卓絕,簡直是這世上最好吃的冰糖葫蘆!


    尹正清拿起一串,遞給尹婉兮,冰冰涼涼的紅果入口,一抹酸甜在口中化開。她望著父兄臉上的笑容,甜甜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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