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墨綠色的流蘇自尹婉兮袖口中滑出,無聲的拂過他修長的指尖。心頭驟然一凜,他似乎如夢初醒一般意識到,自他與尹婉兮相識開始,她的手腕上便一直係著這樣一塊墜著墨綠色流蘇的墨玉。


    而這墨玉的形製款式,怎麽看都是男子之物,並且位高權重,絕非尋常可得。從前他從未深想,如今才恍然察覺出一絲異常。尹婉兮出身鬼穀,又心智不全,是鬼穀中最尋常不過的弟子。她從何處得來這樣一塊及其難得的稀有墨玉?又是什麽時候,結識了一名位高權重的男子?


    墨綠色的流蘇涼潤柔滑,泛著隱隱流光。映著她一截瓷白纖細的手腕,和豔紅如火,刺繡精致的袖口,隻覺得莫名刺得人眼中生疼。


    “兮兒,你整日戴著這塊墨玉,可是緊要之人所贈?有什麽特殊的來曆嗎?”


    尹婉兮聞言,也抬手細細瞧了瞧手腕上的墨玉,微微搖了搖頭:“不知道它的來曆,師傅說,兮兒中了毒,所以暫時失去了記憶。這墨玉好像一直都有,是師傅賜予?還是雙親所賜?兮兒記不得了。”


    成君微眯了雙眸,盯著她如雪的皓腕上,那塊漆黑如墨,觸手生溫的玲瓏玉佩,一團疑雲徐徐籠上心頭。不知是何原因,他就是莫名覺得,此物的來曆,絕非尊長雙親那麽簡單。尹婉兮隻能是他的!這世上無論是誰,都休想再將她從自己身邊帶走!


    “兮兒,我們定親吧!你願意嗎?”


    尹婉兮擺弄著那塊墨玉,疑惑的抬起頭:“定親?成君,什麽是定親?”


    成君望著她眼中純稚無邪的盈盈波光,遲疑了一瞬,柔聲說道:“隻有你我定了親,才可以成親。而隻有成了親,才可以這一輩子,永不分離。從今以後,我在哪裏,你就在哪裏,你我之間,不可以再有別人,彼此就是此生唯一!兮兒,你願意嗎?”


    尹婉兮蝶翼般的長睫忽閃了兩下,歪著頭問道:“我們現在不就是這樣嗎?”


    成君拉過她的手,柔聲說道:“不一樣!兮兒,我們現在沒有成親,就沒有名分。很多事,都不能一起做。隻有成了親,給彼此一個無可替代的名分,很多事情,才順理成章,你明白嗎?”


    尹婉兮輕輕搖了搖頭:“什麽事情不能一起做?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喝茶,一起騎馬,一起放風箏,還有什麽是不能一起做的?”


    似乎早已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成君幽深的眸光微微一暗,緩緩俯身靠近,一手扣住她的後腦,低聲說道:“比如,這件事。”


    他的唇猝不及防覆上她嫣紅小巧的唇瓣,尹婉兮不明所以,唇上的傷痕還未痊愈,以為他又要飲自己的血,便本能的推拒掙紮起來。


    成君卻並未勉強,隻如蜻蜓點水一般,在她唇上印下輕柔一吻,便放開手,滿目溫柔的望著她。


    尹婉兮沒有感到絲毫疼痛,見他放手,忙用指尖輕輕觸了觸唇上的傷痕,也並未見血。不禁疑惑的問道:“你沒有咬我,也沒有飲下我的血,成君,這是在做什麽?”


    成君唇角含笑:“兮兒,你別怕,我不會再飲你的血續命了。這麽做,是……烙印。”


    尹婉兮懵懂的搖了搖頭,顯然還是不明白。


    成君見狀,笑道:“如果兮兒答應我的求親,我們就可以這樣給彼此留下烙印。有了烙印,無論什麽原因,你都再也不能離開我,我也不能離開你。這世上,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我們可以成親,從此朝夕相伴,形影不離。這一輩子,你隻屬於我!誰也奪不走!兮兒,你願意嗎?”


    尹婉兮望著他眸中熠熠的神采,微微笑道:“你說隻有成了親,才可以永遠不分開?”


    成君點了點頭:“兮兒是否願意?”


    尹婉兮粲然笑道:“我願意!”


    成君眸中的笑意更甚,如同幽深浩渺的無際星空。他輕輕展開雙臂,將尹婉兮抱入懷中。聲音低沉輕柔:“兮兒,你答應了我的求親,以後,你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等我完成了必須要做的事情,便即刻娶你為妻。我們一生一世,再也不分開!”


    尹婉兮卻輕輕推開他,纖細的手臂環上他的肩頭,仰起頭,將柔軟的唇瓣貼上他的薄唇。蜻蜓點水一般,輕輕印下一吻。隨即盯著他錯愕的雙眸,笑道:“烙印!這是兮兒的烙印!從今以後,成君隻能是兮兒的!”


    她笑的像個計謀得逞的孩子,滿臉都是得意之色。成君忍俊不禁,也隨之笑了笑:“好!以此烙印為證,你我此生不離不棄,永不相負!”


    第二日早飯後,成君帶著尹婉兮去了丹房,向老穀主江宗盛介紹了尹婉兮,並言明二人會盡快定親的事情。


    老穀主詢問了一番尹婉兮的家世來曆,很快便察覺,她不但記憶全失,而且心智不全。成君詳細講述了他與尹婉兮相識的始末,並且懇請老穀主,設法醫治尹婉兮體內所中的奇毒。


    老穀主依言為她診了脈,這一診就診了許久。眉頭越蹙越緊,反複診了幾次之後,才沉吟道:“是一種世所罕見的奇絕蠱毒,至剛至猛,又至陰至寒。她的記憶和心智,皆因此毒所害。所幸得高人救治,以奇藥壓製毒性,內力護住奇經八脈,又封其心脈和體內大穴,封禁全部記憶,才得以安然至今。”


    成君隻知尹婉兮身中奇毒,毒發之時心痛難忍,生不如死。卻不知竟是如此奇絕的蠱毒,連忙問道:“義父,依您所言,此毒不僅會致人心智不全,記憶全失,難道還有性命之憂不成?”


    老穀主微微點了點頭:“此毒奇絕剛猛,依脈象所看,尹姑娘應是屢屢毒發,以致全身筋脈受損,五內俱傷。雖由高人施救,勉強保住一命,可也難保能留得幾時。若再度不慎毒發,則隨時會有性命之憂。”


    成君聞言心下一沉,轉頭深深望了尹婉兮一眼。卻見她恍若未聞,正專心致誌擺弄著桌上的一套銀針。


    他隻覺心裏一陣澀意湧起,不禁問道:“此毒可有解法?還請義父想想辦法,救兮兒一命!”


    老穀主聞言也轉頭瞧了尹婉兮一眼,不想正瞧見她手腕一翻,指間四根銀針一閃,便不見了蹤影。她玩心大起,好像發現了什麽新奇至極的新玩意,手腕靈巧的翻來翻去,指間的銀針便如戲法一般,來去無蹤。


    老穀主眼中瞳仁一縮,這樣的手法,他在十幾年前,曾經見過。那是江湖上赫赫威名的玉山派,被屠戮血洗的那一夜,他恰巧途徑玉山。當夜月黑風高,山路難行,他誤入一片荊棘叢,受傷被困。


    正當他一籌莫展,不知如何脫困之時,一名輕功了得的黑衣人從玉山上下來,順手將他救出那片荊棘叢。見他被荊棘所傷,血流不止,手腕一番,八根金針刺入他身上四處穴位,止血鎮痛,立竿見影。


    他當時震驚於這黑衣人的醫術絕技,便詢問恩公性命。可那黑衣人見他無礙,便飛身遠去。從始至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事後,他也曾多方尋覓那名黑衣人的下落,可始終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那一夜的事,就像一場詭譎離奇的夢境,夢醒無痕,無跡可尋。


    沒想到事隔多年,他竟然又再次見到了那樣玄妙的手法。莫非這尹婉兮,與當年那名黑衣人有什麽淵源?傳說,鬼穀門人的醫術,出神入化,高深莫測。尹婉兮既然出身鬼穀,想必定當精通醫術,那名黑衣人,也大有可能出身鬼穀。


    想到這裏,他盯著尹婉兮指間變幻莫測的銀針,不由問道:“尹姑娘可會醫術?”


    尹婉兮玩的正高興,聽見他問,頭也不抬的說道:“我叫尹婉兮,不叫尹姑娘,義父,您叫我兮兒吧!”


    老穀主和藹的笑了笑:“好!兮兒出身鬼穀,還記得是否學過醫術嗎?”


    成君見到尹婉兮指間的銀針,也恍然明白過來,卻見她隻是搖了搖頭,脆聲說道:“兮兒不記得了!義父,你這金針顏色不對,長度也不對。飛葉金針應是七寸七分,這些都短了兩寸,隻能施針療傷,無法飛針禦敵的。”


    老穀主眼中一亮,繼續問道:“飛針?如何飛針禦敵?”


    尹婉兮聞言手腕一頓,似是被他問住了,凝神仔細想了半晌,還是搖了搖頭:“兮兒不記得了。”


    成君見狀,與老穀主對視一眼。老穀主卻微微一笑,說道:“玄祺,你不必著急。兮兒雖身中奇毒,但毒性已被高人壓製,若不頻頻毒發,解毒之事,尚有轉圜的餘地。倒是她的記憶,雖被封禁,卻仍有複蘇之象。刻意迴想可能徒勞無功,反而無意間的舉動,卻能激發她的本能,也許恢複的更快。”


    “恢複記憶?”成君望了尹婉兮一眼,遲疑的問道:“如果恢複了記憶,那心智可會恢複?”


    老穀主聽他話中似有猶疑,不由含笑問道:“怎麽?你不希望她恢複記憶和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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