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君緊緊握著手中的弓弩,雙眼如欲噴出火來,死死瞪著高居在刑台之上的五皇子。五皇子撇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手中微動,作勢便又要用力割下。


    成君見狀,心下一急,忙扔掉手中弓弩:“俞胤澤,別動手!我跪!我跪!”


    他雙拳捏的咯咯作響,銀牙緊咬,身子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劇烈顫抖著,僵硬的緩緩下沉,終於沉重的單膝跪了下去。


    未等他雙膝跪下,一直木然無聲的老侯爺卻驟然開了口:“成君!你這單膝一跪,便算是為爹娘盡孝了!我成家子孫,豈可為了此等無謂之事,搖尾乞憐!爹娘今日身死,你當引以為戒。日後,忠臣不可為!永不可為啊!爹娘遺命,你務必活下去!為了成家滿門血債!必須活下去!以圖來日!”


    成君眼中熱淚滾滾落下:“爹!娘!”


    老侯爺眼中落下兩行淚水,極力隱忍的骨肉之情,仿佛一柄尖利的長刀,深深刺入成君心中。


    “成君!快走!走!”


    老侯爺含淚大喊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向橫在頸上的連環砍刀狠狠迎了上去。


    “君兒!快走!好好活下去!娘會在天上,日日看著你!”


    說完,侯爺夫人也如老侯爺一樣,狠狠迎上五皇子手中的刀刃,夫妻雙雙血濺當場,含恨而去。


    漫天的風雪紛紛揚揚,卻吹不散風中濃烈的血腥氣。刑場上血流成河,大片殷紅的血跡和殘肢斷臂映著潔白的積雪,仿佛一場人間煉獄般的噩夢。


    五皇子隨手扔下手中的連環砍刀,望著飛濺在自己衣襟上的斑斑血跡,厭惡的皺了皺眉頭。


    成君淚眼朦朧的望著橫屍在刑台之上的父母,刑場當中,早已化為一灘碎肉的手足姊妹……腦中想到那一夜,在宮巷之中,為了救他脫身,而舍命身死的楊副將,林將軍,戚將軍,徐副將。


    還有他當日凱旋,奉旨駐紮於上平城外,等候皇帝犒賞,卻最終隻等來哄騙的毒酒,和無情屠殺的五十萬大軍……


    一將功成萬骨枯!原來為了他一人,身後早已是白骨累累,英靈奠基。


    五皇子望著他一臉悲痛欲絕的表情,心中隻覺得無比暢快,不由笑道:“成君,你也有今日啊!往日仗著父皇器重你,仗著自己立下那丁點戰功,就敢恃寵生嬌,不把本皇子放在眼裏!如今,害死了這麽多人,你可是悔不當初啊?”


    成君依然單膝跪在那裏,一動不動,聽到他的聲音,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轉動漆黑的瞳仁,輕蔑的瞧了他一眼,淚痕未幹的臉上,竟浮起一抹恍惚的笑意,連聲音也像染上了濃濃的霜雪之意,冷的侵膚裂骨:“悔?俞胤澤,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等著我。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讓你知道,什麽是悔!”


    五皇子仰起頭,不屑的冷笑:“嘴硬又有什麽用?本皇子今日就要看看,你到底有幾分本事!”


    他揚手一指,輕飄飄的說道:“給本皇子抓住他,剔了他的滿身傲骨,挖出他的狼子野心!”


    一直圍在成君周圍的禦林軍便如下山的猛虎一般,舉著長槍向他衝來。他本欲故技重施,仗著自己敏捷的身手,躍出包圍圈。沒想到,禦林軍似是早已察覺他的意圖,並未齊齊刺殺,而是團團圍著他,長槍上下翻飛,橫挑亂刺。


    如此一來,他赤手空拳,以寡敵眾,難免及其吃力。幾次尋了破綻欲突圍而出,卻都被鋪天蓋地的長槍給攔了下來。


    眼見著如此纏鬥,體力和內力都在飛速消耗,並非長久之計,便隻能孤注一擲,拚盡全力,將麵前兩個禦林軍一掌擊飛,將禦林軍的包圍圈硬生生撞出一個缺口。他兩招挑開周身斜刺過來的長槍,趁著包圍圈重新合攏前的刹那,縱身躍了出去。


    眼前一亮,他縱身衝出,卻迎麵撞上一把鋒利的匕首,趁勢狠狠刺入他肋下。五皇子的臉逆光前來,縱身狠狠刺了他一刀,隨即與他雙雙落地。身後的禦林軍蜂擁而至,將雪亮的槍頭抵在他脖頸上,抓住他的雙手反扣在身後。


    冰冷的匕首穿透肋骨,深深刺入髒腑,肋骨深處的劇痛襲來,他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死死盯著五皇子那張冷酷的笑臉:“俞胤澤!”


    五皇子充耳不聞,隻緊握著手中的匕首,狠狠轉動,攪弄……


    “噗”他一口鮮血噴出,髒腑中的劇烈絞痛如翻江倒海一般,幾乎要將他生生攪碎。


    五皇子見狀,卻笑得猖狂:“我說過,今日要剔你的骨,剜你的心!看看你還能怎麽狂?”


    手中的匕首沿著他肋骨的走向,一點一點切割遊走,鮮血如泉湧一般,頃刻間破堤而出,濕透他月白色的棉布素袍,順著下擺淋漓滴落。成君渾身顫抖,疼的早已說不出話來,一張口,就大口大口的吐血。他一身月白色衣衫,此刻早已成了一件沉甸甸,血淋淋的血衫。


    五皇子獰笑著,一點一點沿著他的骨骼切割著。然後將手狠狠插入他的傷口內,伴著他一陣慘絕人寰的叫聲,將那根鮮血淋淋的肋骨掏了出來。


    像是在欣賞一塊無暇的美玉,他高舉肋骨,迎著陽光仔細觀賞。嘴裏輕蔑的說道:“我還當你長著一身銅皮鐵骨,所以才會整日一幅鐵骨錚錚的虛偽嘴臉,原來,不過就是這樣一個醜陋的髒東西!白白弄髒了本皇子的手!”


    他隨手扔下那根肋骨,踩在腳下,手中的匕首揮起,狠狠一刀又刺了上去。成君此時疼的渾身汗濕,奄奄一息。可望著被他踏在腳下的肋骨,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狠絕,忽然調動全身內力,睜開禦林軍的鉗製,暴起一腳將五皇子踢飛。隨即飛身橫掃,將身後的禦林軍逼退。


    所有人都以為他必死無疑,沒想到重傷之下,他竟還會絕地反擊,大意之下,倒被他伺機突圍,縱身逃了出去。


    五皇子被踢飛老遠,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卻見成君已經飛身走遠。忙暴怒的喝道:“一群廢物!還不快去追!格殺勿論!”


    禦林軍得令,立即尋著他的血跡追蹤而去。


    潔白的雪地上,淋漓的血跡一路蜿蜒,簡直是最好的指路明燈。他拖著殘破的身軀,一路跌跌撞撞向天地的盡頭逃去,就算是死,他也絕不會讓俞胤澤稱心如意!


    傷勢太重,運行內力已經極為吃力,何況催動內力,難免會加劇氣血湧動,引致失血更多,更快。


    身後的禦林軍窮追不舍,他拚著內力盡失,不顧性命的催動內力,施展輕功,極速向皇宮之北的瓊華山密林深處逃去。


    因為大量失血,他此時早已麵色灰敗,氣息微弱,眼前陣陣黑霧繚繞,眼皮沉重的睜也睜不開,速度不知不覺也慢了下來。


    他不知要逃向何處,此時此刻,似乎早已無路可逃。往日爛熟於心的山路,今日也仿佛入了迷障一般,隻覺得滿眼都是數,根本分辨不出方向,


    失去一根肋骨的傷口處血如泉湧,他的內力也仿佛隨著溫熱的鮮血盡數流失了。麵前現出一處極其陡峭的崖壁,左右再無其他出路。他提氣便欲躍上去,可隻躍到一半,口中一口鮮血噴出,他一頭重重栽倒在地。


    這才發覺,似乎已到了極限,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力,都已是強弩之末,再也無法催動絲毫內力了。


    他渾身浴血,嘴角不斷有殷紅的鮮血湧出,可他卻翻過身,躺在一塊被積雪掩埋的岩石上,仰望著頭上白雪紛揚的天空,癡癡的笑了起來。


    那樣一張滿是血汙的容顏,依舊掩不住昔日耀眼的明豔俊美。唇角揚起肆意酣暢的弧度,可眼中卻滿是冰涼的淚意。在這寂靜的深山中,他悲涼懾人的笑聲傳出很遠,驚起林中一片寒鴉高飛遠去,連同他的笑聲,一起消散於唿嘯的朔風之中。


    追兵很快趕到,他疲憊的笑了笑,咬牙撐著身後冰冷的崖壁,捂著自己肋間的傷口,終是掙紮著站了起來。成家兒郎,即便是死,也要頂天立地的戰死。


    追兵如猛虎一般提槍向他衝過來,他臨風而立,一動不動,盯著他們迅速接近的身影,眼中現出一抹譏誚的輕蔑和陰鷙。


    兩滴冰涼的水霧陡然落在臉上,他仰頭看了看漫天紛飛的大雪,何處墜落的水滴?電光火石間,他猛然想起了自己此刻置身於何處。


    望了望已經近在咫尺的禦林軍,唇角揚起一抹涼薄的笑意。老天若是有眼,他身負滿門血債,這斷魂崖今日便不該斷他的魂,隻會成為他的生機!


    “迴去告訴你家主子!我成君今日若命喪於此,便是死於這斷魂崖的絕路,他要親手誅殺我的狼子野心,這輩子都不用妄想了!若我今日尋到生機,僥幸不死,便叫他好生活著,等著本侯歸來那一日!”


    禦林軍聽他如此一說,頓時腳步一滯,互相麵麵相覷,不知他話中之意。可下一刻,卻見他已飛快轉身,不顧傷口處血流不止,仿佛混若不覺一般,縱身攀住崖頂,雙腳在崖壁上借力一躍,便飛身上了崖頂,緊接著,身形一閃,不見了蹤跡。


    “不好!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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