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朕去去就來。」宇文琰為她掖好被角,低頭吻了她一記。「你睡會兒,你睡醒時朕就迴來了。」


    就怕他多心,她的表情百依百順。「好。」


    目送他離開,她自是翻來覆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並非因為他去看綾嬪,而是因為崔贏。


    她想讓他小心雍王,但她要從何說起?說他是她前世裏的大壞蛋嗎?宇文琰約莫會以為她中邪了,拿夢境來胡言亂語。


    對宇文琰而言,雍王是保家衛國的棟梁,此番圍獵驚魂,雍王一馬當先救駕有功,隻要邊境有事,他從來不會坐視不理總是自請出征,有此猛將是大雲的福氣,他怎麽會相信雍王要奪取皇位?


    縱然腦子裏紛紛亂亂,但肚子裏的小娃兒作祟,她還是不知不覺地睡著了,迷迷糊糊之間感覺有隻手在輕撫她臉頰,熟悉的氣息,她也不害怕,拉著那隻手枕在自己頰邊又睡了去。


    再度醒來,精神飽滿了許多,疲困之感一掃而空,她揉揉眼打了個細細的嗬欠,這才發現床邊坐著一個人,正噙著微笑看著她。


    她下意識地一笑。「皇上迴來啦……」


    咦?不對,白玉冠冕,明黃色龍袍上繡的九龍騰雲近在眼前,可他昨兒深夜明明是穿著常服去凝雪宮的,那現在……


    慕容悠心裏打了個突,潤了潤唇。「皇上不會是下朝了吧?」


    宇文琰眼裏笑意更深。「就是。」


    慕容悠不敢相信,騰地坐了起來。「我睡了多久?從你昨夜去凝雪宮之後一直睡到了現在?」


    雖然現在後宮她最大,晨起也無須去向太後請安了,但睡這麽久又睡到快日上三竿也太過了。


    宇文琰扶住她的肩膀。「肚子慢慢大了,以後不可再如此迅捷坐起,否則可要嚇到咱們小月亮了。」


    「明白!不過咱們小太陽跟他娘一樣,膽子大得很,不怕不怕。」她撫撫肚子笑了笑,抬眸看著他,斂起了笑意問道:「綾嬪如何?病得重嗎?太醫怎麽說?」


    「她的病情向來時好時壞,也就那樣了。」他定眸看著她。「不過,綾嬪說想見你一麵。」


    慕容悠有幾分驚訝。「哦?為何要見我?」


    宇文琰眼神極深,慢而清晰地道:「她彷佛是覺得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她想把朕喜歡聽的曲子和喜歡喝的芙蓉燕羹親自教授於你。」


    「綾嬪倒是有心。」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意說道:「身為皇後,本就應該關懷各宮嬪妃,我今日就去探望綾嬪。」


    她是不大相信綾嬪將不久人世,隻是好奇綾嬪把她叫到凝雪宮要做什麽?若真想教授那啥曲啥羹的,大可以教凝雪宮的宮女,再派宮女來教給鳳儀宮的宮女,哪有把她這個皇後叫過去的道理?


    她覺得宇文琰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他並沒有讓她不要去,也就是說他要她過去,他也想知道綾嬪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用過晚膳,她便帶了一串宮女太監前往凝雪宮,夜晚清風怡人,安步消食,且她慕容家的娘親捎信來,讓她多走動有益生產,她便時不時走上一圈。


    凝雪宮雖不是後宮裏最大最奢華的宮殿,但勝在雅致精巧,且臨聚荷池而建,入夏時便有一番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景。


    慕容悠一踏進凝雪宮便有了一種心曠神怡之感,索性沿著聚荷池走了一圈,欣賞水波蕩漾的美景,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閑庭信步地走進凝雪宮正殿,轉瞬間外頭的宮燈都已點亮了,她一眼便瞧見領著宮人等候鳳駕的宮女神情頗為焦急。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畫眉是凝雪宮的大宮女,也是綾嬪的心腹丫鬟,此時正領著其他人參拜。


    「都起來吧。」慕容悠四目溜了一眼,就見這宮裏宮外處處雅致,每樣都是好物,可見綾嬪在後宮的地位不一般。


    她問道:「綾嬪在哪兒?」


    畫眉低頭恭敬地道:「迴皇後娘娘的話,主子病得無法下榻恭迎皇後娘娘,讓奴婢代為請罪。」


    慕容悠不以為意地道:「綾嬪纏綿病榻,何罪之有?快帶本宮去看看綾嬪。」


    畫眉欲言又止。「娘娘……」


    「還有事?」慕容悠溫和地道:「本宮不會吃人,但說無妨。」


    畫眉一邊悄悄地伸出手掌,不動聲色的展開在慕容悠麵前,這才聲如蚊蚋地道:「主子想單獨和皇後娘娘談話,說是有緊要事隻能對皇後娘娘一人說。」


    慕容悠不著痕跡的看完了那掌心裏的字,不以為意地寬袖一揮。「這有什麽?你們都留在這裏便是。」


    隨行的春景、美寶、小祿子都被留下了,她從容地款步進了寢殿,便飄來一陣苦藥味,窗子關得密不透風,床上的謝雪綾聽到動靜掙紮著起來,卻險險要跌落,一旁的宮女忙扶住她。


    「快別起來了。」慕容悠快步向前虛扶了她一把,並在床沿坐了下來。「都痩得不成人形了,還讓本宮過來傳授曲譜與羹湯作法,妹妹真是有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綾嬪誰較為年長,反正她是皇後,上位者自稱姊總沒錯。


    謝雪綾已在宮女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她靠在繡花迎枕上,捏著帕子咳了幾聲才氣若遊絲地道:「臣妾快要死了,曲子是皇上愛聽的,羹湯是皇上愛喝的,自然要留下曲譜和作法,眼下皇後娘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臣妾心想,將作法教予皇後娘娘最是妥當,也蒙皇後娘娘不棄肯移駕到臣妾這兒來,臣妾感激不盡。」


    「那兒的話?你我姊妹一同服侍皇上,妹妹有心,本宮自然不會拒絕。」慕容悠安慰道:「不過妹妹也不要放棄希望了,太醫院那麽多太醫,難道治不了你的病嗎?」


    自從想起前生之事,她講起場麵話真是順暢多了。


    「多謝皇後娘娘關懷。」謝雪綾懨懨地道:「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個兒知道,吃再多的藥都是倒進了土裏,臣妾的時日無多了,該做的事得要做好才行,這樣也才能無牽無掛,安心上路。」


    慕容悠也不理她說什麽,一派若無其事的道:「適才本宮在聚荷池繞了一圈,進殿時見那為首的宮女神色甚為焦慮,本宮可是叫妹妹好等了?」


    謝雪綾慢悠悠地說:「臣妾確實是等得有些急了,以為皇後娘娘不來了,怕有怠慢便讓她們一直在宮門前等著。」


    慕容悠輕笑一聲。「怎麽會不來呢?本宮這不是來了?」


    謝雪綾垂著眼瞼,低聲說道:「皇後娘娘自然不能不來,若是不來,臣妾要怎麽將這曲譜和羹譜給娘娘呢?」


    說著,她素白纖手往衣襟裏摸去。


    慕容悠看著她,那凝脂般的玉手也跟枯萎的臉龐太不搭了?讓她心中不禁冒出一個想法,難道她臉色難看是化妝的?


    話說迴來,把曲譜羹譜揣在衣襟裏也太寶貝了吧?難道那曲譜羹譜真有什麽過人之處不成?


    「娘娘,在宮裏生存也不容易,臣妾這就送你上路。」


    「啊?」慕容悠一楞,還反應不及謝雪綾這沒頭沒腦地在說什麽時,一把鋒利的短刀一晃,薄如紙張的刀身已直直插入了她的胸口。


    她瞠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看著神色瞬間冰冷的謝雪綾。「為什麽……這麽做……」


    還未說完,她倒向了床,幾乎是同時,無數黑衣人破窗而入,團團將床上的謝雪綾包圍起來,她驚駭莫名的看著他們。


    「你們是何人?膽敢夜闖宮嬪的處所?」


    房門被踹開,宇文琰大步走進來。「朕的人。」


    「皇上?!」謝雪綾驚慌的看了一眼背對著她倒在床上動也不動的皇後,又看了一眼朝她大步走來的宇文琰,她鎮定了下來,麵無表情的和宇文琰對視。「沒錯,皇後是臣妾殺的,因為臣妾嫉妒她,嫉妒她懷了龍種,怨恨她得了皇上的寵愛,隻有她死了,皇上才會重新注意到臣妾,所以臣妾才把皇後誘到凝雪宮來對她下手,本想要趁無人看見時將皇後的屍首抬去聚荷池丟了,沒想到皇上卻這時來了,既然皇上都看到了,臣妾也無話可說,請皇上殺了臣妾吧,殺了臣妾給皇後抵命。」


    「這理由倒是天衣無縫。」宇文琰的聲音陡然森冷,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厲聲冷道:「天衣無縫到把崔贏摘得幹幹淨淨。」


    聽到崔贏的名字,謝雪綾臉色頓時煞白,整個人僵在了那裏,如泥塑木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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