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眼,唇角擦著她的耳側,一會兒又睜了眼睛,眼底有著柔光。


    「蒙兒,朕答應你,有朝一日能安心放下這江山時,必與你一同歸隱山林,在無人山穀,建一小屋,鋪青石小路,暮鼓晨鍾,安之若素,咱們一同共過你想要的歲月靜好,朕為你插玉簪,你為朕綰發,你若沒來,朕絕不敢老去。」


    慕容悠眨著眼。「皇上,你……偷看臣妾的漫畫!」


    她沒有用疑問句是因為她很肯定宇文琰肯定是看過了。


    其實,她向來樂天,有個特殊的娘親教養,她沒有一般姑娘的拘謹,她好吃好睡,對人生並沒有那些深切的感受,那些都是她娘隨手寫隨手畫的,她自小看慣就記下來了,也不知道宇文琰那麽喜歡,還背下來了。


    等等——


    如果隻是偷看過,不可能過目不忘,必定是常常看才能記得起來。


    那麽……她一轉眸。「難道,皇上不隻偷看,還偷走了?」


    宇文琰雙目一凝,他是打死都不會承認的。「朕沒有。」


    慕容悠瞳眸瞪得大大的。「可臣妾找不到那本漫畫冊子,而皇上又能信手拈來背出這些,這也太巧了。」


    宇文琰沒好氣。「總之不是朕拿的,你不要誣賴朕。」


    旖旎的氣氛都被她破壞怠盡,他無奈之下也隻好起來了,再把手伸向她。


    慕容悠不客氣的拉著他的手起來,自個兒把倒下的繡凳擺好,一迴神就見宇文琰在看她的果雕。


    宇文琰瞪著那些果雕看。各種水果雕的都是龍,這是——小、動、物?


    他下過旨意,不得再給鳳儀宮送紅蘿卜,她自然就無法再雕他,可瞧瞧眼前這些「小動物」果雕,也沒有好到哪裏去「皇上喜歡嗎?」慕容悠臉上浮起一抹促狹的笑容。「喜歡的話,臣妾可以送皇上一些。」


    她其實被他的告白打動了,也被他的親吻弄得心蕩神馳,可她是冒牌貨,必有退場的那一天,實在響應不了他的感情,也不能響應,隻好裝傻糊弄過去。


    她頭一次產生這種想法——如果她是真的隋雨蒙就好了,如果她真的能一輩子當他的皇後就好了,那她一定會響應他,她會說,她願意為他綰發,與他一塊兒暮鼓晨鍾。


    「不用了。」宇文琰敬謝不敏的挑了挑眉。「雕了那麽多小動物,皇後也餓了吧?朕餓了,傳膳吧。」


    若是收下,他真怕會作被各種顏色的龍追的惡夢。


    皇上在鳳儀宮用晚膳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聚霞宮。


    玉妃原本自信滿滿的以為皇上必定會去看她,也必定會留宿,雖然田景把皇上說的話都告訴她了,可說的人不同,口氣不同,造成的效果也不同,在她聽來皇上是要她好好保護他們的孩子,一定要平安的生下來,因為這矜貴的孩子可是皇上的嫡長子啊!


    可是,皇上不但去了鳳儀宮和皇後一塊兒用膳,還留宿在鳳儀宮……


    怎麽可能?


    她可是懷了龍種的人!皇上怎麽可以對她如此漠不關心?她不信,肯定是中間出了什麽差錯。


    她咬了咬牙。「銀翠!」


    銀翠本是守在寢殿外,這會兒聽到主子召喚,戰戰兢兢地進來了。「娘娘有何吩咐?」


    玉妃粉麵含霜。「皇上的賞賜還沒有到嗎?」


    「迴娘娘的話,還沒有。」銀翠垂著首,聲音輕微得幾乎察覺不到。


    啪!玉妃將手中的金瓷杯摔了出去。


    銀翠忍不住一顫,卻還是勸道:「娘娘身懷龍種,切勿動怒傷了玉體。」


    「見鬼的龍種!」玉妃怨恨的聲音之中帶著一股子的陰冷。「把田景給本宮找來!」


    【第九章 玉妃流產了】


    宇文琰今日休沐,他昨夜本就宿在鳳儀宮,今日更是整日都待在鳳儀宮不走了,慕容悠閑來無事畫漫畫,他就端著茶盞坐在她的對麵,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眼眸裏盡是寵溺。


    慕容悠終是抬眸看了一眼她對麵的那尊神。「皇上不用去批折子嗎?」


    所有人都讓他屏退了,殿內就他們倆,窗子支開了,陽光照進來灑落在他臉上,他今日一身淡藍色常服,前襟繡著白色雲霧盤著一條五爪龍,黑發如墨,貴氣內斂,如畫一般。


    她悄悄取來茶盞擱在畫紙前方,微擋住了他的視線。


    「朕說過了,今日休沐,自然是不批折子。」


    其實,過去的休沐日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當他還是太子時,休沐日他多半還是在做他父皇指派的朝務或與東宮的謀士們議事,即位後更是有批不完的奏折,朝臣官員們可以休沐,他卻總是待在禦書房裏批折子。


    「所以,皇上今日可以什麽都不做,就這樣一直在臣妾對麵待著?」慕容悠一邊畫一邊與宇文琰閑話家常。


    她以前不知道皇上還能放假的,她爹給人看病,不分畫夜未曾休息過,夜裏若有人來敲門要大夫救命,她爹一定爬起來,真真是醫者仁心……唉,不知她爹在縣衙裏過得如何?她好想她爹。


    「皇後怎麽不畫自己的日常,朕想看。」他目光親昵地看著她。


    「我的日常?」慕容悠眯了眯眼。


    是啊,進宮以來,她平日都在做些什麽?就算她是頂包的,也不能如此醉生夢死,過一天算一天,她娘說過混吃等死的人最是可悲,她現在就是那一等一的可悲之流,每曰在宮裏吃香喝辣、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無所事事都快發黴了。


    她,必須做一做有益於黎民百姓之事。


    她擱下了畫筆,抬起頭來看著宇文琰,鄭而重之地說道:「皇上可知目前施行的稅製為何?」


    她的問題來得奇怪,宇文琰不自覺的彎了彎嘴角,還是答道:「自然是丁稅。」


    難道她以為他是草包皇帝,連現行稅製都不知道?


    「皇上可知丁稅是如何實行的?」她繼續正經八百地問。


    她夢裏的那個聲音跟她說過無數的治國之道,她會挑丁稅打頭陣是因為她認為丁稅最不公平,她自小住的含笑村裏的哪戶人家不是十個八個的生,姚大嬸還生了十三個哩,然而每個人口都要課人頭稅,農收不好時,戶戶發愁。


    宇文琰深吸了一口氣,她果然當他是草包。「蒙兒,朕是明君,不是個無知盼君王,不是草包,天下事都在朕的手裏。」


    若今日換了別的嬪妃跟他講這些製度啥的,早被他轟出去了,是她,他才耐著注子跟她說話。


    「哎,您想到哪裏去了?」慕容悠忙解釋道:「我沒說您是草包,聊天嘛,總要有個開頭。」


    宇文琰十分懷疑。「所以你這是在跟朕聊天?」


    慕容悠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如果皇上沒有看不起女流之輩,那我是在跟您聊天沒錯。」


    宇文琰再沒眼力也不會在這時候說他看不起女流之輩,他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丁稅由來已久,對每戶人口加以課稅,且男丁必須服差役。」


    「沒錯!」慕容悠突然拍了下桌子,好像個升堂的縣太爺。「丁役負擔沉重,若是免行差役,以現銀代替,並與田賦一起征收,不但能使稅賦征收更為簡便,也能減少無田地者的負擔,實施一段時日之後,若是能將丁稅廢除,將丁銀數目分攤入田賦,沒有田產的人就可以不納賦稅了。」


    她說得流暢,是因為那聲音在她耳邊由來已久,宇文琰卻是聽得震撼,如此的稅製改革肯定會在朝堂上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他沉吟道:「這麽一來,滋生的人丁便不再加賦了。」


    他很明白雖然會有很多朝臣反對,但對百姓來說是好的,這是項仁政。


    慕容悠有些激動。「對!就是滋生人丁,永不加賦!」


    這究竟是誰頒布的政策啊,又是誰告訴她的?頭好痛,想不起來……


    宇文琰麵色一肅,沉聲道:「蒙兒,你怎麽會有這個想法?是你自個兒的主意,還是你爹教你的?你爹讓你來對朕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沒那麽單純了,武將幹預朝政,就算那個人是她爹,他的嶽父,他也容不下。


    慕容悠忙答道:「我爹是個武將,他懂什麽?是我、是我夢到的。」


    宇文琰有些疑惑。「你夢到的?」這答案也太另類了點。


    「是真的,我沒騙您。」慕容悠一臉真誠。「還有很多,農桑經濟、中央集權、廢除賤籍等等,如果您有空的話,我再慢慢說給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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