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雨莫說的,從她答應扮演隋雨蒙的那一刻起,她就要以隋雨蒙自居,她不再是慕容悠。


    「好好,一路辛苦了。」隋夫人眼裏閃著淚光,輕撫慕容悠的麵頰。「聽說是從含笑山來的,路上雪很大吧?」


    慕容悠嫣然一笑,舉起了小手臂彎了彎,擺出她娘常擺的健美姿勢。「不辛苦,女兒在山裏長大,身子好得很。」


    她覺得隋夫人很親切,一點也不像初次見麵的陌生人,她還以為一品軍侯夫人是不苟言笑、難以親近的那種。


    隋夫人見狀不由得莞爾,笑著把她的手拉好。「你這孩子,這是什麽模樣,以後萬不可再擺弄了。」


    「是的,母親。」慕容悠裝模作樣的乖巧一福,直起身後說道:「不過,母親,女兒肚子餓了,這裏可有吃的?」


    隋夫人隻差沒拍額。「瞧我,都給忘了,馬不停蹄趕迴來,你們一定餓壞了。」


    她傳了飯,就擺在上房暖閣裏,隋雨莫陪她們吃完才出去,他還有很多事要跟他爹商量,要把一個山裏野丫頭送進宮裏去當皇後,自然還要有萬全準備,至於讓慕容悠學習宮中禮儀和其他熟悉隋家人的事就交給他母親了。


    隋府的飯菜精致,慕容悠的胃口很好,足足吃了三大碗飯才停下筷子。


    香兒笑道:「小姐吃得好香。」


    她是隋夫人的貼身大丫頭,要李代桃僵之事也就沒有瞞她,其他知道的還有隋雨蒙的兩個貼身大丫鬟——


    春景、綠意,她們是要陪嫁進宮的,幫襯慕容悠之外,還要監視她。


    「這裏天天都吃這麽好嗎?」她想到了弟弟,要是弟弟也能跟她來吃一頓該多好。


    香兒笑道:「小姐進了宮,當了皇後,皇後的禦膳可比咱們府裏更好上千百倍哩。」


    「比這裏好上千百倍這麽多?」慕容悠食指往鼻子朝天一壓。「那我很快就可以殺來吃了。」


    看著她逗趣可愛的豬鼻子鬼臉,隋夫人又是搖頭又是笑著歎息。「你這孩子如今還有心情說笑?這點倒是與蒙兒半點不像,蒙兒從來不會逗我開心。」


    「原來隋姑娘這麽不孝啊!」慕容悠十分不以為然。「別的不敢說,我可是我爹娘的開心果,我娘常說如果她臉上皺紋多了,肯定都是我害的,一定是笑得太多的緣故。」


    隋夫人的眼神很複雜。「你這孩子這樣樂天開朗,原是生活得好好的,真不該把你卷進來,不該的……」


    她知道丈夫兒子肯定用了一些手段,否則進宮做冒牌皇後是多兇險的事,人家好端端的怎麽肯答應?但事到如今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因為這確實關乎著整個隋氏家族的命運。


    她會日夜為這個小姑娘祈禱,入宮後凡事化險為夷,都能否極泰來……


    帝後大婚,大赦天下。


    打從前幾日起,成群結隊的燕子便在皇城上方盤旋,燕子向來是吉鳥,百燕來祥,多好的吉兆啊!


    百姓紛紛傳頌,帝後乃天作之合,太上皇的病情也有緩和的跡象,在皇帝大婚這日,他精神好到可以離了床榻觀禮,接受新媳婦的跪拜。


    宇文琰也很欣慰,若是娶隋雨蒙能令他父皇的病情好轉,那娶她也算值了,他不會計較她在暗地裏偷人,隻要她不做得太過分,不要落人口實、授人以柄,他不會幹涉她。


    慕容悠坐在悠悠晃晃的喜轎裏,轎子從隋府出發,一路上嗩呐震天,百姓們萬頭攢動的爭看迎親隊伍的排場,等到下轎時,她不是慕容悠,也不是隋府的大小姐,而是大雲朝母儀天下的皇後了。


    皇後乃是一國之母,她竟然要當國母了,要是她爹爹知道家裏的野丫頭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皇後,肯定會嚇得昏過去。


    她爹仍被拘在衙門裏,隋雨莫說,隻要她安分的扮演隋雨蒙,隻要她表現得好,他就會放了她爹。


    當然了,這話的意思是,若她敢不上心,進宮第一天就露出馬腳,她爹也會跟著性命不保。


    他以為她是傻子嗎?她當然會小心翼翼的扮演隋雨蒙,不然她的小腦袋瓜子第一個不保,再說經過這半個多月的相處,她對隋夫人也有了感情,她的假爹爹隋嶽山若坐實了欺君之罪,隋夫人也會有事,就算隻為了隋夫人,她也會好好扮演隋雨蒙。


    說真的,她沒法理解隋雨蒙怎麽能那麽任性自私,隻為了自己不想嫁就去尋短,絲毫不想後果,不想家人的處境會變得如何,她都不把家人放在心上的嗎?她心裏都沒有家人的嗎?


    若是她,縱然她不喜歡皇帝,不想當皇後,但為了她的家人,她會去做,硬著頭皮也會去做,她才不會像隋雨蒙那般隻想到自己!


    是的,沒錯,她們是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所以她才會在這裏,坐在這頂尊貴無比的彩輿裏頭,要進宮當皇後去了。


    花轎終於停了下來,敲鑼打鼓的聲音也終於消停了。


    慕容悠被扶下了轎,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扶她的是誰,她打出娘胎起從沒坐過這麽久的轎子……不,這是她打出娘胎頭一迴坐轎子,真是被晃得暈了,下轎時還跌了一下哩。


    有人扶著她走,她便跟著走,一路上隻看到自己腳上描金繡鳳的金線玉履,光是練習穿這雙鞋走路就去了她半條命,看得隋夫人多次哭笑不得。


    雖然她是山裏來的野丫頭,但也不是真那麽粗俗不文,她不是未開化的野人,她認得很多字,也會寫很多字,會背很多古文,她會畫畫、會雕刻,也會彈琴,甚至還跟著她爹學了一點皮毛略懂醫理,隻是他們家沒那麽多規矩罷了。


    她爹是個身教重於言教,總是以身作則的君子,她娘則很隨興,不會要求她笑不露齒、立不搖裙,但告訴她和弟弟要愛護小動物以及路見不平要拔刀相助,絕對不可以待人冷漠,她娘說的,要知道,許多人會犯錯,都是因為沒有被人關心……這就是她們慕容家的「教養」,跟京裏大戶人家要求的教養不同,但她更喜歡家裏的教養多些。


    不過,此刻她得承認,家裏的教養對她一點幫助都沒有,進到宮裏來,她還是需要那些一板一眼的禮教,所以打從被隋雨莫丟給隋夫人起,她就一直在學習宮規禮儀,還有努力從隋夫人和綠意、春景的口述中去扮演隋雨蒙。


    時間太短了,她真沒把握能扮演好隋雨蒙,隻能牢記離開家前,她娘給她的最高指導原則:憑感覺行事。


    她娘說,憑感覺行事準沒錯,說她自己就是憑感覺行事才能換了個地方仍然混得那麽好。


    雖然,她不太明白她娘的意思,但她想那意思應該是她覺得怎麽做好便怎麽做,可那就跟隋雨莫給她的最高指導原則唱反調了,隋雨莫給她的指示是:不要輕舉妄動。


    他說,皇後平日裏該做什麽事,她就做什麽事,一分一毫都不要超過線外,最好是當個啞巴,一句話都不要多說,也少與其他嬪妃親近,他們若有要她做的會再派人與她接頭奇怪了,她不是頂替隋雨蒙進宮當皇後就好嗎?怎麽聽隋雨莫話裏的意思,像是要她兼作細作似的?


    這更奇怪了,自古以來有皇後做細作的道理嗎?


    再說了,隋家是一品軍侯府,幾代都備受聖眷,隋嶽山手裏還握著兵符,難道他們不效忠新帝嗎?


    她是個藏不住好奇的人,且茲事體大,所以她直接問過隋雨莫,隋雨莫可能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吧,他當場愣了一下才說了句「你不需要知道」。


    他太小看她了,真把她當村姑了,單憑那句話她就知道大有問題。


    所以了,她可不會萬事都任由他們擺布,他們要她做什麽,到時候她要不要做就不是他們吩咐了算,她嘛,要聽她娘的——對,就是憑感覺行事!


    「皇上駕到!」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聽到這一聲通報,慕容悠的心還是提了一下。


    不知道皇帝長什麽樣?他登基才一年,今年才二十歲,是他們大雲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皇帝。


    事實上,他們大雲朝的曆史也並不久,聖祖帝——也就是宇文琰的祖父,他滅了蕭國,大雲開國至今才二十六年,聖祖帝打江山打了二十年,從年輕打到老,可惜在位短短十年就因長年征戰、操勞過度而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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