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了,綾嬪的父母可說都是為了端敬皇後而死的,因為移情作用,皇上特別看重她。


    可是,打從綾嬪十三歲成為東宮才人至今也過了六個年頭,皇上即位的同時按禮製冊封了兩位妃子和一些嬪妃來實充後宮,但一年來還是隻召幸綾嬪一人。


    綾嬪如此的聖眷不衰、寵冠後宮,卻遲遲無法懷上龍嗣,因此宮裏上下都認定她不孕,皇上還硬是隻召幸一個不孕的女人,唉,這……


    話說迴來,皇上要召幸誰,又豈是他一個奴才能管得了的?


    夜有些深了。


    宇文琰用過晚膳之後又足足批了一個時辰的奏章才來到凝雪宮,謝雪綾率領宮婢們正裝出迎,跪接於凝雪宮門之外。


    見到謝雪綾在等他,宇文琰頓時蹙眉了,他有些責備地道:「不是著人來跟你說了,累了便先歇著,不必等朕。」


    謝雪綾柔婉地嫣然一笑。「臣妾不累,臣妾想等皇上。」


    宇文琰看了她蒼白的小臉好一會兒才道:「下迴朕早點來,不讓你久等。」


    「皇上在看折子,怎好為了臣妾耽擱正事?」謝雪綾溫柔地道:「臣妾給皇上做了夜消,皇上可要嚐嚐?」


    宇文琰難得露出笑容。「你做的夜消,朕自然要嚐的。」


    他大步跨入室內,謝雪綾跟上,服侍他寬衣,屋裏縈繞著淡淡藥香,她身子不好,宇文琰便讓太醫院固定送補藥給她強身,也讓太醫每日來給她請平安脈。


    謝雪綾忙吩咐貼身宮女畫眉擺出夜消來,宇文琰一看,瓷盅裏的是芙蓉燕羹,他的眼眸霎時更柔和了。


    這道羹品並無名貴食材,卻是他母後在他小時候常做給他吃的點心,禦膳房也嚐試做過,卻是沒有雪綾做的好,雪綾十分有心,硬是將這道羹品做得與他母後的手藝一模一樣。


    兩人坐下,謝雪綾親自為宇文琰盛了一碗,她也陪著吃了小半碗。


    宇文琰用小勺舀了一口細品,味道一如既往,不覺將一盅都吃完了,謝雪綾恬靜地看著他,似乎隻要看著她便滿足了。


    盅盤撤下,宇文琰漱了口,謝雪綾柔聲問道:「皇上批折子想必是乏了,您躺著,臣妾給您捏捏可好?」


    宇文琰目光親昵地看著她。「自然是好的。」


    謝雪綾伺候他在軟榻上躺下,宮女們均識趣地退到了屏風外。


    她十指認真揉著他脖頸肩胛之處,身上的幽香不時沁入他鼻息間,那是過去他在他母後寢宮裏時常聞到的梔子花香。


    「臣妾的身子不好,不能伺候皇上,皇上為何老往臣妾這兒來,叫臣妾很是不安。」謝雪綾輕輕歎息。


    外人不知曉,皇上在她寢宮留宿,兩人隻是睡在一張床上聊聊在東宮時的往日趣事罷了,更多時候是入了夜,他便悄悄由窗子出去迴禦書房看奏章,天亮前又悄悄迴來,他輕功了得根本無人發現,而看在外人眼中就是她受寵的證明。


    「朕往你這裏走動,旁人才不敢欺負你。」宇文琰沒有睜開眼眸,淡淡地道。


    她的身子能否伺候他,他根本不在意,魚水之歡不是最重要的,對他而言,她不是女人,是親人,是他承諾要保護的親人,從前在東宮他還不需太過費心,但如今他登基了,後宮的水深不可測,執掌六宮的權力握在太上皇後手裏,如今太上皇後還把自己的內侄女弄進宮裏來,他自然要對她留心一二。


    「皇上這是何苦?」謝雪綾幽幽一歎。「都怪臣妾,是臣妾出身卑微,沒有可倚仗的娘家才讓皇上如此費心。」


    宇文琰輕聲斥責,「不許你再說這種話,對朕而言你一點都不卑微,你的父母親都是朕敬重之人,你則是朕一生要守護的人。」


    「等皇後入主中宮之後,皇上千萬不要再往臣妾這裏來了。」她欲言又止地道:「臣妾怕皇後娘娘會不高興……」


    宇文琰聞言登時皺眉。「她若敢欺負你,朕饒不了她。」


    謝雪綾惶恐道:「萬萬不可啊!皇上!皇後的父親可是……」她說的就好像皇後已經欺負她似的。


    宇文琰有些不悅的打斷了她的話。「朕知道隋嶽山是什麽人,他再大,還能越過朕去嗎?」


    謝雪綾更惶恐了。「自然是不能的。」


    宇文琰終是睜開了眼眸看著她。「放心吧!雪綾,隻要朕在的一天,六宮之中就無人能動你半根頭發。」


    謝雪綾潸然淚下,飽含感激地道:「臣妾何德何能,讓皇上為臣妾做到這地步,臣妾真是死而無憾了……」


    「不許你再說死字。」宇文琰抿了抿嘴。「謝大統領為了朕的母後犧牲了性命,柳月忠心追隨朕的母後而去,留下你無依無靠,朕保護你是天經地義之事,誰敢多置喙半句?」


    謝雪綾淚珠盈睫。「臣妾明白……」


    語落,她輕柔地唱起了一首曲子,而宇文琰也再度闔上了眼。


    這首曲子與從前他母後唱給他聽的一模一樣。


    在詭譎朝局中疲憊的心,唯有在這裏才能得到片刻寧靜……


    【第二章 皇上又看到】


    天機寺座落在城郊,在距離京城最近的一座山峰上,那山名叫含笑山,出了城門,沿路是舒緩的丘陵,再過去是連綿成片的山脈,快馬疾馳約莫半日可到山腳下,但要到達天機寺還要花費一日工夫,尤其是隆冬登山,積雪容易打滑,行之不易。


    宇文琰、宇文瓏等一行人來到這裏已停留了兩日,他們對住持隱瞞了身份,兄弟倆也誠心誠意的在菩薩前磕足了一千個響頭,留下大筆香油錢這才離去。


    但願他們父皇真能起死迴生,但願……旁人看他們這行徑近似傻瓜,他們卻是但求沒有遺憾,出身在天家又如何?他們所求的與常人無異,不過是承歡父親膝下。


    這幾日天候異常轉熱,雪早已融淨,下山之路也不那麽難行了,雖然不是滴水成冰,但在孤嶺之上,山風依然刺骨,光禿禿的枝幹林立,沿路均是蕭瑟之氣,沒什麽風景可言。


    無景可賞便罷,馬車裏還不時有個煞風景的幹嘔聲傳來。


    「嘔——」終於,在發出一聲綿長有力的幹嘔之後,宇文瓏吊著眉,瞪大了眼,兩手交迭著捂著嘴。「皇兄……臣弟不行了……必須馬上下去,否、否則臣弟怕會吐出來……那氣味恐會驚擾了皇兄的聖鼻……」


    宇文琰一個斜眼過去。「身子不適還要貧嘴?」


    宇文瓏苦笑。「皇兄有所不知,臣弟這是苦中作樂啊!」


    宇文琰命令外頭停車,馬車才一停妥,也不等隨從前來放下腳凳,宇文瓏就忙不迭地跳下去。


    他不雅的蹲下吐個痛快,加之山風盤旋,他也算是吐得很辛苦,怕穢物亂飛,因此身子蹲得極低,全然沒有一介親王的風采,幸好此處幽僻無人瞧見,尚可保住名聲。


    距離幾步之遙的褚雲劍有些輕蔑地看著宇文瓏,嘴角微微上翹。「翼親王殿下的身子也太弱了,不過短短車程竟然就吐了?」


    他是大內侍衛統領,和宇文琰、宇文瓏是表兄弟,自小一起長大,私下說話也較沒顧忌。


    這迴宇文琰出宮帶的人不多,自然都挑精英,除了褚雲劍之外,禁軍大統領奉榮也隨行,他是大雲朝第一高手,一人可敵百人,要真遇到了事,他一個人就足以擺平。


    不說奉榮身手了得,其餘人或多或少都會武功,連看似小白臉的宇文瓏也不例外。


    大雲朝以武立國,重視文武雙全,因此全國男子皆需自小習武,大雲的武館比學堂多,武狀元比文狀元受重視,這都是受到前前朝的影響,因為前前朝大寧就是因為隻重文人不重武人而遭大蕭滅國的。


    「在背後說人家壞話算什麽英雄好漢?」宇文瓏吐完起來了,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又嫌髒的把帕子一丟,隨山風飛走了,也不知道哪個倒黴鬼會撿到他的惡心帕子。


    丟完帕子,他大步走到褚雲劍麵前,兩手叉腰站成大字型,一副要尋釁的樣子。


    「我說褚雲劍,隻動口舌之利,你還是不是男人?迴頭我告訴姨母去,你說我壞話,你欺負我,看姨母怎麽罰你。」


    宇文琰的母親是郭家大小姐,褚雲劍的母親是郭家二小姐,宇文瓏的母親則是郭三小姐,三姊妹一母嫡出,宇文瓏占了老麽的便宜又一張娃娃臉,褚雲劍的母親就是偏疼他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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