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餘已然在壽寧宮門口跪了快兩天,任由風吹日曬雨淋,也不動搖。他已經臉色蒼白,快要虛脫過去,畢竟前不久因為連浩宇去世而引發的肺疾還沒有完全康複,如今自然身子承受不住。然而連玉婷還是不肯相見,姬餘最後都暈在宮門口了,連玉婷還是不肯相見,眾人隻得先把姬餘抬迴去。


    黃嘉貞握住姬餘的手,姬餘歎口氣,眉頭緊鎖。黃嘉貞勸道:“陛下不要過於心急。母子連心,太後總會體諒你的。”


    姬餘搖搖頭:“母後倒是沒如何為難我,隻告誡了我一句話,便讓我迴來了,我估計她還是會去的,隻是我和母後是不能迴到從前了。”


    黃嘉貞問:“母後同你說了什麽?”


    姬餘卻沒有迴答黃嘉貞,隻說:“我乏了,讓我歇會兒吧。”


    黃嘉貞唱喏,乖順地退下,卻在心中暗自生疑:姬餘平素和她都是無話不談,如今卻對她有所隱瞞。雖然語氣雲淡風輕,黃嘉貞卻可以察覺出這件事不簡單。


    黃嘉貞招唿著霜厥去打聽,霜厥來到禦書房,正巧弘文正靠著柱子打盹兒,霜厥過去捏著弘文的鼻子,把弘文逼醒,弘文沒好氣地拿袖子扇她的手兒:“好沒眼力見兒!”


    霜厥從袖子中掏出一個金子,故意歎氣:“是啊,真沒眼力。”


    弘文撲過去要拿,霜厥將那金子藏在身後躲開,弘文抓了幾次都是空,恨得牙癢癢,隻得罵道:“小賤婦,不安好心!”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沒有白掉的餡兒餅,”霜厥道,“你想得它,可不得先拿對等的東西來換?”


    “奸商,”弘文嫌棄地撇嘴角、抱著一隻膝蓋坐下來,“你這次第又想知道什麽?”


    霜厥道:“今兒太後娘娘和陛下說什麽了?陛下迴去老大不高興的?你可得好好說,我們家夫人還想著要如何哄陛下開心呢。保不齊陛下要是心情不好,又去前朝後宮鬧事,你更得拖累。”


    弘文想想也是,現在的姬餘已經不是年輕時候的沉不住氣了,他要是生氣,就會去搞事,不是懲罰宮人,就是釋放嬪妃,要麽就是去前朝,覺得貪腐抓不盡,搞得會京人人自危,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是誰、是怎麽死的。而且這樣的結果就是弘文他自己特別累。還不如由貞夫人哄舒服了,這樣他也好像剛才那樣偷懶。


    弘文這才湊過去,對著霜厥說:“哪裏說了什麽?不過是說‘雙龍逐日,安得長久’罷了。”弘文哂笑:“當今王後娘娘便隻有一個兒子,哪裏來得雙龍去爭?太後娘娘這也是氣過頭了,折騰得陛下又病倒了。”


    霜厥聽了也沒有遲疑,當即便把金子丟了過去,弘文伸手一接,霜厥便走了,她迴去一稟告,黃嘉貞便皺了眉頭。太後這是意有所指啊。雙龍,在後宮之中生了兩個兒子的,不就隻有自己麽?太後這是告誡姬餘小心自己和兩個兒子,難怪姬餘不把這話跟她說。


    黃嘉貞歎口氣,也怪自己的兩個兒子實在是太爭氣了,出生的時候動靜那麽大,姬餘都曾經想殺掉玉兒,更何況太後?


    黃嘉貞吩咐道:“去把玌兒叫來。”


    霜厥唱喏退下,不多時姬玌亦步亦趨來了,他規矩地行禮之後,跪坐在黃嘉貞身邊的鋪著絨毯的腳踏上,仰望著黃嘉貞:“母妃。”


    黃嘉貞什麽也沒著急說,她抬手撫著姬玌的頭,眼中盛滿淚水和疼愛。姬玌嚇得趕緊抱住黃嘉貞的雙腿:“母妃怎麽了?是玌兒惹您生氣了嗎?”


    黃嘉貞搖搖頭,她捧著姬玌的臉,那張臉和姬餘一樣尖,卻沒有姬餘的戾氣,是很溫和的麵容,讓人不忍去傷害,隻想靠近和嗬護。黃嘉貞道:“玌兒,你也大了,不能老在宮中呆著,母妃想讓你出外遊學,見多識廣,豐富你自己,可好?”


    姬玌是黃嘉貞親手帶大的,他是何其聰明?怎會不知這是後宮之中出了變故?姬玌也不多問,他知道母親不會害他,便點點頭:“諾,兒臣這便收拾東西,向父王請命,隻是不知,母妃希望兒臣去何方遊曆?”


    黃嘉貞搖搖頭:“母妃讓你離開已經很對不起你了,又如何能強迫你的誌向?你愛去哪裏便去哪裏,隻要記得迴來。”


    姬玌道:“兒臣想去鎬京。”


    黃嘉貞一愣,鎬京和會京的政治對立姬玌不會不知道,眾所周知姬餘很討厭天子,可是姬玌居然想去鎬京遊學。黃嘉貞的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她總覺得這個兒子這一去,肯能不會迴來了。她沒有想到她的兒子以她眼睛跟不上的速度在成長,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這麽有主見有魄力,根本不是外表的溫和。黃嘉貞覺得,或許自己真的沒有太後有眼力見兒,根本看不透世事和世人。


    黃嘉貞道:“你得和你父王去說,若是他同意,母妃沒有任何意見。”


    姬玌一笑,正如下午三點的太陽般溫暖:“多謝母妃。”


    姬玌知道黃嘉貞很包容他,所以就算心裏不願還是會由著他去,他需要搞定的隻有父王。姬玌很歡樂地來到禦書房,姬餘正在批改奏折。這幾年姬餘都是被家事氣的,早些年拓展疆土、安定朝政,功業都定下了,如今被天子壓製著,反而沒什麽好忙的,每天都按部就班,他都有點煩。見到姬玌來了,他還是很高興的,畢竟他蠻喜歡姬玌這個兒子,溫文爾雅,謙遜有禮,文武雙全,長得還很像他,完全就是理想化的自己。


    姬餘對著姬玌招手兒:“玌兒來。”


    姬玌過去,在姬餘腳邊跪坐下來,姬餘拍著姬玌的肩膀,笑道:“功課如何?”


    “尚可。”姬玌笑著。


    姬餘問:“今日前來有何事情?”


    姬玌不是一個多事的人,說起來他的兒子都過於老實本分,估計是自己威嚴太重,所以後宮的妃嬪們都在教育上下了很大一番苦功夫,沒有類似於姬省和姬雀那種話簍子往跟前湊,免去了許多聒噪。姬玌這次第來,肯定是有大事。


    姬玌道:“兒臣想同父王要一個人。”


    “什麽人?”姬餘心情很好,也沒有深想。都還沒成年的孩子,雖然開始發育了,還是一臉稚氣。


    姬玌道:“田宇。”


    姬餘有點愣:“你要他作甚?”


    姬玌起身,來到堂下,施行大禮,道:“兒臣請求父王恩準兒臣去鎬京遊學,一路上山高路長,人心險惡,唯有百勝將軍田宇能護衛兒臣周全。”


    “荒唐!”姬餘大怒,“誰攛掇你去的?鎬京如今乃是虎狼之地,你去那裏能學到什麽?別還沒到鎬京,先給楚國人扣留為人質。”


    姬玌道:“兒臣知道,所以兒臣才想讓田將軍護衛兒臣。田將軍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曾徒手撕開烈馬而被軍隊破格錄取。宮中並無人攛掇兒臣,是兒臣一直對鎬京有所向往,更是對教出仝王叔這般人傑之所十分期待。父王不是說,虞國民風落後,很多政策不可施行麽?兒臣正好能去一覽芳華,為虞國助力。”


    姬餘不搭理他,顯然還是不願意自己寶貝兒子跋山涉水過去,姬玌便繼續勸:“父王,會京與鎬京之差,便是沒有虞國自己的風氣。所謂風氣,論起鎬京,便是‘雅’;洛陽,便是‘小雅’。楚國丹陽便是‘繁’;中山吉雪便是‘淳’。北方晉國晉陽乃是‘雄’,就連曾經聲名狼藉的衛國,也有‘好鶴’之譽。虞國有何?百越之族,早已被屠戮殆盡;中原文化,又未曾傳承,外人談及虞國,總說:‘勇霸者也’,不倫不類。兒臣此去經年,便是要捉摸虞國自己的風氣來。唯有找到此等風氣並發揚光大,虞國才不是一個空架子。”


    姬餘震驚,姬玌小小年紀已經有如此見識,而自己隻不過偶爾想到,還經常忘記去做,跟兒子比起來,姬餘覺得自己真是自行慚愧。姬餘道:“如此,你便讓弘文擬文,你帶著田宇和小眾軍隊去罷。記得多寫書信,不要忘本。”


    姬玌拱手道:“兒臣生為虞國人,死是虞國鬼,斷做不出客死他鄉之事。待兒臣學成歸來,定然讓虞國煥然一新!”


    姬餘點點頭,姬玌有沒有這個本事他不確定,但他有這份心和這個幹勁他還是很欣喜的。


    於是乎,姬玌便帶著田宇前往了鎬京。這一路上倒是山高水長,姬玌和田宇把酒言歡,十分盡興。姬玌在路過的水溝中曲水流觴,喝酒唱歌,田宇搭著拍子,這一文一武、一粗一細,倒是配合得默契。不多時來到楚國境內,姬玌帶著田宇等一行人來到丹陽,丹陽十分繁華,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熙熙攘攘、揮汗如雨。姬玌看著滿街亭台樓閣、高樓大廈,感慨道:“虞會不可比矣!”


    丹陽的確比會京大,大概是因為地處平原的緣故,不必會京依山傍水很難擴張,所以會京比較雅致而丹陽比較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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