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劉秀雖出於謹慎沒有立時應伏隆,但也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郭聖通但笑不語。


    又過了四五天,果傳來了劉秀命伏隆持節使青、徐二州,招降各郡國的消息。


    彼時劉永也早已稱帝,但郭聖通想張步若是個聰明人就定會選擇劉秀。


    劉永稱帝後任其二弟劉防為輔國大將軍,幼弟劉少公為禦史大夫,加封魯王。


    以周建為帥,接連攻下了濟陰郡、山陽郡、沛郡、楚郡、淮陽郡、汝南郡等二十八座城池。


    到如今在山東已是一唿百應,好不威風。


    同是劉氏宗室,聽起來似乎不比劉秀差什麽。


    可這當中的水分也未免太大了。


    占據東海郡的董憲被劉永任為翼漢大將軍,占據齊地的張步被任為輔漢大將軍,占據西防的佼彊被任為橫行將軍。


    劉永是通過封官賜爵的方式擴大了版圖,而不是實際獲得掌握權。


    換言之,他手下有一半地方都是表麵上聽從於他。


    稍有不對,立時反戈相向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兩相比較,自然還是穩紮穩打、蒸蒸日上的劉秀值得投靠。


    更別說伏隆到徐州後還寫了篇情理並茂的檄書,“……乃者,猾臣王莽,殺帝盜位。


    宗室興兵,除亂誅莽,故群下推立聖公,以主宗廟。


    而任用賊臣,殺戮賢良,三王作亂,盜賊從橫,忤逆天心,卒為赤眉所害。


    皇天祐漢,聖哲應期,陛下神武奮發,以少製眾。


    故尋、邑以百萬之軍,潰散於昆陽,王郎以全趙之師,土崩於邯鄲,大肜、高胡望旗消靡,鐵脛、五校莫不摧破。


    梁王劉永,幸以宗室屬籍,爵為侯王,不知厭足,自求禍棄,遂封爵牧守,造為詐逆。


    今虎牙大將軍屯營十萬,已拔睢陽,劉永奔迸,家已族矣。


    此諸君所聞也。不先自圖。後悔何及!”


    聽聽!


    這話說的多妙啊,先說王莽昏庸無道,天下群雄四起而誅之乃為正理,由此肯定了張步傭兵割據的合法性。


    接下來就瘋狂表揚劉秀,說是天下思漢,所以天降劉秀。


    因為是天之所向,所以劉秀以數千人而勝新室百萬大軍,一路破邯鄲王郎、大肜、高胡、鐵脛、五校。


    表揚完了劉秀,就開始鄙夷劉永。


    認為其隻是漢室宗室,比不得高祖九世孫的劉秀尊貴,卻偏生不滿足於侯爵之位。


    適時恰逢劉秀遣虎牙大將軍蓋延率兵十萬征討劉永,已克睢陽,劉永倉皇而逃。


    伏隆因此鄙夷的更有底氣了,“此時不降,以後打你的時候可別後悔啊。”


    這篇檄文一出,青徐二州莫不惶恐,獲索賊人右師郎等六股賊兵後立即全部投降。


    張步考量利弊後,也決定降於劉秀。


    他知道對待劉秀不可能像對劉永一樣隻表麵稱臣就可以了。


    他倒頗能屈能伸,既降後便遣了使者孫昱去隨伏隆迴洛陽,獻上鰒魚等特產以示臣服。


    劉秀見後,自然極為高興,為此嘉獎了伏隆。


    但等迴到卻非殿後卻和郭聖通感慨道:“張步絕非善類。”


    是啊。


    久居高位,習慣了說一不二的人,陡然要對人俯首稱臣有幾個人能毫無怨言?


    劉玄那樣怯懦的人,不也是為了帝位才要鏟除劉秀大哥嗎?


    可張步非但沒有怨言,反倒還很快適應了,一舉一動殷勤的讓人頭皮發麻。


    這樣的人太滑,想要他的忠心很難。


    他今日降於劉秀,不過是因為不敵劉秀,沒必要損耗自己的實力。


    來日若是羽翼豐滿後,必定起兵造反。


    不能不防啊。


    隻是得慢慢來,慢慢來。


    把張步的兵權奪來後,他這個人再如何狼子野心不容於室也不值得擔憂了。


    他閉了閉眼,心下有了計較後,並不就此多言。


    再睜開眼後,他緩聲問郭聖通道:“又近年底,還是遣人接嶽母到洛陽來吧?”


    郭聖通母親還住在真定,守著郭氏祖宅,哪也不願去。


    況兒常年在外,郭聖通遠在洛陽,子女都不在身邊,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都隻能幹著急。


    郭聖通為此不知寫了多少封信給母親,希望她能到洛陽來。


    可母親舍不得父親,郭聖通好說歹說都是不行。


    劉秀想著嶽母總該擔心郭況的婚事吧,便教她拿郭況的婚事說事。


    沒成想母親迴信說,郭聖通是長姐,自幼便疼愛郭況,他的婚事便請郭聖通多多費心了。


    郭聖通拿著信後,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母親這是篤定了她不會不用心。


    現下劉秀又舊事重提,她很是無奈:“母親性子執拗,她決定了什麽輕易是不會改主意的。”


    她扶著腰站起身來,舒緩了下筋骨:“當年我大舅和大舅母那麽勸母親改嫁,母親咬緊牙關就不鬆口。


    他們都當她是一時癡性,可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母親真就說到做到了。


    還是別折騰了,免得又失望。”


    劉秀見她嘴上雖這麽說,可整個人都怏怏地,顯見還是盼著嶽母能來。


    他父親去的早,母親含辛茹苦地把他們兄妹拉扯大。


    可還不等他們孝順母親,母親就突患重病而去。


    他一向深以為憾,每每想起都覺得痛徹心扉。


    他不想桐兒也有一樣的遺憾,趁著嶽母還健朗早些接過來,含飴弄孫,過些輕快日子,如何不好?


    當下等著郭聖通牢騷發完後,仍是堅持:“嶽母舍不得真定是因為嶽父,朕想在洛陽城裏為郭氏修座家廟,把郭氏祖先都請過來一一封爵。


    嶽母所憂既去,想必也是願意和你團聚的。”


    一一封侯?


    雖是空名頭,但也太過了吧?


    可不得不說,郭聖通仔細想想後也覺得這是最能說服母親的辦法了。


    她凝眸沉思的同時,劉秀在旁繼續道:“朕想若是嶽母同意,朕還想把嶽父的棺木迎到洛陽來,將來嶽母百年後也好和嶽母合葬,讓他們二老在地下得以相逢。”


    郭聖通微微一震,抬眼望向劉秀。


    他衝她笑,目光溫煦。


    她不知怎地,忽鼻酸到難以自持。


    她深吸一口氣,“你設想的這麽周到,母親隻怕真沒法拒絕了。”


    劉秀見她滿意,眸子裏也跟著暈開笑意,“朕準備贈嶽父陽安侯印綬,諡號為思。


    桐兒以為如何?”


    陽安?


    思?


    這是在告訴母親他知道她掛念父親,但希望活著的人能好生活著。


    她越發想哭。


    她連連點頭,“好。”


    於是,帝翌日便下詔往真定去。


    真定翁主劉晏接詔後長哭不止,終於含淚應好,親自護送著郭氏牌位和夫君棺木往洛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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