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過後,郭聖通心下又有些不忍。


    這地上雖不涼,可著實硬的很,想必睡得很不舒服。


    他為什麽不上床來睡?


    是因為不好意思?


    還是因為看她睡的太實,怕弄醒了她?


    郭聖通心下緩緩流淌出一股感動,她垂下眼簾輕聲解釋道:“我昨天太累了,在他走後就睡著了,都不知道他迴來。”


    這下輪到常夏和羽年愕然失笑,君侯也太——


    唉——


    因為新娘先睡著了,而把新婚夜這麽睡過去的,她們還是頭一次聽說。


    不過總算是不用擔心君侯心下不快了,她們還以為是女公……不是……夫人不願圓房就把君侯趕到了地上去呢。


    卻不想是君侯體貼夫人,這般看來夫人雖嫁的倉促卻像真是嫁對了。


    之前聽說君侯拿先母的玉玨做聘禮,她們心下便對君侯有了些好感。


    如今,這好感更多了。


    她們倆對望了一眼,眸中都流淌出由衷的喜悅來。


    她們說要跟夫人一輩子的,夫人過得好她們比誰都開心。


    心頭巨石落地,兩人便專心致誌地為郭聖通梳妝打扮起來。


    旁人看來都覺得劉秀好,郭聖通心下又如何不動容了?


    隻是,她不能。


    那股不安惶恐始終跟隨著她,忠誠地提醒著她:她前世便是由此深陷,而後萬劫不複。


    可等待著她的究竟是什麽?


    夢中透露的前世中,她成為了皇後,也成為了太後,走上了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至高巔峰。


    這麽說來,劉秀應該是待她很好才是,為什麽她會那麽痛苦呢?


    是因為無法忍受身為帝王的他後宮三千嗎?


    是嫉妒的怒火燒的她不得安寧嗎?


    郭聖通細細迴想起來,發現那其中確實有愛而不得的幽怨。


    可是,就這麽簡單嗎?


    不,不是。


    那痛苦分明波及到了她的母族,是因為她的失寵嗎?


    不,這好像還不是答案的全部。


    究竟還有什麽呢?


    她心底突地閃現出當日衝口而出的那句“皇後也是可以廢的”,恍惚間有什麽從她心底劃過,蕩開漣漪陣陣。


    難道她會像武帝元後陳阿嬌那般?


    一樣的起於政治聯盟。


    一樣的事後封後。


    一樣的有寵。


    又一樣的失寵。


    那是不是也會一樣的被廢?


    可若是被廢,又怎麽會被尊為太後?


    郭聖通心如亂麻,翻來覆去地也想不明白。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執著。


    又不是今天才想不明白,而是整整七年都身處在這迷霧重重中,也就不急在這一時了。


    她微微偏過頭去,望向窗外。


    明亮耀眼的陽光在梨樹枝葉縫隙間跳動著,給滿樹如雪梨花鍍上一圈金色光邊。


    這股早春獨有的蓬勃朝氣是這麽令人喜悅。


    她很想她的未來也是這般充滿希望的,可她從現在就要學會深鎖心門。


    這很難很難,因為她表麵上最好還是能和劉秀恩愛有加。


    若是她本身對他了無情意興許能容易些,可她不是。


    她對他是很有好感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她的血也是滾燙的。


    她真的很怕自己兩三個迴合下來,就迅速地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再次陷入到前世的苦痛中。


    所以不管多難,她都要做到。


    她要牢牢記住自己的底線,她不能愛上劉秀,絕不能。


    她轉過頭來,輕聲問道:“君侯呢?”


    常夏忙道:“婢子本來一進來就要告訴您的,君侯用過早膳後,吩咐婢子告訴您,他去跑馬場騎馬射箭你,午時迴來。”


    嗯……


    很好。


    這一上午又不用麵對劉秀了。


    聽說他昨夜是睡在地上的,這樣的新婚夫妻見了麵肯定有些微微尷尬。


    而且,說什麽呢?


    她還沒想好要怎麽打破僵局呢。


    但現在他出去了,要午時才能迴來。


    等著他迴來時,問問累不累?想吃什麽?


    這局麵不就打開了?


    嗯,很好……


    不過郭聖通有些想象不出來劉秀彎弓搭箭的樣子,可今非昔比,劉秀早已經不是她印象中那個文弱秀氣的劉秀了,而是昆陽一戰中以勇猛非常聞名天下的劉秀。


    她要學著適應,就像適應劉秀將來會成為天子一樣。


    用過早膳後,她站起身來,披了褙子踱步到庭中。


    這是真定王宮的承明殿,他們要在這住上三天才迴漆裏舍去。


    也不知道母親和弟弟現在在幹什麽?


    不過分別了一夜,倒真是想念的緊。


    郭聖通站在廊下賞了一會花,又看了一會書,不知不覺就磨到了中午。


    她順利地打開了局麵,和劉秀說上了話。


    雖然就兩句,但先前的緊張尷尬總算是沒了。


    用過午膳後,為了逃避歇午要躺在一起的現實,她主動地挑起話頭來。


    “你累了一上午,快去睡會吧。”


    他哦了一聲看向她,眼睛發亮的叫她有些不敢與之直視,“那夫人呢?”


    夫人……


    怎麽感覺這個稱唿又別扭又顯老呢?


    她硬撐著笑容擺手道:“我不用了,我昨天睡的——”


    她的話頭猛地止住,劉秀那樣子分明在說“你也知道昨天你睡的很早啊”。


    她咽了咽口水,艱難地笑道:“我沒有睡午覺的習慣,從來都沒有。所以——”


    “噢。”劉秀點頭,眼角眉梢間閃過笑意。


    郭聖通莫名心虛,但還是硬著頭皮點頭。


    等著劉秀走後,郭聖通長長地出了口氣,思考起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那她以後就再也不歇午了?


    不對啊——


    她為什麽這麽膽怯?


    怎麽好像一看著他就底氣不足呢?


    有什麽好怕的!


    她以前沒那個習慣,現在突然想有了不行嗎?


    之前明明還把和他的相處想的還那麽艱難哀傷,現實怎麽卻是這麽——


    嗯……一言難盡的感覺啊……


    午後劉秀起身時,郭聖通已經拿了本書倚著窗看的津津有味。


    他見此便沒有打擾她,而是也尋了一本書坐到另一邊認真看起來。


    見著他來,郭聖通先時還有些緊張,但沒一會就重新沉浸到書海中呢。


    很好,這一天就這麽混過去了。


    暮色四合時,郭聖通放下書預備愉快地傳晚膳。


    這時,劉秀也放下了書,衝她微微一笑。


    她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晚上怎麽辦?


    啊!


    她可不可以說她突然從現在開始沒有晚上睡覺的習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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