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就進了六月。


    郭聖通的生活似乎又迴到了原本該有的軌跡上,她不再做夢,也不再從心底冒出莫名其妙的先知預感。


    仿若從前一切不過是一場春秋大夢。


    她想,也好。


    可又如何當做什麽真沒發生?


    所夢所見就算做是虛幻雲煙,可治好了大舅母卻是實實在在擺在那的。


    尤其是還似乎預見了弟弟的未來,就更不能視若無睹。


    想的多了,心中隻覺分外疲憊茫然。


    八歲的她,心性又能堅韌到哪去?


    縱便一次又一次下定了要改變未來的決心,但潛意識裏到底還是盼著這天下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如此,最好不過。


    天氣晴好的時候,郭聖通念書念累了,就會爬上漆裏舍最高的閣樓。


    縱目望去,偌大的郭府盡收眼底。


    天際低垂,好似伸出手就能拽住一般。


    她想起已經離家兩月有餘的商隊,禁不住想不知此時他們走到了哪裏?有沒有踏上歸程?天下情勢究竟如何?


    郭聖通望著掠過頭頂的飛鳥,心生羨慕:真想也能這般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天地間,而不是萬事都得從旁人嘴裏聽來,真假莫辨。


    她的日子慢悠悠地從念書學醫相麵中滑過,轉瞬間就到了六月六。


    六月六這天,除了家家戶戶都要把壓箱底的衣物拿出來暴曬外,還是姑姑節。


    所謂姑姑節,相傳因春秋時期晉國重臣狐偃而起。


    狐偃出身戎狄部落,其妹狐姬嫁與晉獻公生子重耳,狐偃自重耳少年時期便教導輔佐起他。


    是時,晉國後宮中最受寵愛的是驪戎國君之女驪姬。


    驪姬為了叫兒子奚齊登上國君之位,使計離間挑撥晉獻公與兒子申生、重耳、夷吾的感情,迫使申生自殺,重耳、夷吾逃亡,改立奚齊為太子,史稱驪姬之亂。


    重耳在母國翟國避難了整整十二年,直到其父晉獻公崩。


    裏克、邳鄭父等人聚眾作亂,殺死了奚齊。


    繼位為晉惠公的夷吾密謀行刺重耳,重耳與狐偃及屬下大夫們無奈之下重新陷入了流亡。


    又七年的顛沛流離後,重耳終於借助秦穆公之力複國。


    又是舅舅又是良師的狐偃被封為上軍將,作為晉文公的首席謀士輔佐文公革新內政,成就了文公的一番霸業。


    但其後卻因為受盡國君信任而日益驕矜起來,時日一長,民心漸漸不忿起來。


    狐偃女婿趙同亦對嶽丈所作所為不滿,加之嶽丈麵對其父的好言相勸出言不遜,便越發不能容忍。


    適逢六月六乃是狐偃壽辰,趙同便決心趁著狐偃出京放糧設下殺局待迴來便將其斬殺。


    狐偃女兒從夫君嘴裏知道了這一消息後,一時恨父親這些年的不像話,一時又想怎麽能眼瞧著父親死。


    百般猶豫下,到底還是在六月初五時跑迴了娘家告訴了母親。


    母親大驚失色,連夜使人送信給狐偃。


    趙同見夫人一聲不響地就走了,哪還有不明白的?


    當下破罐子破摔,待在家裏等著嶽丈發落。


    卻不想在六月初六這天,狐偃若無其事地親自登門來請。


    趙同卻不過,隻得硬著頭皮隨嶽丈去了壽宴。


    路上,狐偃見女婿如芒刺在背便寬慰他說女婿謀害嶽丈固然不該,但他細細思來也深覺事出有因,這些年不該如此胡作非為,視百姓疾苦如不見,當真心悔過才是。


    至此,翁婿重歸於好,狐偃亦真心改過。


    為了銘記教訓,狐偃以後每年都要在六月六接女兒一家迴家團聚。


    年長日久,相沿成習,六月六便成了出嫁女迴娘家的節日,是以被稱為“姑姑節”。


    郭況耐著性子聽郭聖通說完了這個故事,立即便嗤之以鼻挑出了一大堆毛病來。


    “《東周列國誌》、《春秋左氏傳》、《春秋穀梁傳》我都沒看著有寫狐偃得勢後胡作非為的記載,何況在隨晉文公流浪的十九年中狐偃所經諸國,待他們君臣禮遇尊敬的實在不多。


    大部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好似他們君臣是在乞食一般。


    狐偃為助外甥複國,忍辱負重,吃盡了苦頭,不是胸懷大誌、心性堅韌之人如何能忍受十九年這樣的苦難折磨?


    這樣的人,所思所慮俱是為了實現心中更遠大的目標,怎麽會是一副一朝得誌的小人模樣?


    再說了,倘若真是這樣,狐偃該對趙同暴怒殺之才是,怎麽又會如此輕易地就猛然醒悟?”


    郭聖通莞爾,拿了一塊點心堵住弟弟的嘴後道:“照你這麽說,母親這姑姑節是不用過了唄?”


    郭況小嘴被塞的鼓鼓地,聞言搖頭:“我隻是覺得這事不對嘛……它……說不通啊……”


    郭聖通哭笑不得,取了錦帕細心地擦拭了郭況嘴角後方才柔聲道:“對,是說不通。況兒近來念書真是越來越認真了——”


    郭況高興起來,“我一向很認真的。”


    郭聖通道:“依著我想,沒準就是三人成虎,不必太過較真。


    隻要想著今天我們能迴外祖家,你能痛痛快快地玩上幾天就行了。”


    “這倒是——”說起玩,郭況立馬就放下了那點小糾結,撩起窗紗興奮地朝外張望去。


    沒一會,他就轉過頭來告訴郭聖通真定王宮到了。


    大舅母領著人迎到了重華殿外邊。


    用過午膳後,母親和大舅母去遊園賞花。


    郭聖通姐弟自然而然地便和表哥劉得玩到了一處去。


    似那兒女眾多的人家,在姑姑節這天鑼鼓喧天、熱鬧非凡,跑來跑去的小孩子歡笑聲幾乎能衝破九霄。


    但真定劉氏子嗣單薄,郭氏稍微好一點,卻也好不到哪去。


    兩姓加起來才有三個孩子,幹什麽都得把家人子的孩子帶上玩才夠數。


    可家人子的孩子被父母叮囑再三,縱然是再淘氣的,也不敢真撒開了放肆玩耍。


    一來二去地,郭況便嫌沒意思,嚷嚷著還不如迴家去念書呢。


    “桐兒也覺得沒意思嗎?”表哥劉得看向郭聖通,想了想,建議道:“不如叫李思柔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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