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仇是在何沅也的車上坐著。還沒下車時,看到了霍景延正在路邊抽煙。


    何沅也大驚失色:“他怎麽在抽煙?”


    仇是問:“怎麽了?”


    何沅也道:“他之前從來不碰的。”


    他們下了車,霍景延遂將煙頭撚在垃圾箱上,冷冷地掃了仇是一眼。


    何沅也立馬像護食的兔子一樣護在仇是身前。


    “霍景延,來之前咱們可說好的啊。”何沅也叉腰說:“不許反悔。”


    霍景延無奈道:“我又不會吃了他。”


    何沅也完全狀況外,他很關心地問:“顧瑾到底怎麽樣了,怎麽連我也不讓見的?”


    霍景延與仇是對視一眼,漫不經心道:“他沒要見你。”


    “我說真的,咱們仨可算得上是發小了。他要是真有什麽事,你怎麽也得讓我見上最後一麵……”何沅也整個人撲到霍景延身上,眼看就要哭出來了:“你聽見沒有,不能因為你們倆結婚了就把我當外人了!”


    仇是扯了扯他的衣角:“別烏鴉嘴好不好。”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何沅也,見四下無人,仇是才連忙問道:“他到底怎麽樣了?”


    霍景延不答。


    “你……”仇是站住腳步,終於忍不住罵道:“霍景延!咱們就別再兜圈子了,你要是對顧瑾有一點真情,就不該對他弟弟這樣!那時候顧瑾不在了,他們那個爹是什麽德行你也是知道的。顧瑾把他弟弟保護得太好,他那時大病初愈,確實是騙了你,但是他根本不會明白這件事有多嚴重……”


    仇是本以為霍景延會對他發火,但霍景延隻是沉默地聽著,連一點要發火的征兆都沒有。


    半晌,霍景延才問:“說完了?”


    仇是點點頭。


    霍景延沒有反駁一個字,徑直帶他去到顧玨的病房,事無巨細,將所有的情況一一告知。但在仇是問及這兩個月顧玨的去向時,霍景延隻說:“他會告訴你的。”


    然而,顧玨亦對此避而不答。


    這兩個月間,斯萊仕照常運行,代替顧瑾職責的人是顧瑾原來的副手。自顧瑾車禍後,她便被顧天忠調到了海外,直到兩個月前才迴來。


    “這個人可以相信嗎?”仇是問。


    “嗯,哥哥在錄音中提到過她,是他很信任的人之一。”顧玨皺緊眉頭:“我還是得迴霍宅一趟,錄音、還有一些東西都放在那裏。”


    “你還要迴去麽?”


    顧玨沉吟片刻:“我想,霍景延不會再對我怎麽樣了。”


    仇是不無心疼地看著顧玨:“阿玨,你雖然總說你不如顧瑾,但其實你們兩個很像。”


    “長得像嗎?”顧玨開玩笑。


    “蚍蜉撼樹,以卵擊石,需要相當大的勇氣。”仇是道。


    顧玨不答,他覺得他不過是僅剩這點勇氣而已了。


    顧玨醒了沒一會兒便又要睡著,臨睡前他千叮嚀萬囑咐仇是,一定要把霍景延叫過來。


    在出事之前,顧玨總會調笑霍景延。說他像機器貓,總能實現他的願望,總能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


    於是當他再次醒來時,霍景延真的就在身邊。


    霍景延守在床頭,撐著櫃角閉目養神。他的臉瘦削了一些,顯得愈發清俊逼人。


    顧玨側頭看了一會兒,沒有出聲。半晌,霍景延睜開雙眼,眸光清明。


    “還要看多久?”霍景延問。


    “我在看你的心情。”顧玨說:“我怕你心情不好,最後又是我倒黴。”


    霍景延欲言又止,片刻後才道:“你要說什麽讓我心情不好的事?”


    顧玨笑了笑:“也許是讓你心情很好的事呢。”


    霍景延坐近了些,神情柔和了一點:“說吧。”


    “我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毀約。我會繼續扮演顧瑾。”顧玨微不可查地哽咽了一下:“我知道你有多喜歡他。”


    霍景延剛要說些什麽,便聽顧玨說:“但我不是顧瑾,我不想在你身邊用哥哥的身份待一輩子。”


    霍景延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了:“所以?”


    “所以,等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能放我走嗎?”顧玨幾乎是祈求地說。


    “你都是這麽和別人談判的?”霍景延問:“用求的?”


    “談判是要有籌碼的,我有嗎?”顧玨苦笑。


    霍景延攥緊了拳頭,顧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


    曾經,顧玨是觸碰過真實的霍景延的。


    他能感覺到霍景延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帶著溫度,他的喜怒哀樂都很真實。


    但現在,顧玨什麽也看不出來。


    霍景延深深地凝視著顧玨,隨後道:“嗯,我答應你。”


    顧玨如釋重負,笑了一下:“謝謝你。”


    霍景延接著說:“但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顧玨的笑容僵住,他想起那契約裏的霸王條款,心中愈發忐忑起來。


    結果霍景延隻是說:“不要再做傷害自己的事了。”


    霍景延神態自若,似乎沒有任何情緒。


    他是開心,還是憂慮,還是和自己一樣如釋重負,顧玨其實一概沒有答案。


    但他知道,霍景延妥協了。


    霍景延不再說什麽,轉身就要離開。顧玨叫住他:“霍景延,等等!”


    顧玨從手上摘下那隻戒指,放在手心,萬般留戀地看了看。


    他是很喜歡這隻戒指的。


    喜歡霍景延替他戴上時臉上的笑意,喜歡他們曾經十指相扣時,戒指碰撞時清脆的響聲。


    但是如今它的存在,好像隻是在提醒顧玨,這一切不過是做了一場清醒夢。


    顧玨伸出手:“對不起,這個還給你。”


    霍景延接過來,也拿在手裏端詳了一下。


    隨後,他將自己的戒指摘下來,走到病房的窗邊。


    秋風拂麵,遠處的雲層壓在天幕,陰霾一片,一場秋雨將至。


    “對我來說……”霍景延將兩枚戒指扔出窗外:“也隻是廢銅爛鐵而已了。”


    仇是買了一束花,迴來時看到顧玨拖著吊瓶,趴在窗子邊,幾乎半身都要探下去張望。


    仇是嚇了一跳:“阿玨!”


    顧玨迴過頭來,臉上掛滿淚痕,看來哭了好一會兒了。


    仇是把他連拖帶拽地拉迴安全地帶,怒道:“不要尋死覓活的,這是十樓!掉下去就真的沒命了!”


    “我不是……”顧玨哭著,又急急地說:“我不是要跳樓!我要去撿東西……我要下樓……”


    仇是從來沒見顧玨哭得這麽傷心過。


    他想,他一定是丟了很重要的東西吧。


    第48章 直播


    顧玨和仇是在樓下的灌木叢裏從白天找到天黑,手都被粗枝礪葉劃破了好幾道口子,才終於找到了被霍景延扔下的對戒。


    顧玨小心翼翼地將戒指清理幹淨,找仇是拿了一條細細的銀鏈固定在一起,然後好好地收了起來。


    再之後,顧玨直到出院都沒有再見過霍景延。


    出院那天,江平已是深秋時節。顧玨習慣性地摸了摸脖頸後的腺體,隻留下一塊凹凸不平的疤痕。


    來接他的是顧瑾的司機,伴隨著車廂裏的沉默,車輛一路馳迴嘉多利山。


    柳姨見到顧玨時,隻是抱了抱他,說給他燉了湯。


    他迴家後見過的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對待他的態度都很平靜。好像他並沒有在醫院裏住三個月並數次病危,而隻是出了一趟遠門。


    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這就是霍景延,即使他們之間早已經四分五裂,人人皆知的小道消息也並非空穴來風,所有人都蠢蠢欲動,想來窺視他們的近況,可霍景延總是有辦法讓他們閉嘴。


    顧玨迴到顧瑾的房間,桌上屬於他的“新的”聯係方式。顧玨拿起來端詳了片刻,連電話也不知道打給誰。


    他撥通了以前顧瑾用的聯係方式,得到的隻有冰冷的ai女聲。


    隨著顧氏並購案塵埃落定,霍景延與顧瑾之間的事已經傳出了千百個版本。無論霍景延如何置之不理,有關他們之間的恩怨和糾葛,依然在人們的茶餘飯後間甚囂塵上。


    仇是在晚間為顧玨安排了一個小小的出院采訪,以期能夠降低稍許八卦故事的魔幻程度。柳姨隨後上樓來說,請留下仇是在家裏吃一頓便飯。


    “柳姨……”顧玨叫住他:“如果在家裏吃不方便……”


    柳姨連忙搖頭:“沒有不方便,家裏沒什麽人,隻有少爺在。”


    “他迴來了?”


    “我叫他迴來的。”柳姨說:“最近總也不迴家,今天你迴來了,他怎麽也得現現身才是。”


    柳姨命人做了一大桌子溫補的菜樣,也沒漏掉顧瑾喜歡的菜式。但霍景延還是沒有迴來。


    柳姨不住地在餐廳與大門前來迴踱步,麵露失望之色。


    “這孩子……”柳姨無奈地看向顧玨:“這麽倔,也不知遺傳的誰!”


    想起霍張氏那永遠波瀾不驚的臉,顧玨道:“也許是他父親吧。”


    柳姨失笑:“霍先生啊,他才不倔呢。當年他有個愛人,兩人呀愛得死去活來,霍先生給她置了屋田、財寶……可後來霍老先生要他娶夫人,他也二話沒說就和她分手了。”


    顧玨和仇是異口同聲地問:“那愛人不就是小阿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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