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裏永父和高父的劃拳聲,震得屋頂都快掀了。


    吃飽後,茵茵借口要四處參觀,從餐廳裏遁逃出來。


    揉揉發疼的耳朵,手一甩,才發現永玉堂也跟著她出來。


    “你也覺得很吵,對不對?”長發——撥,她甩甩頭。“我告訴你,我爸酒沒喝到大醉,是絕不會走的!”


    一迴頭,永玉堂還是低著頭,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麽。


    “唉,本來是迴來休息找寫作靈感的,可是……唉……”


    “怎麽唉聲歎氣的,餐桌上的東西,不合你的胃口嗎?”遠遠走來的永司命,就隻聽見她歎聲連連。


    “餐桌上的東西是不錯,但餐桌旁的人……”她睨了他一眼。“就顯得有些礙眼了。”


    “我知道阿瓠看起來不是很稱頭,但他是個好幫手。”


    “我說的不是阿瓠。”他明明知道她是在說他,還扯上別人。


    “喔——沒錯,我媽今天的妝化得有點濃,看起來是有些礙眼。”


    “我可沒說你媽的妝太濃。”茵茵緊張的否認。批評長輩,那可是大不敬耶!


    她緊張的表情,真是可愛極了。永司命在心底竊笑著,表麵還是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


    “不是指我媽,那是說我爸噦?”他輕歎了一聲。“你也知道,我爸的應酬向來就多,他身上的肥肚,不是說減就能減的,相信我,他真的試著減過,但,很困難。”


    “我也不是指你爸。”茵茵慌張的直搖手。


    來到人家家裏做客,還批評人家的長輩,這要是傳了出去,她爸媽哪還有臉住在村子裏?


    “永司命,我指的人是你!”不想再和他打啞謎,她直截了當的說。


    “我?!你覺得我很礙眼?!”永司命又是一聲喟歎。“很抱歉,長得太帥礙到你的美麗雙眸,實在也不是我願意的。”


    茵茵瞪著他看,他果然是很帥,這點,她看到他載豬的時候,就已知道了——呃,其實想一想,他從小就帥到不行,壞歸壞,喜歡他的女生,可是從村頭排到村尾去了。


    念在他還稱讚她有“美麗雙眸”的分上,她可以不計較他礙著她的眼的事。


    “你說,吃飽飯後,有什麽事要告訴我?”


    “我……”她瞄到身邊的永玉堂,暫時收氣。“你先叫你弟弟離開,我怕我等一下生氣的時候,會嚇著他。”


    “你要生氣?那我真的要把玉堂支開,免得他看到你河東獅吼的潑辣樣,嚇得不敢娶你。你也聽到了吧,我爸很滿意你這個媳婦的,連他也看得出來,玉堂真的很喜歡你。”


    方才他爸真的是有這麽說,不過,那隻是玩笑話而已,他居然還當真、又拿出來說!


    “你……”


    “阿瓠,來把玉堂帶走。”永司命揮手招來南從餐廳走出來的阿瓠。


    阿瓠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把永玉堂給拉走。


    “走吧”


    “走?去哪兒?”


    “你不是說你要生氣?你怕嚇著玉堂,難道不怕嚇著你爸媽和你……未來的公婆?”


    未來的公婆?!他又在調侃她了!


    “我沒有要嫁你弟弟。”她鄭重聲明著。


    他領她坐上他的專車,在她坐好後,他笑著說:“你不嫁給我弟弟,那你還有一個選擇,你可以嫁給金匱的哥哥。”


    茵茵氣到無力。“我不嫁給永玉堂。”真把她氣死了!


    落入陷阱了吧!永司命咧了個大笑容。“那你就嫁給永司命吧!”


    對喔,金匱的哥哥,可不止永玉堂,還有……永司命!


    偏著頭看他,他居然一副正經樣。


    晚風吹拂在她的臉上,明明是一陣涼意,卻將她的臉燒得燙紅……


    心口撲通、撲通的跳,她羞得垂下頭,兩手不安的絞動著。


    ...


    他載著她,來到一幢歐式的洋樓前,車子停下,他繞過車頭到另一邊,幫她開車門。


    “這是哪裏?”看不出來,他也有紳士的一麵。下了車,她仰望著格調高雅的建築物。


    “這是我家。”


    “我當然知道這是你家。”這一整個園區,當然都是永家的。


    “這是屬於我自己的家。這一幢房子是我的,另一邊那一幢是玉堂的,再過去的那一幢是金匱的。”他極有耐心解釋著。“我們家三個孩子,各有一幢房子。”


    “金匱也有……”哇,真令人羨慕。


    “當然,金匱是我爸媽的寶貝女兒,他們可舍不得她嫁出去受苦,先幫她蓋一幢房子,以後她老公就跟著住進來。至少夫妻吵架,我爸媽也能去參一腳,免得金匱吵輸了,丟了永家的臉。”


    “金匱怎麽可能吵輸呢?”茵茵聽了直覺想笑。“為什麽整晚都沒看到金匱?”


    “她還在外頭,沒玩夠之前,她是不會迴家的。”他開了門進入。


    “臭金匱,還說晚上要和我聊天。”她跟在他的後頭進入,低聲喃喃。“為什麽帶我來你的家?”


    她停在門口處,心生警戒。這個邪惡壞人,不知道會不會使出什麽詭計來整她吸!


    “如果你擔心,我們坐在外頭聊。”他看得出來她的顧慮。


    他先行坐在門前小花園裏的石植上,好整以暇的問她:“你要和我說什麽事?如果你想生氣,現在可以了。”


    “我……”茵茵走到另一邊坐下,垂頭思考著。


    如果她因為小時候那些事和他計較,會不會顯得自己太幼稚了些?畢竟那時候的事,現在再來追究,就算換來他一聲“對不起”,那又如何?那時候喜歡她的人,現在說不定都已經娶妻生子了。


    可是,不追究的話……想到王家俊,原本興高采烈要和她去看電影,一聽到他約她吃飯,就嚇的落荒而逃……不行,為了她的幸福,她一定要和他追究到底!


    “你還沒想起來嗎?”他兩手環胸,盯著她看。


    “我……我……”該怎麽說呢?


    輕咬著唇,她憤憤地控訴他的罪行:“有件事,我一定要讓你知道。”


    “你請說,我洗耳恭聽。”


    茵茵深吸了一口氣。“你記不得小時候,你常常捉弄我……”


    “好像有這麽一迴事。”他點頭。“你還記恨到現在?如果你介意,我可以道歉。”


    “還沒,我還沒說完!”她兩手扶在石桌兩旁,表情有些激動。“你知不知道,很多喜歡我的人,因.為你的緣故不敢接近我,不敢和我說話、和我做朋友……”


    “這麽糟糕?!”


    “你也知道很糟糕了吧!”


    “可是,我不記得有警告誰,不準接近你。”他兩手貼在石桌上,上身傾向她。“你確定他們不接近你,是因為我的緣故?”


    “當然是你!”她氣騰騰地。“因為大家都怕和我做朋友,會讓你給惡整,所以他們都不敢接近我。”


    “喔,原來是這樣子啊!”


    他喔得輕鬆,讓她更生氣。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已經嚴重的傷害了我……我那時候幼小的心靈。我一直以為,我是不受歡迎的,我以為大家都討厭我!”


    他皺著眉頭看她。“有這麽嚴重嗎?”


    “當然有!”


    “可是,我也是看你可愛,才會捉弄你的呀!”他說的雲淡風清。


    “你是看我可愛,才會捉弄我?!”她重複一遍他的話,不敢置信的瞪著他看。“真的是這樣?”


    “當然是這樣!”他咧嘴一笑。“如果你不可愛,我怎麽可能願意整你?”


    他深邃黑眸,凝視著她,一股電流閃進她的眼眸裏。


    “你……你別以為你這麽說,就……就沒事了!”雖然還是生氣,但聽他那麽說,她的心裏竟有一絲竊喜。


    至少,知道自己是因為可愛才會被他整,總比是被他看不順眼被整來的好吧!


    “如果你堅持要我道歉,我可以現在就和你道歉;或者,你想要我登報道歉,我也可以配合。”他表現出最大的誠意。


    他展現的誠意,反倒讓她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


    “登報道歉?不!不用了吧?”需要這麽費工夫嗎?“不過……這件事有延伸的效應……”


    “看來,這件事真的對你造成了困擾。”她困惑的表情,惹他“噗哧”一笑。


    “我和你說正經的,在來你家之前,王家俊他送瓦斯到我家來……”


    她把王家俊送瓦斯到她家的那一段,和他說了一遍。


    聽了她再次的控訴後,他了然的點頭。“那你說,我要怎麽做?”


    “這個……我還沒想出好辦法來。”她沮喪的歎了聲。


    “其實,你應該感激我的。”


    “感激你?!”


    “是啊!我永司命三個字,成了你免費試驗未來伴侶的最佳條件。如果聽到我的名字沒有被嚇跑,那種有勇氣的男人,才是值得你依靠的,不是嗎?”


    “這麽說好像也對耶!”


    “那就沒問題噦!”


    “不對!等我找到一個不會怕你的男人,說不定我已經五六十歲了。”


    “不會吧?!如果真的這麽慘,那隻能說你的異性緣真的不好。”他涼涼的下了定論。


    “你還說風涼話!都是因為你,我才會到現在都沒有交過男朋友;我寫的小說裏,男女主角的戀情,才會沒有轟轟烈烈的……都是你!”


    “你在寫小說?而且你連初戀都沒有?!”這迴,讓他愣住了。“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慰你——相信我,沒有過初戀並不是什麽壞事,隻是生活上沒有愛情的滋潤,人生就會少了點樂趣。”


    “永司命!”


    眼前這個大言不慚,對她說什麽愛情滋不滋潤的人,他到底如不知道,他是害她沒戀愛可談的罪魁禍首啊¨


    “好吧,這個責任我就委屈一點扛下來了——我來幫你製造初戀,如何?”


    製造初戀?!


    初戀也可以製造的嗎?


    茵茵困惑的睜大眼,滿臉不解的神情,直到他那張俊臉愈來愈逼近,他的男性氣息噴拂在她臉上,她才漸漸意識到他要如何製造她的初戀……


    在她想出聲阻止之前,已嫌太遲——


    他的唇,覆上了她張啟的紅唇,他的兩手服帖著她的小頭顱,不讓她有脫逃的機會。


    ...


    整整發愣了一天,茵茵還是覺得自己的雙頰,燙得發紅。


    他幫她製造初戀……算是嗎?


    隻一個吻,就算是初戀嗎?


    騙她!


    她還沒笨到不知道那充其量,隻算是她的初吻!但是,他的吻……溫溫的、淡淡的,卻也甜甜的。


    一想起昨晚他吻了她,她的心口就像氣球一般膨脹著,裏頭裝的是滿滿的、滿滿的喜悅、興奮


    拉著棉被蒙住臉,這已經是從昨晚迴來到現在,第三十次她這麽做了。她躲在棉被裏,興奮得想尖叫!


    男女之間的情事真的很奇妙,明明隻是一個輕輕的吻,卻讓她整夜興奮得睡不著——他吻她的那一個畫麵,一直在她腦海裏重複的播放,擾得她睡不成眠、也不想吃飯。


    如果這是他為了補償對她小時候惡整,所種下的後遺症——害她交不到男朋友——那,夠了,至少,他給了她一個難忘的初吻,真的很難忘!


    倏地坐起身,她坐到化妝台前,拿著木梳梳著頭發,鏡中的人唇角彎彎揚起,掩不住的喜悅神情,滿在她臉上。轉過身,背對著鏡子,她斂住笑容。


    “不行,我不當花癡,隻是一個吻嘛,有什麽了不起!”茵茵瞪著窗口,喃喃叨念:“永司命那個花心大蘿卜,一定吻過很多女人!”


    昨晚被他吻過後,她還努力裝出一副沒發生什麽事的模樣,其實心中早已氣血翻騰,差點就窒息身亡了——


    不知道他是怎麽想昨晚的那個吻?說不定,他純粹隻是可憐她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和男人接吻過……會是這樣嗎?!


    姍姍地走到窗邊,初吻的喜悅,怎會夾雜一些種雜的惱人因子在裏頭呢?


    歎了一聲,眼一抬,一輛紅色的路車開進她家的三合院內——


    一個瘦高,穿著皮衣、皮褲的女子下了車,仰首朝她一笑。


    “茵茵,好久不見!”


    高挑的身材、利落的短發染著火熱的棕色、一張亮麗的臉孔,好……好麵熟喔!


    “茵茵,你忘了我是誰了?”短發女郎咧嘴笑道:“我是思可琦。”


    站在二樓窗口邊的茵茵,愣喚著:“思可琦?!”


    那不是她的同學嗎?一個沒什麽交情、也不太聯絡的小學同學,她來找她做什麽?


    ...


    在客廳坐了一會兒,茵茵恍惚想起,她在蘿樺家的時尚雜誌看過思可琦為某珠寶代言的平麵廣告,難怪她覺得好像最近才看過她。


    “你是不是那個……珠寶代言的琦琦?”為免她糊塗認錯,她再確認一次。


    聽她這麽問,思可琦露出一臉不耐的神情。“你很少注意時尚方麵的事——”她睨了一眼茵茵身上穿的“樸素”衣服,眼露不屑。


    “我……”茵茵搖搖頭。“我是在朋友家的雜誌上看到你的。”


    “我一直在台北工作,我是模特兒,很多記者都說我是時尚界最愛的寵兒,也有人說我是最頂尖的模特兒。”長腿勾起,思可琦為自己點了根煙。


    “喔,那恭喜你了!”茵茵愣笑著。她的工作,和她……似乎沒什麽關係吧?


    “我聽金匱說你在寫小說?那你身上一定有很多浪漫的因子——”思可琦斜睨了她一眼。


    茵茵笑的尷尬,浪漫的因子——那是她最欠缺的。看著思可琦,茵茵突然感覺冷汗涔涔。這個思可琦該不會有什麽戀情上的困擾,要來請教她吧?!


    “你知道嗎?我在台北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除了工作之外,我還得忙於各項應酬,尤其是時尚晚會,每個主辦人都拜托我一定要去捧場。”


    “喔,那真是辛苦!”


    茵茵感同身受般的同情點頭。或許她幫不上忙,但當一個傾聽者,她會盡力配合的。


    ‘但不管我的工作再忙,每個月我都會抽空迴來,和我的男朋友相聚。”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你知道我的男朋友是誰嗎?”


    茵茵搖搖頭,一臉納悶。“我不知道。”


    思可琦豔紅的唇角高揚,目露利光盯著茵茵。“我的男朋友是司命,永司命。”


    “永司命?!”一瞬間,茵茵覺得頭頂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整個人傻愣住。


    那個昨晚說要幫她製造初戀的男人,不,臭家夥,他……他是思可琦的男朋友——


    俊狂的永司命和亮麗的思可琦,果然是符合愛情小說中,男女主角的條件。


    茵茵陷入了沉思中。有思可琦這麽亮麗的女友,他一定吻過她許多迴了,那他吻她……應該是基於同情吧?!


    茵茵小小的心靈受到了打擊,她的初吻建構在別人的同情上,想起來,似乎比沒有初吻更糟糕!


    “我聽說司命害你跌進臭水溝中,昨晚司命請客和你賠罪——我很抱歉,因為工作忙,昨晚沒來得及趕迴來。”


    思可琦仔細的打量她,淡淡一笑,沒把她放在眼裏。


    在這村子裏,有她的眼線,哪個女人想靠近永司命、想和他爭奪永家媳婦的位子,她絕不會讓別的女人得逞的。


    不過,打電話告訴她的人,實在是不會判斷,高茵茵或許長得還算是漂亮,但一個嬌嬌小小的黃毛小丫頭,永司命怎麽會看上眼?


    “對不起,我還要去司命他家,我走了。”多教訓這個黃毛小丫頭,她都覺得沒那個必要!


    茵茵愣愣地走到門邊、愣愣地看著那輛紅色跑車駛離三合院、愣愣地想著她那珍貴的初吻,究竟讓他同情的一吻,是值或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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