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沈雁在沉睡中眼瞼微微一顫——似乎,聽到一隻貓咪在輕輕叫喚。

    聲音的來源很近,仿佛貼在自己耳邊那麽近。

    即使沒有完全醒過來,他還是感覺到了有什麽東西在自己耳朵上微微碰了一下,和毛團似的貓咪有些不同,卻一樣的暖和。

    “喵。”第二聲比第一聲更低。

    這次,那個東西碰到了他的臉。

    不像貓咪的爪子或者胡須,倒像一個人的手指,輕輕描摹他的臉頰,最後還在他眼睫毛上壓了壓。

    “嗯。”他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下意識抬起手,手指似乎碰到了那隻貓咪的頭,便好像平時在醫院裏麵巡房時那樣非常溫和地撫摸了一下。

    不對……

    手掌摸到的東西和貓咪細細絨絨的皮毛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一絲一綹,雖然同樣柔軟細長,卻有一定韌度。再茫然地摸了兩三下,沒有摸到印象中毛茸茸的尖耳朵,而是摸到一塊又脆又溫暖的——人的耳廓。

    沈雁一怔,倏地睜開了眼睛。

    對麵的人一下子與他四目相對,似乎也怔了怔。

    沈雁首先迴過神來,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訕訕地收迴手:“……對不起,條件反射。”

    齊誩正一邊手支在枕頭上,十分溫順地側躺在那裏任他撫摸自己的頭發,現在聽見這麽一句話先是一愣,然後彎起眼角“哧”地一下笑出來。一邊笑,一邊真的模仿貓咪的動作輕輕一翻身鑽迴被窩,結結實實地用手把人攬住。

    他原本隻是靜靜看著枕邊人的睡臉,後來一時興起,貼在對方耳邊學貓咪喵喵叫了兩聲,想看看對方會不會醒。

    隻是他沒想到沈雁會“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摸摸頭,而他也樂於接受,便盡職盡責地扮演貓咪享受這種待遇。

    ……因為,實在太舒服了。

    他一時間有些羨慕醫院裏那些受沈雁照料的貓貓們。

    冬天早晨熹微的光線有一種容易沉澱的質感,似乎連光也進入了冬眠狀態,靜悄悄地伏在地板上,家具上,還掛到了時鍾的分針秒針上,拖住它們的尾巴,於是不知不覺中時間的流動仿佛慢了下來。

    不僅是時間,人的動作也成了慢動作。

    擁抱,撫摸,親吻。都是慢悠悠,懶洋洋的。

    被窩外還涼颼颼的,齊誩完全沒有起床的意向,以取暖為借口兩隻手在沈雁身上從前至後慢慢摸索了好一陣子,沈雁也張開雙臂抱住他,輕輕揉弄他的頭發。肌膚之間沒有布料間隔直接貼在一起蹭來蹭去,說不出有多愜意。

    “我終於把手機屏保換了。”齊誩在他懷裏有一會兒沒說話,開口時卻是一個不知道從何說起的話題。

    “手機屏保?”

    “嗯。”齊誩輕輕一笑,懷念似地感歎,“已經很久沒有換過了。”

    平時沒有經過齊誩允許,沈雁一般不會去動他的私人物品,包括他工作時的文件檔案、資料夾、筆記本電腦裏麵的內容等等……自然也包括了手機。所以他手機上麵的屏保究竟是什麽,沈雁還真的從來沒見過。

    這時候齊誩緩緩支起半個身子,將放在枕邊的手機舉到他麵前,慵懶地笑著:“你剛剛還在睡的時候,我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打算把它當作新的手機屏保天天看。”

    沈雁聞言一怔,目光順著他的動作移向手機屏幕——屏幕上是自己的一張特寫,顯然是在非常近的距離內拍下來的,角度也取得剛剛好。照片中的自己雙目閉合,仍在枕頭上沉沉睡著,表情和微微覆在臉龐上的光線一樣柔和。

    半晌,沈雁的目光轉向齊誩。齊誩在這個過程中一直微微笑著,見他看過來,便主動湊過去親了他臉頰一口。

    “那你以前的屏保是什麽?”沈雁默默等他親完,啞著聲音問。

    齊誩此時略略一頓,低聲笑起來:“……也是你。”

    說罷,不等沈雁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動手點開了手機中的圖片文件夾,找到了裏麵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的拍攝距離有點兒遠,不過裏麵的人確實也是他,而且也是正在睡覺的他。在醫生休息室的那張沙發上,蓋著一張薄毛毯,懷裏有一隻毛茸茸的小病號正從毯子底下探出頭來弱弱地趴在他胸口。因為當時有窗簾的關係,照片裏的采光不太好,一人一貓的輪廓朦朦朧朧,卻有一種定格在畫麵中的雋永。

    沈雁迴憶起這個場景,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中秋節前,齊誩過來送月餅的時候——

    “你……”

    “我,那時候已經知道自己對你產生了朋友以上的感情。”齊誩平靜地把話接下去。

    沈雁一動不動盯著他的眼睛,而他的眼睛則低下去看著那張令人懷念的照片。

    “我大概一時間鬼迷心竅了,所以偷偷拍了這張照片,保存在手機裏,然後……打定主意再也不和你見麵。”

    齊誩說到這裏,自嘲地笑了笑,聲音沙啞。

    “當時按下按鈕的時候我在想……‘這個男人不可能跟我在一起,不可能會屬於我’。”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滑動拇指,迴到了開機畫麵。手掌大小的方框裏麵是一夜纏綿後和自己相擁而眠的男人的臉,笑容裏麵的苦味漸漸摻入了一絲甜味,在話語間融化開,“然而剛剛我拍照的時候,想的卻是‘這個男人屬於我,會一直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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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強烈,也是非常肯定的想法——

    這時,齊誩一言不發把手機丟到一旁,低下身把人牢牢抱住。

    “跟我走。”他說。

    “好。”仿佛在討論一件極普通、極簡單的事,沈雁平靜地給出了迴答。

    明明隻有一個字,但裏麵究竟有多少份量齊誩是知道的。

    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迴答,心口還是忍不住微微一震,這些天壓抑的情緒仿佛都被震了下來,分不出哪些是喜悅,哪些是惆悵……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分辨的必要,因為比起走迴頭路,更重要的是怎麽繼續向前走。

    頻道主任接到齊誩的一條短信。

    這幾天他給齊誩打了幾通電話,說來說去都是一個中心思想,試圖說服齊誩接受那個實習機會,而齊誩的迴答一成不變——“再考慮考慮”,於是他的“給你三天”也變成“給你四天”,再變成“給你五天”,不過每次都以他忿忿然掛電話告終。

    所以當他收到那條寫著【我接受】三個字的短信,一時間還迴不過神。

    等他迴過神時,已經撥通了齊誩的號碼。

    “哎呀,小齊你終於想通了!”

    “不好意思,主任,這次實在給您添麻煩了……”

    齊誩笑得有些慚愧,一邊講電話一邊瀏覽電腦屏幕上的北京租房信息網頁。去北京的話,首先需要解決的自然是住房問題。

    主任對於他的決定喜出望外,滔滔不絕地誇了他一番,又誇了他那位“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一番,表示自己會和北京方麵先溝通一下,因為在正式拍板之前央視的負責人肯定還要見過齊誩本人,形式上麵麵試、搞搞關係什麽的。在此期間,他可以慢慢籌劃搬家的事。

    當齊誩準備離開這裏,而女人也準備離開了。

    這個想法是她在他們來醫院給她送飯時說的,理由是:“我總不能一直讓你們照顧下去,況且住院費一天天算下來也不是什麽小數目。”

    她這麽一開口,齊誩不由愣了愣,下意識抬起頭。

    “你們也有自己的生活。”她淡淡地說。

    沈雁沒有立即迴答。

    齊誩則有些坐不住。

    自從知道沈雁向她說明了他們的關係後,盡管三個人當中沒有一個再主動提起過,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齊誩在女人麵前終究有那麽一點點拘謹,總覺得不好意思與她對視。女人反而一直沒有表現出任何迴避他的舉止,甚至有時候還會靜靜地凝視他一會兒,最後悵然一笑,叫人猜不出她的心思。

    “阿姨,您還是再休養一段時間吧,”如果理由是自己想的那樣,那麽,主動減少見麵機會也許不錯,“我其實快要迴去上班了,沈雁可以再陪陪您。”

    “他有時間的話應該多陪陪你。”想不到女人突然冒出這麽一句,齊誩一下子沒防備,臉色微微漲紅了。

    “媽……”沈雁這時候也搭了腔。

    “別擔心,我是真的已經沒事了。”女人所說的也不是假話。她經過這段日子的休養,麵色說不上紅潤,卻也不至於蒼白,複診時醫生也認為她身體各項機能恢複得不錯,可以考慮出院。

    她一個人來到省城時間也不短了,再婚之後也有丈夫有家庭,總不可能長久住下去。

    沈雁的假期已經用完,隻能下班後過來,來來去去到底也不方便。

    在女人的堅持下,出院的手續第二天就辦好了,迴鄉的車票和療養期的藥物沈雁也給她準備齊全。齊誩上午到電視台處理了一下複工前的種種事宜,中午趕過來和她最後吃完一頓午飯,和沈雁一同把她送到省客運站。

    離發車還有一個小時,三個人在候車室裏坐著,一時無話。

    直到女人忽然問齊誩:“小齊,你現在還在和你家裏人聯係嗎?”

    齊誩一怔,想起自己和女人當初交談的切入點正是自己被家裏人遺棄這個話題,神色微微一黯,苦笑著搖了搖頭。

    “沒有,”他低聲道,“我那時候對阿姨您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在撒謊。我家裏人確確實實不要我了,上次見到他們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電話一年不超過五次——我出車禍後也隻通過兩次電話。”

    “最後一次說了什麽?”女人問。

    “最後一次……”齊誩頓了頓,想起父親對他交代過的內容。

    ——【采訪完了,打個電話迴來……告訴我她有沒有。】

    “最後一次是我來醫院見您之前,給我爸爸打的電話,”他雙手在膝蓋上緩緩握緊,艱澀地一字一句往下說,“我跟他說我要采訪一位母親,問問她有沒有後悔……”

    ——後悔拋棄自己的孩子。

    話沒有說全,不過女人心裏明白,因為齊誩那時候已經問過她這個問題。她轉過頭輕輕望了沈雁一眼,沈雁低著頭默默替她整理行李,不作聲,於是她又收迴目光。

    “那你爸爸怎麽說?”她的聲音音量聽上去比正常說話要小。

    “他叫我采訪結束後告訴他結果。”

    可是……所謂的采訪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采訪,而且他當時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和女人把對話進行下去,所以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這件事就那麽一直拖到現在也沒有落實。

    之所以不落實,除了女人這方麵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因為父親的動機。

    “我想,我爸爸大概是希望我親耳聽聽……您說您不後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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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此證明他自己的“不後悔”是正確的。

    以此證明兒子不過是自作多情。

    齊誩想自嘲地笑笑,卻感到嘴角有些僵住了,抬也抬不起來。如果真的是那樣……那自己寧可一輩子都不迴這個電話,省得到時候臉上被狠狠打一巴掌,還要被譏諷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女人半晌不言語。

    正當齊誩認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她下麵的話卻叫他微微一懵:“你給你爸爸迴個電話,打通了你告訴他……你采訪的那位母親有幾句話想跟他說。”

    沈雁聽到這裏,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深深望了女人一眼。

    女人沒有再多說什麽,隻輕輕催促齊誩一聲:“打吧。”

    齊誩花了幾秒鍾從愕然中反應過來,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下意識向沈雁投去一記迷茫的眼神。沈雁這時候將目光輕輕從女人那裏收迴,朝他點了點頭。

    齊誩不作聲,半晌才慢慢把手機取出來,找到了那個這些年來沒用過幾次,卻一個數字都沒有忘記過的號碼。他按了兩次都沒按中那個綠色的話筒按鈕,第三次按下去才總算按對地方,然後他發現連線時那種“嘟——嘟——”聲也已經蓋不過自己開始急促起來的唿吸了。

    “哢”的一聲,對麵似乎有人拿起了話筒。

    “喂?”

    齊誩微微一顫——是父親。家裏麵的座機有來電顯示,所以自己的手機號碼也一定在上麵……不知道父親在接聽之前到底有沒有看到。

    答案是肯定的。

    因為父親的聲音聽上去仿佛陰雨天來臨前那種又潮濕又沉悶的空氣,隱隱有一種壓迫力,在他還沒有說話之前已經冷冷問出一句:“……你一個采訪需要那麽久?為什麽現在才打過來?”

    齊誩張了張口,又閉了迴去。

    見兒子沒講話,齊誩的父親似乎稍稍收迴了一分尖銳,和他一同沉默,時不時會因為自己的慢性咽喉炎咳嗽兩下。

    “我,采訪的那位母親……想跟您聊聊。”

    許久,他木然地說出這麽一句,不等父親有任何反應,直接就把手機遞到了女人手裏。

    女人一聲不響接過來,緩緩放到耳邊。

    “齊先生,您好。”她打過招唿之後,開門見山地說,“我就是接受采訪的那位母親,現在在我自己兒子旁邊打這個電話……有幾句話,想對您說。”

    ※※※※※※※※※※※※※※※※※※※※

    總覺得沈媽媽應該這樣介紹自己:“我是你兒子的男朋友的媽”……(這種以毒攻毒的感覺……怎麽辦,有點帶感)

    前麵那章大概被jj鎖了有六七次……已經沒力氣了。還是看不到112的人請去看112裏麵【作者的話】……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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