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這麽說,簡直就像求婚一樣——

    雖然說的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不過這不重要。而自己,隻要默默把這份來之不易的承諾銘記在心就已經夠了。

    齊誩恍惚地笑了笑。笑容在沒有完全成型的時候,嘴唇被沈雁的唿吸在近距離內輕輕灼了一下,一時間感情滿溢而出,他就不再笑了,甚至什麽都不再想了。

    自己所能做的隻有閉上眼睛,結束彼此之間最後的一點點距離,直至補全那一個吻。

    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吻。

    更自然,更安靜,更像是人的一種生存本能。

    這一刻,尋找並覆上沈雁的唇似乎也成為了他的本能,找到之後,便是更執著的索取。仿佛沉下很深很深的海底,完全依賴著對方送過來的氣息維持唿吸,在這短短的幾秒鍾內隻因為對方而活著——在經曆過一場人生的葬禮之後,繼續生存下去的理由比什麽都珍貴。

    一邊這麽想著,一邊任由淚水靜悄悄地淌落,無聲地滲入雙唇廝磨的地方。

    又苦又鹹。

    倒是真的……像極了海的味道。

    小歸期從迷迷糊糊中醒來,是因為感覺到箱子在晃動。

    睜了睜眼,發現是另一位爸爸來了,因為警惕而豎起的毛於是軟癟癟地趴下去,“喵”地喚了一聲,舉起肉墊,是打招唿也是撒嬌。

    歪歪腦袋,發現另一位爸爸也在看,得到關注後的滿足感瞬間升到最大值。

    “我們迴家吧。”

    沈雁輕聲道,既是對著小歸期,也是對著大歸期。

    齊誩默默注視著他抱起紙箱的動作,無聲地笑了一下,在黑暗的街巷裏將自己的手遞出去,讓他牽引自己向前,慢慢朝大路走。

    兩個人在路邊叫住一輛計程車,齊誩坐進去之後,又靜靜注視著沈雁抱著裝有小貓的紙箱上車,忽然冒出三個字:“第二次。”

    沈雁微微一怔。

    齊誩卻輕輕抬了抬嘴角,問他:“不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嗎?”

    沈雁聽到這裏,忽然明白齊誩所指的“第二次”是什麽——從城北出發,親自來到齊誩身邊把這一人一貓接走,之前也有過這麽一次。

    “那次……我們也是這樣坐在計程車上,連座位位置都一樣。”齊誩喃喃道,目光中流露出一分懷念。因為之前哭過的關係,他的話語此刻聽上去還有些沙啞,笑聲卻特別溫潤,“那時候,我甚至不敢讓你握著我的手。”

    聽到他說出這句話,計程車司機似乎從後視鏡那裏悄悄打量了他們一眼。可齊誩並不在意。

    也許是今天對於所謂“正常社會”的無助與無奈讓他產生了逆反心理。

    也許在“死”過一次之後對事情看得更開,更闊達,他不想再遮遮掩掩自己對沈雁的眷戀。

    想完全摒棄周圍的異樣目光,坦坦蕩蕩地活一迴。

    而沈雁的想法大概和他相同,因為那隻手已經默默地像昔日那樣握住了他。非常結實的握法,沒有任何迴避旁人視線的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司機大叔看到這裏居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問了目的地之後,就踩動油門駛出了大道,朝城北開去——是在默默鄙夷,還是不以為然,又或者是別的呢?齊誩無從得知,他的心境在度過大風大浪過後反而成了一片靜止的湖泊,所有激烈情緒都沉澱在湖底,湖麵上隻有微微的光在跳躍,閃爍。

    帶給他這些光的人就陪伴在身側,與他雙手相握,不離不棄。

    除此之外,他什麽都不在乎。

    入夜後的都市中心燈火通明。

    車廂內顯得格外昏暗,卻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味道,可以讓人靜靜品味人間百態。齊誩坐在行駛的車中向外看,夜色如水,而那些匆匆掠過的燈火則是遊魚,穿梭於黑夜之間,隔著玻璃留下一道道魚尾劃開水波的痕跡。

    而他的手指,也在沈雁手心輕輕劃著痕跡。

    一根接一根,仿佛蠶絲結繭,將兩個人的感情放在繭的深處,慢慢在裏麵成熟。而他想加速這個過程。

    “沈雁,”齊誩忽然開口道,“我想自己貸款買一輛車。”

    這句話來得十分突然。

    沈雁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他,但是那一瞬間的迷茫很快就散去了,似乎明白了什麽。那對深黑色的眼睛恢複清明,一動不動注視著他。

    齊誩迴頭迎上他的目光,神情鎮定而鄭重,開始慢慢闡述自己對於未來的規劃。

    “我工作了這幾年,雖然說工資不高,但是平時的個人開銷也不大,沒買過什麽奢侈品,積蓄還是有的。現在十幾萬可以買到一款不錯的經濟型轎車,首付百分之三十左右,加上手續費、保險費、購置稅什麽的,大概要個四五萬,這筆錢我應該拿得出來……之後分期付款,以我目前的收入水平有點緊張,不過每個月生活節儉一點,慢慢還不成問題。”

    沈雁隻是靜靜聽著。

    談起自己不太樂觀的經濟條件,齊誩仍舊保持樂觀態度:“不過,如果可以順利升職,那我的工資也會相應地提高一個層次,年終獎金肯定比現在多,這樣供車供得也不會太吃力了。”

    沈雁一直聽到這裏,低聲問道:“為什麽突然想到買車?”

    齊誩淡淡一笑:“我們以前不是說過有關住處的話題嗎?原來說我要是拆了石膏,開始天天迴單位上班,住在你那裏距離太遠,不方便,肯定要搬迴自己的公寓住。但……如果自己有車的話,上下班不必依賴公共交通工具,可以節省大量時間,這個問題也就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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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的他在一個不珍惜他的人身上透支太多,卻以這個可悲可笑的結局收場。

    而現在,他遇到一個真正疼惜他的戀人,值得他付出比以前多上百倍的感情和行動去牢牢抓住,用心經營他們的關係。

    “我想認真考慮我們的將來,認真解決眼前的難題。”齊誩的神色很執著,眉宇間停駐著一種說不出的堅定感。他壓低聲音,緩緩道,“我……想留在你身邊,以及把你留在我身邊。”

    沈雁有多珍惜他,他就要加倍地珍惜迴來。

    那天兩個人一起喝酒,沈雁在醉過去之後喃喃哀求他不要走的模樣依然深深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與其用語言安慰,倒不如想想怎麽樣可以用實際行動去改變現狀。

    現實中的阻力數不勝數,可能沒辦法一下子解決所有問題,但是他可以一點一點打破困境。沈雁已經給了他一個“家”,那麽他自然要為可以“迴家”而努力。

    “我現在的公寓簽的是一年的合同,年底才到期,住不住租金都已經繳了,反正沒辦法退所以無所謂住哪裏。”他深吸一口氣,有些忐忑地輕輕迴握沈雁的手,“如果……如果合同到期後我徹底搬出來,而你願意接納我的話……那麽省下來的租金可以拿去付一部分車子貸款。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住在一起——”

    說畢,齊誩微微低下頭,下意識不去觀察沈雁此時的表情——他有些害怕看見尷尬或者遲疑。

    略頓,還不忘給對方一個可下的台階。

    “當然,這麽說的前提是你願意……”正式讓我成為你家裏的一部分。

    那間屋子是沈雁和他爺爺以前共同生活過的地方,對沈雁而言的意義不僅僅是一個住所那麽簡單。讓一個人正式搬進去,既是介入他的生活也是介入他的過去,等於把這個人真正當成了“家人”對待,不是輕易能作出的決定。

    “齊誩,”身旁的男人聲音低啞,輕輕喚出他的名字,似在笑,又似在歎,“我的迴答是什麽,你應該早就知道了……我說過,讓你把我當成你的家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住的部分。”

    其實齊誩確實知道答案。

    隻不過聽見當事人親口說出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你不覺得我太唐突就好。”齊誩鼻子一陣微微發酸,還要勉強笑出來,不至於讓自己看上去很狼狽。

    “不,完全不會。”沈雁緊緊握住他的右手,苦笑道,“其實聽見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我很高興……我本以為,要真正把你留下來還需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而且現況也不允許,你正處在事業的關鍵期,我不想因為自己的私心耽誤了你的前程。但是,聽到你在認真考慮這些,並且想得那麽長遠……我,簡直高興極了。”

    怎麽可能不高興呢。

    從前,他的“家人”們大部分都選擇離開他,或者讓他離開。他的爺爺是第一個願意接納他的人,而如今……齊誩是第一個願意被他接納的人。

    “我隻擔心一點,那就是你的經濟負擔會很重。”感動之餘,他沒有忘記現實與理想的差距。並非對齊誩的工作能力有所懷疑,隻是要一個人供車,實在非常辛苦,“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你一起分擔貸款。”

    “你都已經出‘房’了,我當然不能再讓你出‘車’啊。”齊誩半開玩笑地婉拒了他的好意。

    這時,一直默默開車的司機大叔突然插話:“小夥子,如果你要買車的話,我給你推薦幾家本地的經銷商,手續費不貴服務品質又好的。像你們這樣的情況,建議去買可以保值的車,平時上下班什麽的開開,假期什麽的還可以自己短途出門玩一玩,保養好了,到時候生活條件上去了想換更好的,也容易丟出手。”

    齊誩和沈雁雙雙愣了一下。

    他們並不害怕司機聽到他們的對話,隻是司機主動搭話,而且好像沒有表現出半點歧視的態度,倒是在他們意料之外。

    齊誩一直認為社會上的人看待他們這種關係,多多少少都戴著有色眼鏡。

    於是他迴過神後微微一笑,端正自己的坐姿:“師傅,比起車的問題……您不覺得我們兩個人很奇怪嗎?”

    既然對方都主動搭話了,他也不妨把話說開。平時進行采訪的記者本能一上來,忍不住好奇地去探究對方的心態。

    司機大叔一麵開車一麵歉意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自從你們上車之後一直盯著你們看。那時候覺得你們像是一對兒,不過不敢貿然下結論,一路上聽你們說話聽到現在才確認你們是小倆口。”

    小倆口——

    第一次從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口中聽到如此具有實質性意義的形容詞。

    齊誩忽然麵頰一燙,不由自主別過臉,而沈雁握著他的手卻輕輕收攏,手指結實地把他扣在自己掌心,仿佛是對對方用詞的一種肯定。

    “哎呀,要是讓你們覺得我的目光有歧視性,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司機已經是第二次道歉了,不住地念叨,“因為除了我閨女,我還沒有在現實中見過你們這樣的人……所以說……”

    齊誩是一個善於捕捉信息的人,此刻已經微微一怔,短促地“啊”了一聲。

    司機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無意中說了出來,於是拍拍腦袋無奈地笑道:“對,我閨女她也……唉,就是這麽迴事。雖然現在這年頭不理解這東西的人很多,但我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自己家裏也是這麽一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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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誩被司機這番話勾起當年自己和家裏一刀兩斷的迴憶,心裏不免有些刺痛。

    “其實,並不是每個家裏出了這種狀況的父母都會理解。”他低聲說。這位司機大叔的女兒還真是幸運,至少跟自己相比是這樣。

    可司機卻歎氣道:“唉,小夥子,就這麽跟你說吧——當年我閨女跟我們夫婦倆坦白的時候,我也接受不了,後來過了好多年才慢慢想通的,而孩子的媽到現在還不太能理解,不過我們身為父母……到底還是希望孩子過得幸福。”

    前麵的話還好,到了這幾句,齊誩的情緒有些壓抑不住,握著沈雁的手微微發顫:“我父母……就沒這麽想。”

    “小夥子,這真的不能全怪你父母。我們那個年代過來的人,思想上有時候真的特別傳統,擰不過來。做父母的都這樣,至於社會上那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隻會看熱鬧的人就更別提了。”司機說了一半,又把話題轉迴到他和沈雁身上,“不過說實在的,剛剛我聽你們談話覺得特別感慨,現在的年輕人中即使是真正一男一女的小倆口,能夠這麽兩個人一起認真規劃將來的不多了。挺好的,要加油啊——”

    齊誩愣了愣,忽然感到胸膛一下子被填滿了,特別充實。

    一直默默聆聽他們對話的沈雁這時也開口道:“謝謝您的鼓勵。”

    司機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別客氣,我家閨女現在搬出去住了,和她的伴兒在一起,兩個人都有不錯的工作,過得蠻好的。正因為家裏有這麽一個孩子,所以對這方麵的事情尤其關注。今天載到你們這樣的客人,算是有緣吧,忍不住多嘴了幾句。”

    既然話題不再敏感,他們也和司機慢慢聊開了,半個小時的車程一眨眼就過去,計程車已經轉入城北區。

    下車時,司機大叔說什麽也不肯收他們的車費,白白送他們到家門口,自己開車走了。

    “真想不到……能遇見這樣的開明又好心的人。”齊誩站在小區路口目送著計程車離去,感慨良多。這個世界果然有冷的一麵,也必然有暖的一麵——自己今天積存於心底的那種無助情緒忽然間得到了暫時解放,稍稍感覺到了輕鬆。

    “能接受我們的人也許比想象的多。”沈雁這句話正是他所意識到的,以前從未有過。

    “嗯,我還是第一次在陌生人麵前坦白自己的性取向。”齊誩自嘲地笑了一下,“不過感覺很不錯。”

    沈雁靜靜望了他良久,欲言又止。

    “齊誩,你……有想過和你家裏人再好好談一次嗎?”

    ※※※※※※※※※※※※※※※※※※※※

    一個出房,一個出車,小倆口這是互相求婚的節奏嗎??你們快點結婚吧!!

    我感覺這章我在傳播社會正能量……

    ps:這幾天狀態不太好,拖了一下大家可以抽打我但是不要打臉上(喂)

    然後我終於想明白我為什麽永遠寫不來渣攻做主角,因為:1.自己生理性厭惡渣攻;2.按照一貫的風格,會把渣攻寫得太逼真以至於讀者上門把我幹掉(參考前任渣的情況,我覺得這種後果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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